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常三此言，錢老爺神色陰沉不定起來，其并非對門子里的事了不知曉，至少行法用壽這一點還是相當(dāng)清楚的。

“那......按你所言？”他含糊問。

不過這話才出口，便被錢夫人冷言堵住：“老爺，您又怎么知道這話是不是在唬你？”

“常四不能為證，其嫌疑本就不輕。莊鏢頭或許能信，但誰知道他們是否合謀？”

這寥寥數(shù)語霎時將錢老爺打回原形，目中再度升起十分防備。

與此同時，他又不免煩躁，這不能信、那也不能信，他又究竟能信誰？

眼看著自己的話起到作用，錢夫人乘勝追擊：“老爺，依我看，他們這些人都信不得。”

“也就府上原來的仆役還算可信。”

“這一時半會也查不出個什么，咱們不如先回客棧，讓管家?guī)俗o(hù)著，挨個把他們叫來問話。”

她聲音并不壓制，似刻意想讓那盜貨之人聽著。

一通疑神疑鬼下來，錢老爺本就沒了什么主見，聽著自家夫人這般言語，自然點頭同意。

左右不侵害什么，而且其說的也確實有幾分道理。

無論常三還是莊閑，亦或是這傅掌柜，都是外人。可一路跟來的伙夫和仆役管家卻是實打?qū)嵉淖约胰恕?

尤其是那些伙夫里，還有原來在他手下的佃戶，也算知根知底。

常三瞇眼輕笑，崔玉則更明顯，猝然冷笑一聲。

眼看著錢老爺夫婦喚過一幫伙夫仆役向外走去，崔玉和常三也邁步跟上，免得給自己多上些不一樣的嫌疑。

回了客棧，不知是真在錢老爺?shù)囊笙拢€是其自發(fā)，傅掌柜當(dāng)即將大門鎖死，并將鑰匙交付到錢老爺手上。

其余人則或待于廳堂，或回到原先居住的房間。

常三在跟錢老爺請示過后，拖著崔玉且?guī)е抢吓ｎ^，去了死人的房間。

由于暴雨關(guān)系，此時雖已至辰時，但外頭卻依然不見陽光，陰沉沉一片，和夜晚沒多大區(qū)別。

燈燭照下，一具無頭尸體正癱在床上，四肢撐開，呈大字型。

詭異的是，這房里竟無絲毫血跡，那斷頭處也平滑整齊，唯見黃白紅交雜的三層肉色，而全無血液噴薄痕。

“死狀和那看貨的鏢人一樣。”崔玉眉頭微皺，輕聲道。

常三此時也恰好結(jié)束對老牛頭的問話，袖中雙手輕輕摩挲著，似在思考什么。

聽崔玉開口，不由失笑搖頭：“倒是奇了，若真是鬼，便只能吃魂，如何能取人頭？”

“那若不是鬼呢？”崔玉漠然道。

常三瞇著的眼里霎時掠過一道異彩，倒不接話，而是向老牛頭輕柔安撫：“這地界晦氣，老伯若是沒事最好換一間房住。”

這老牛頭也不傻，多年走南闖北的，也聽得出常三話里遣送的意思。

他連連點頭，半弓著身退出房去。

直至門重新關(guān)上，常三轉(zhuǎn)頭望來，嘴角似笑非笑：“這么說......四爺是見過了？”

崔玉也不多含糊，從袖里掏出那封書信，甩在他身上，

閱覽里頭紙頁，常三淡笑低喃起來：“傅望生......蕊珠......有意思。”

“猴兒不見了。”崔玉神色平靜，輕點一下他。

常三目光仍在信紙上，沒有半分波動，漫不經(jīng)心答他：“嗯......知道，從沒看見它跟著你就知道。”

“昨夜，災(zāi)來了......”崔玉再度出言點他。

便見常三神色終于變化，視線霎時從信紙上移開，盯向崔玉：“災(zāi)......？哪來的災(zāi)，叫的誰名？”

“你不知道？猴兒沒跟你說？”崔玉眉頭輕挑，面上閃過些許意外。

常三面容多了點冷峻，輕輕搖頭。

而伴著崔玉將墓室中發(fā)生的事以及昨夜一切講述出來，常三眉頭罕見的緊蹙起來。

“四爺，這事......棘手了。”

“猴兒應(yīng)該無礙，就算被那災(zāi)叫去了魂，短時間內(nèi)也吃不下它。”

“關(guān)鍵是這仙兒......若我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齊女，傅望生造出來的齊女。”

崔玉暫且不言，聽他下文。

唯有一點。常三說猴兒是被災(zāi)叫去了魂......由此可知，昨夜在他耳邊求救的是真猴兒，直至后來奸笑才是假猴兒。

而猴兒當(dāng)時說的也沒錯，那‘常四’叫的不是他......是猴兒自個兒！

猴兒，叫常四！

仔細(xì)想來，那天在墓室里，外頭叫門聲響起后，他其實并未說話，說話的是猴兒，包括猴兒后續(xù)的一些奇怪舉動，目下也有了解釋。

只是，為什么它不告訴常三？

他隱約感覺，這猴兒的存在應(yīng)該與常三這個人的核心秘密有著莫大干系，這是一根線......一根將常三摸透的線。

例如說常三為何不在屠夫那時將他拿下，又為何一路以來都沒有再對他露出貪婪目光......只要抓緊這根線，遲早能挖出來。

“古時有齊女，為齊國王后。王嗜酒色，齊女屢諫不遂。齊王怒，謫之冷宮。齊女憤死，尸七日不臭，后蛻其體膚，化怨為蟬。”

常三眉宇隨著講述漸漸松弛下來，似乎先前的面色驟變只是崔玉的幻覺。

“這齊女便是他們口中仙兒的一種，或者說......異鬼的一種。”

“也唯有齊女能夠擁有肉身。”

“你找不見她也正常。因為她的肉身是蟬，一只能夠不斷蛻體變化的蟬......”

“老牛頭所看見的鬼，恐怕就是蟬蛻變化出的肉身，而在殺人后，其便重新蛻體，再變?yōu)橄s。”

這下輪到崔玉的眉頭緊皺起來，齊女能力到底如何他暫且不知，但這化蟬的能力著實棘手，若是找都找不見，又從何將其擊殺？

不過最關(guān)鍵的卻不是這，而是傅望生的舉動。

齊女如此強悍，以其和傅望生的關(guān)系，既然貨物到手，為何還不走呢？

難道在管家傳報貨物丟失時，傅望生和堂倌的表情不是演的，他們當(dāng)真不知？可這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便聽常三適時輕笑一聲：“四爺，你在想貨物的事？”

不等崔玉回答，他繼續(xù)道：“他當(dāng)然不會走，因為貨物壓根就沒到他手里去。”

崔玉似乎抓住什么，骨手猝然握緊。

“因為災(zāi)......來了。”

“無論齊女或災(zāi)，本質(zhì)上都是鬼的再演化。”

“既然是鬼，便逃不開互相吞吃的本能。而不管是齊女吃災(zāi)，還是災(zāi)吃齊女，最終的導(dǎo)向都只有一個......那就是擺脫傅望生的控制。”

崔玉接過話來：“也就是說，齊女在昨夜奪貨，根本就不是傅望生指使的。”

這也就解釋得通為什么齊女不在后院，為什么那堂倌沒有召出齊女來。

“是......”

常三嘴角勾出一抹森冷笑意：“四爺，你且看著吧。”

“他們今晚便會動手。”

“既然找不見齊女，拿不到貨物，那就先把客棧的人......殺個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