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張羅婚禮的日子了。婚禮前一周，林雨婷幾乎沒睡過一個整覺。

張鳳娟包辦了所有婚禮細節——從酒店菜單到賓客座位表，甚至連林雨婷的敬酒禮服都要親自過目。“這件領口太低了，換那件繡牡丹的。“她將一件高領旗袍塞給林雨婷，“新娘子要端莊。“

林雨婷看著鏡子里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自己，像個人形喜糖盒。她偷偷瞥向一旁的李長清，希望他能說點什么，可丈夫只是笑著點頭：“媽眼光真好。“

婚禮當天，林雨婷凌晨四點就被叫醒化妝。張鳳娟帶著兩個親戚擠進化妝間，像監工似的盯著化妝師的一舉一動。“眉毛畫太細了，顯刻薄。““口紅顏色太艷，像歌廳小姐。“化妝師的手越來越抖，最后畫出的妝容讓林雨婷看起來老了十歲。還好是林雨婷顏值在線，若要換了顏值不抗折騰的，這妝容估計都要把賓客嚇跑。

當她在父親的攙扶下走向紅毯時，聽見賓客席傳來竊竊私語：“新娘妝怎么這么濃？““聽說婆婆特別厲害...“

紅毯盡頭，李長清穿著筆挺的西裝向她微笑。就在她即將走到他面前時，張鳳娟突然從第一排站起來，親手給兒子理了理領結，又用濕巾擦了擦他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賓客們發出善意的哄笑，林雨婷卻覺得腳底發涼——這個動作如此自然，仿佛她才是那個闖入他們母子世界的局外人。但很快林雨婷又自我安慰，或許是我想多了，李長清從小跟他媽相依為命，舉止親密一點也沒什么，畢竟是親母子。

婚禮儀式上，司儀剛說完“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張鳳娟就端著茶壺沖上了臺。“先敬茶！規矩不能亂！“她不由分說地按住林雨婷的肩膀，“跪著敬，這才顯誠心。“

林雨婷穿著沉重的婚紗，在眾目睽睽之下艱難跪倒。敬茶時她手抖得厲害，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張鳳娟立刻皺眉：“怎么笨手笨腳的。“

晚宴敬酒環節更成了張鳳娟的個人秀。她搶著替新人喝每一杯酒，“我兒子胃不好“，“雨婷要備孕“。當林雨婷的老同學來敬酒時，她直接擋在前面：“這桌酒我們免了，他們小年輕不懂事亂鬧。“同學尷尬地舉著酒杯僵在原地。

“媽，“林雨婷小聲哀求，“這是我大學室友...“

“什么室友不室友的，“張鳳娟聲音陡然提高，“婚宴上喝醉多丟人！“全場瞬間安靜，室友紅著眼眶扭頭就走。李長清只是扯了扯母親的袖子：“媽，這么多人看著呢...“

林雨婷則尷尬的恨不得有個地洞鉆進去，心里對這場婚姻也生出了些許擔憂。后面婚禮在林雨婷的沉默和不安中總算結束了。

婚禮結束的當晚，林雨婷和李長清回到他們的婚房——位于城西陽光小區的一套三居室。房子是兩家共同出資買的，林雨婷的父母拿出了三十萬積蓄，李長清家出了裝修款。

林雨婷踩著高跟鞋的腳隱隱作痛。她靠在門口，輕輕吐出一口氣，看著這個即將成為“家“的地方。客廳里堆滿了婚禮上收到的禮物，喜字還貼在墻上，紅得刺眼。

“累了吧？“李長清從身后摟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先去洗澡？“

林雨婷點點頭，剛想轉身去拿睡衣，門鈴突然響了。

李長清松開她，快步走向門口。林雨婷聽見他驚訝的聲音：“媽？您怎么來了？“

她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張鳳娟拖著一個行李箱站在門外，身上還穿著婚禮上那件暗紅色的旗袍，只是摘了胸花。她笑盈盈地看向林雨婷：“我想著你們剛結婚，肯定忙不過來，過來幫幾天忙。“

沒等林雨婷回答，她已經拉著箱子走了進來，熟門熟路地推開次臥的門：“我就住這間吧，離衛生間近。“

林雨婷站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看向李長清，希望他能說點什么——比如“媽，這是我們新婚第一晚“，或者“您明天再來也行“。

但李長清只是接過他媽媽的行李箱，笑著說：“您想得真周到，雨婷正愁沒人做飯呢。“

第二天早上六點，林雨婷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雨婷，該起床了。“張鳳娟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早餐做好了，再不吃就涼了。“

林雨婷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身邊的李長清已經不在床上。她抓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周日早上六點。

她強忍著困意爬起來，匆匆洗漱后走進餐廳。張鳳娟正把煎蛋盛進盤子，李長清已經坐在餐桌前喝豆漿。餐桌上擺著四五個小菜，還有剛出鍋的蔥油餅。

“媽，您起這么早？“林雨婷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習慣了。“張鳳娟把煎蛋推到她面前，“長清從小我就這個點給他做早飯，不然他上學遲到。“

林雨婷低頭咬了一口煎蛋，發現鹽放多了，咸得發苦。她沒說什么，默默喝了口豆漿。

“對了，“張鳳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李長清，“你的工資卡，昨天財務發短信說工資到賬了。“

林雨婷愣住了。她抬頭看向李長清，他卻很自然地接過卡，放進了錢包。

“媽一直幫我管錢，“他注意到林雨婷的目光，解釋道，“我粗心，總亂花錢。“

“男人嘛，都不擅長這個。“張鳳娟笑著給兒子夾了一筷子咸菜，“以后雨婷的工資也交給我管吧，我幫你們存著，以后換大房子。“

林雨婷的筷子停在半空。

一周后，張鳳娟依然住在次臥，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林雨婷漸漸發現，這個家運行的規則和她想象中完全不同——

李長清的工資卡由張鳳娟保管；

家里的水電費賬單會直接送到她手里；

甚至連他們臥室的床單，都是張鳳娟每周更換。

最讓她不適的是，每天晚上九點，張鳳娟都會準時敲響他們的房門：“早點休息，別熬夜。“而李長清總會立刻關掉電視或電腦，乖乖應聲：“知道了媽。“

林雨婷嘗試和李長清溝通。某個周日下午，趁張鳳娟去跳廣場舞，她拉住丈夫的手：“長清，媽是不是該回去了？我們新婚，需要一些私人空間……“

李長清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現在年紀大了，和我們住怎么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林雨婷急忙解釋，“只是覺得……我們是不是該有自己的生活？“

“什么叫'自己的'生活？“李長清甩開她的手，“她是我媽，就是你的媽！你怎么這么自私？“

他的聲音很大，在空蕩的客廳里回蕩。林雨婷呆住了——這是李長清第一次對她提高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