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寫正字嗎?”彭剛詢問站在他面前的組長、副組長是否會寫正字。
“堂堂正正的正,正大光明的正。”
除了二組副組長陳三水一臉蒙圈,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點頭表示會寫。
“會。”
“寫來看看。”彭剛指了指跟前磚紅色的土地說道。
陸勤、陸謙、李奇蹲下身,用手掌撫平凹凸不平的地面,隨即以手指為筆,一板一眼地在地面上寫下正字。
李奇寫得最快,寫出來的正字最為漂亮端正,骨形俱全,一筆一劃皆收放自如,陸勤稍次,寫出來的字中規中矩,陸謙寫得最慢,最難看。
“不錯。”彭剛看著地上的三個正字,滿意地點點頭。
清朝的識字率低,作為清朝文教洼地的廣西更是如此。
有清一朝廣西的進士數量僅高于甘肅、遼東,且本省一半以上的進士出自桂林府。
彭剛物色了好些天,也只物色到李奇這么一個粗通文墨,能識文斷字的苗子。
至于陸勤和陸謙二人,嚴格來說不算彭剛物色淘來的,而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遺產”。
“這上面的字,可都認得?”彭剛將封面上已經寫好一組、二組的花名冊分別遞給陸勤和李奇。
陸謙湊到陸勤身側一同查看一組的花名冊,陳三水雖然看不懂,但也還是學著陸謙的樣子,裝模作樣地湊到李奇邊上瞪大眼睛盯著紙上他一個也不認識的方塊字。
“有三個字面生,一時間記不起來念什么,其他字都認得。”李奇如實說道。
“我能認個六七成。”陸勤說道。
“我能認差不多一半左右的字吧。”陸謙說道。
“它認識我,我不認識它,我一個字也不認識。”陳三水非常實誠地搖搖頭。
對于這樣的結果,彭剛非常失望。
花名冊上的名字沒有生僻字,少部分名字還是好生養的賤名。
這些字基本上都是比較簡單的常用字。
就這,仍舊沒有一個人能夠認全。
太平天國將星璀璨,無論哪一階段,哪怕是后期已經走向窮途末路的太平天國。
依然還有李秀成、陳玉成這等能夠獨當一面,和湘淮楚三軍打得有來有回的悍將。
太平天國缺乏的是善治民生的能臣干吏。
若是缺將,彭剛尚能從太平天國其他將領那里挖角。
至于官吏,尤其稅官,他要么指望地主階級主動為他輸送,要么自己培養。地主階級能為他輸送的官吏是什么貨色,自是不言而喻。
彭剛不喜歡受制于人,他更傾向于自己培養,盡管這條路困難重重,時間成本極高。
而成為官吏的基本的前提條件就是識文斷字。
彭剛一開始就有教授這些孩子識文斷字的計劃。
只是他們現在在紅蓮坪連個棲身的窩棚都沒有,眼下首先要解決的問題生存問題。
教孩子們識文斷字的事情只能往后稍一稍。
“東家,我有個疑問。”李奇看著花名冊上名字的排列方式感到困惑。
他以前見過的花名冊名字都是豎著排的,而彭剛交給他的花名冊,不僅是名字是橫著排,還是從左到右,這讓李奇很不適應。
“問。”彭剛說道。
“為何東家的花名冊和別家不一樣,別家是從上至下,從右到左,而東家的花名冊是橫著從左到右排寫?”李奇說出了他的疑問。
“你盯著花名冊,試著從左向右轉動眼珠子,再試試從上到下轉動眼珠子。”彭剛說道。
從左到右的橫向排版,能成為后世主流的排版以及絕大多數人的閱讀習慣是有原因的。
從左到右,符合視覺移動的流暢性,能更自然地引導視線,減少疲勞感。
左右橫向排版更有利于進行分欄、段落分割,提升信息密度和掃描效率,適合泛讀與速度,閱讀效率相對更高。
當然,豎排更有傳統美感,更符合漢字書寫自上而下的運筆邏輯,在精讀方面有優勢。
可現階段,彭剛需要的是效率。
彭剛之所以選擇橫排還有另一個原因,橫排更適合書寫數理化的公式,為日后教授這些孩子數理化知識打基礎。
盡管他沒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學生時代學的知識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了,要教也只能教這些孩子一些基礎的數理化知識,但能教多少是多少。
“似乎左右轉要更快,更舒服。”李奇嘗試著上下左右轉動了一番眼珠子,確實感覺眼珠子左右轉動要比上下轉動更加輕松。
以前他從來沒有留意轉眼珠子還有這樣的門道。
“其他地方的花名冊怎么排版我管不著,在紅蓮坪,你們要想吃我的飯,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彭剛對李奇、陸勤等人說道。
“我給你們三天的時間,要把花名冊上的名字和你們組員的臉對上,能做到嗎?”
李奇昂起頭,驕傲地拍著胸脯保證沒問題。
其他人則是一臉為難,他們連名字都認不全,很多名字都看不懂,如何能將名字和人臉對應上?
“來,我教你們。”彭剛圍著篝火盤腿而座,以地為紙,以手為筆,耐心地教這三個稍微有點文化底子的少年認花名冊上的名字。
李奇的基礎最好,學習能力比較強,彭剛稍微一教李奇不僅認全了二組花名冊上的所有字,連一組花名冊上的名字也認全了。
二組花名冊李奇短時間沒認出的三個字并非他不認識,只是很久沒有接觸、書寫過,暫時忘記了而已。
彭剛稍微一提醒,把字的讀音和意思告訴李奇,李奇很快想找回了這三個字的記憶,掌握了這三個字的讀音、書寫。
陸家兄弟在私塾偷師的時候本來就是斷斷續續地,基礎不怎么牢固,彭剛教授起來比較費勁。
耐心地教授了三四個小時,陸家兄弟也只是多認識了八九字,很多字剛教的時候會了,才過那么一兩刻鐘就還給彭剛了。
至于陳三水,只能站在一旁大眼瞪小眼,跟聽神仙講天書似的,云里霧里,不明所以。
偏頭看陳三水的時候,彭剛突然發現張澤也藏在他身后,瞪著大眼睛一直默不作聲地聽講。
張澤聰明伶俐,會說話,彭剛挺喜歡張澤這小子的,好奇地問道:“張澤,你認識了幾個字?寫來給我看看。”
張澤連忙坐下,把地抹平,一邊想,一邊在地面上寫寫畫畫。
張、澤、一、二、三、六、大、小、牛、水、火、子、王、韋、丁、彪、土、狗、田。
他絞盡腦汁在地面上寫出了這么些字,再想多寫幾個字出來,腦中已滿是漿糊,怎么憋也憋不出來了。
除了彪字由于筆畫較為復雜,張澤只根據記憶和感覺畫出大致的形狀外,其他字寫得雖然不工整,歪歪扭扭地,但還是寫對了。
張澤的名字是張澤剛跟彭剛的時候,彭剛教他的,沒想到這小子這么用心,一教就記住了。
剩下的十七個字是現學的,除開寫錯的彪字,張澤這一堂課下來,掌握了足足十六個字。
一向頗為自傲的李奇非常吃驚地看著張澤。
方才吃晚飯的時候,這小子確實沒有和他說大話,如果他有上私塾的機會,僅從認字這一方面的能力來說,張澤確實很有天賦,不會比他李奇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