天啟三年，初春。

一處荒無人煙的村落，雜亂草垛之中，黑黢黢的腦袋探出，環顧四周確認沒有人后，他才縮了縮身子抖掉身上的草屑。

“走了沒？”

此人，正是朱由檢。

他與身邊的另一個小孩說著，那個小孩正是之前那個名喚小野的小男孩。

“應該走了……”

不過……眼前，他已經逃離了家。

也就幾個月前，朱由檢隨著蘇繡逃走，來到了之前那個村落中，發現了正在下山的小野，身后便是一群金兵追趕。

情急之下，朱由檢將他藏入林中。

這才幸免于難。

在那之后，兩人便相依為命，一同吃穿用度抵御了風寒臘月，又臨近年關將至。

據小野的說辭，他爹娘都被金人生擒，不知生死如何，他只能奮力逃竄躲藏金兵的搜尋，誤打誤撞便遇見了同樣躲藏的朱由檢。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很快這樣的日子持續很久，直到迎春破曉，積雪化水的時候，金兵才逐漸減少，但還是沒有放棄追蹤。

依然每天巡邏追查，卻都一無所獲。

呼——

朱由檢深呼了口氣，與蘇繡分別時，她便做了一個善舉提醒道：“一直往南方逃，一直逃……直到踏入大明疆土范圍之內，這才算是安全了。”

“而在那之后，便是京城所在?！?

小野看著朱由檢，頓時有些無語：“怎么……你還真的去京城？”

“我從小就聽聞，京城都是達官顯貴的地方，每日每夜都是歌舞升平，據聞每逢佳節元宵，京城都不用禁宵，我也好想去看看……”

朱由檢斷然：“那便去看看……反正你也沒家了，出去闖一闖練練膽魄也是好的?！?

“到了京城，由本王罩著你?！?

小野頭一歪，眼神茫然：“你在京城的地位很高么……”

朱由檢：“……”

許是春曉的來臨，荒漠四周的枯樹也生根發芽，開出了美麗的花骨朵。

讓人陶醉。

“我們距離京城，還有多遠?！敝煊蓹z騎著一匹老馬朝前面的小野詢問，熾熱的陽光照射出光線，令人刺痛感涌上心頭。

小野拉著馬鞭，望著遠方：“估摸著……還有一天一夜的功夫……你也別著急，阿爹阿娘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慢功出細活……”說著，小野有些恍然，喉嚨開始發澀。

他想要去喝水，但根本沒有水。

“水……水……”他鼓起腮幫，艱難的說出兩句喝水……隨即便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了力氣想要爬起。

“你怎么了……”朱由檢跳下馬來，看著馬上昏厥的小野，趕緊從腰間取下水袋，還不忘搖晃了兩下。

猶豫再三后，扶著他干裂的嘴唇。

“救人要緊！”

咕嚕?！?

流水浸透嘴唇，大口咽了下去。

有了水分的補充，小野這才恢復了些意識，他緩緩睜開眼睛，便看見朱由檢拿著水袋給自己救命。

“都給我喝，你不渴么……”他下意識詢問，然后被攙扶著站起。

朱由檢驀然。

他也渴啊……算算時日，他已經三天沒喝水了……

能走到這里，全憑毅力撐著。

“再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京城了……”朱由檢顫顫巍巍扶著小野，在這片荒蕪的原野之上，到處是荊棘叢生，滿天黃沙頃刻間就將二人徹底吞沒。

誰也不知道意外，是否下一刻降臨。

然而，就在此時。

兩人看到了一支商隊，那是去往京城方向的商隊，可惜他們已經無力去呼喊那支商隊，只能癱軟倒在原地，昏厥了過去。

幸虧商隊發現了兩人，為首的男子也注意到他們：“那里好像有人，去看看……”

不知過了多久。

當兩人再次清醒的時候，他們都躺在茅草馬車上，腥臭刺鼻的味道將兩人喚醒，那是不知是什么動物的糞便。

“你們醒了……”

“我叫達金，很高興認識你們……看樣子，你們也是要去京城么，那我們的緣分真巧?！闭f罷，他將一水袋扔了過去，表情激昂：

“喝點淡水，不然要死人的?！?

朱由檢接過水袋，猛猛往嘴里灌水：“多謝你們了……感謝你們的饋贈……”

達金笑著回應：“朋友不用客氣，我們來自東方，第一次來京城做生意，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是京城本地人，不妨給我們做個向導?！?

小野見狀，連忙擺手：“我不是京城人，他是，你讓他做向導?！痹捯粑绰?，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朱由檢。

達金恍然：“達金明白，是不是需要酬勞，沒有問題，只要你們將達金帶入京城，黃金白銀想要多少盡管開口，達金必將滿足你們！”

朱由檢略做沉思，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可以……但我不需要酬金，將錢都給他，這個小孩比我需要錢?！?

哪成想，小野倔犟反駁：“你說誰是小孩，好像你不是小孩一樣！”說完，似乎是還不解氣，便搶過朱由檢的水袋，猛猛往嘴里灌水。

這一幕，逗的達金哈哈大笑：“你們京城人……都是這么有趣么，達金喜歡和有趣的人做交易，這讓達金很開心。”

就在此時。

前面的車夫回頭提醒：“達金少爺，前面不遠處就是京城了，估計還要走一天一夜。”

達金聽后，立馬哭喪著臉：“還要這么久??！達金好無聊啊……哎！”

“你們可以給達金講講，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趣的人么？”達金眨巴著大眼睛，正圓溜溜看著兩人，好像在期待著什么……

小野別過頭：“我不知道，你問他！”

自己根本沒有去過京城，天知道京城長什么樣子……

朱由檢回憶下，沉聲開口：“也沒啥好玩的，京城就那樣，你去過了就知曉?！?

達金一臉不可置信：“達金聽聞，京城夜晚不禁宵么……”

朱由檢點頭。

“那還有……”

諸如此類，朱由檢耐心逐個解答。

這讓達金對京城，心中已經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也不知道京城的人怎么樣……

注1：禁宵，是指禁止夜間的活動。

“宵”是夜晚，“禁”是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