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殺材，光曉得靈羊墊壽，卻不曉得靈羊那雙鬼眼啥子都能學得。”

“小哥，拉你一把？”

這人說著，甩袖一抖，湊到崔玉身前，笑吟吟地沖他伸手。

崔玉咧著那張血口，眼中橫瞳滿帶殺意的瞪著他。

他一拍腦袋，臉上做出副驚醒樣子：“哦！是極，還沒撂個道哩。”

“瞧我這身行頭就曉得——彩門變戲法兒走江湖的。”

“前頭官家逼得緊，正缺個搭伙求條活路的。”

“江湖人稱常三爺，不知小哥……怎么稱呼？”

那頂著女童頭顱的猴子亦歪著脖子開口：“三爺上月剛渡了個走陰的娘子……你這小娃娃，招子雖亮，但這荒橋斷路的，總得拉個伙不是？”

崔玉沒有任何理會，額角抽動顯露出些許掙扎，片刻后，自顧自的把腿從豬肚抽出，緩緩站起。

那猴兒扒著常三的長發，吊在后頭：“三爺，這羊他媽的傻哩！”

常三退后兩步，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見崔玉沙啞的回應。

“常四......”

“什么？”常三神色愕然，望向崔玉的目光中帶著些許驚詫。

崔玉凝視著他，眼中殺意分毫不減：“我......叫常四。”

猴兒同樣驚呼一聲：“耶......這羊沒傻？！”

“常四？”常三瞇眼看他，嘴角噙著淡笑：“好好好.......四爺好毅力，挨著這般瘋性竟還說得話來，常三佩服之至。”

“你是來買藥的客......”

崔玉發出一聲冷笑，重復開口：“你是來買藥的客......見了我這羊，為何不吃？”

內情正如常三所說，他仍頂著那無底洞般的饑餓，由此催發出的嗜血欲望也在瘋狂撕扯他的理智。

不待常三出言，那猴兒急的從他腦后竄出頭來，扯著嗓子道：“怎么說話哩！咱三爺人好，不拿你做湯子已是心善，曉得啥叫論跡不論心么！”

論跡不論心？崔玉目光嘲弄地望向常三。

這話說出來誰信？

靈羊是個什么，在他吃下種在身上的丹丸時便已經清楚。

鬼眼、食補、墊壽——鬼眼以壽換法，見之即會。食補以吃養壽。至于墊壽......便是他現在的狀態，壽數已盡，卻不曾死亡。

若此方世界的法門都跟屠夫的匠人法一樣，要以壽行法，那這三樣能力無論拿出哪個都稱得上逆天。

而只要以適當的法子養羊、吃羊，三項至少可得其二。

他常三得有多大的良心，能禁得住這般誘惑？

常三抬手，往猴兒腦袋上拍過一下，接著向崔玉一揖：“猴兒無禮，四爺莫怪。”

“在下不過一彩門混飯吃的，自不知曉那養羊吃羊的法子，與其隨意取補，倒不如與小哥結個善緣。”

崔玉臉上的嘲弄之色更甚幾分：“你識得靈羊，卻不知養吃的法子？”

就算不知養吃，難道不能先制住，再求知么？

猴兒揉了揉腦袋，厲聲呲牙：“嘿！你這瘋羊，不吃你倒成我家三爺的不對哩？我家三爺是看你娃招子亮，想搭個伴，你卻這般不知好歹！”

常三含笑頷首：“是極。猴兒話雖粗了些，但卻正是在下的意思。”

“這殺材既死了，四爺總歸要謀個去處，不妨說來聽聽？若是同道，你我結伴，互相保全，豈不更好？”

崔玉瞇眼瞅這一人一猴，前者總是笑臉相迎，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但盡管掩飾再好，也蓋不住他眼底下意識閃過的貪婪。

而那猴兒......幾次打岔都是為他主子解圍、遞話，足見其機心。

和這一主一仆同行，要說沒危險那是不可能的。

但畢竟對于此方世界，他的了解幾乎為零，唯一知曉的便是‘秦州天都山’，因為那是他最開始穿越過來的地方。

“秦州......”崔玉驀地出聲。

猴兒驚呼一聲，扯著尖嗓沖常三道：“巧了三爺，真和咱們同道。”

常三臉上也多出幾分欣喜，連連點頭：“是極！我們也去秦州，投那邊的彩門子。”

感受到崔玉懷疑的目光，他趕著補充：“紅巾軍馬上便要打到此地，各家都要逃難，我們這些江湖閑散自不例外。”

“這是哪里？”崔玉舔了舔嘴唇。

常三眼中走過一抹異色，卻沒多問。

“巫神越州，距中土秦州三千六百里。”

崔玉心中暗吶，自己這是被迷暈了多久......能被賣那么遠。

“你到底走不走哩？”猴兒頗不耐煩，在常三的肩膀上蕩來蕩去。

“走，當然走。”崔玉道。

吃下屠夫后，他依然墊著十年的壽數，若十天內不補上，那便真的會死。

因此，常三對他有預謀，他對常三未嘗就沒有想法。哪怕常三壽數不夠，跟著他也絕對能接觸到一些其他門子人，那些人的壽數肯定是夠的。

“不過在走之前，還有些后要善。”

“讓你的猴兒幫我去豬圈牽頭豬來。”

常三斜睨肩上猴兒淡笑：“沒聽見四爺安排？”

猴兒咧嘴低罵兩聲，這才跳下肩頭，往外邊去。

“四爺，這豬......你便那么放心讓它去？”常三臉上浮現些許玩味。

卻不料崔玉不答反問：“三爺覺得有問題么？”

豬的作用是給匠人法提供一個換命皮子，當然......不是所有豬都行，還需要按法子養一段時間。

因此，猴子動不動手腳都沒關系，反正查得出來。

“沒問題。”常三含笑搖頭。

崔玉不再理會，轉身便往外走，常三見此，也自然跟上。

兩人很快走出后院，來到前院角落的一座枯井旁。

井邊長滿枯黃荒草，就連邊上打水的桶都生了一層薄薄的蘚壁。

井被一塊大石壓住，石上還立有一座巴掌大小的人形石雕。

“三爺，幫個手？”崔玉后退一步，將位置讓出。

常三輕嘆一聲：“哪有要客人自己取藥的道理？”

說著，他一甩袖子，數根鐵索從中飛出，索尖帶刀，穩穩扎入石身內。

崔玉搖頭：“三爺錯了，做你生意的人死了......而我不做生意。”

“哦？”常三回頭望他：“這么說四爺是不準備賣藥了？”

“你覺得呢？”崔玉毫不留情地頂回去。

常三既要買藥，那么壽數肯定已經告急，眼下他也還墊著壽，不敢輕動法門，又怎么可能讓常三得意？

“若我了不知趣呢？”常三似笑非笑道。

崔玉瞳孔拉成橫狀：“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