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做決定了，啟智。要么放棄他，要么大家一起赴死。”
范祖的聲音像刀子一樣扎進我心里。商場外，混凝土碎裂的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地下傳來的沉悶的蠕動聲。少彬在我懷中痛苦掙扎，皮膚下的熒光紋路忽明忽暗，像一盞即將熄滅的燈。
“還有第三條路。”我咬著牙說，將少彬扶正坐好，“我們幫他控制住這種變異。”
樂天蹲下來檢查少彬的狀況：“怎么幫？我們連這是什么情況都搞不清楚。”
“他的能力與植物有關，那些變異體也是植物性的...”我看向周豪，“你的冰能力能不能暫時抑制他體內的細胞活動？”
周豪搖頭：“上次嘗試差點讓我右臂廢掉，這種能量會產生反噬。”
商場正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玻璃幕墻被某種巨大力量撞擊，出現蛛網般的裂紋。妹妹——我記得她自我介紹叫小雨——驚恐地指著外面：“那東西找到我們了！”
透過裂縫，我看到那條巨型觸須正在空中擺動，末端分裂成五條較小的觸手，每條上都布滿眼睛狀的器官，正瘋狂轉動著搜尋目標。
“沒時間了！”范祖一把抓住少彬的衣領，“對不住了，兄弟。”
我猛地推開范祖：“你敢！”
我們怒目而視，誰都不肯退讓。就在這時，少彬突然睜開眼睛——完全變成了熒光的綠色，沒有瞳孔，卻詭異地流下兩行血淚。
“啟智...影子...”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連接...我的根...”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本能地照做。影子從腳下蔓延，纏繞住少彬的身體。接觸的瞬間，一股強大的能量沖擊幾乎讓我昏厥——那感覺就像將手指插入電源插座，但痛苦中又帶著奇異的熟悉感。
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我的影子開始吸收少彬身上的熒光能量，變成一種介于實體和光線之間的物質，既像煙霧又像液體，在我們周圍形成一道不斷旋轉的屏障。
外面的觸須似乎感應到了這種變化，瘋狂地撞擊著商場外墻。玻璃終于承受不住，碎片如雨般落下。觸須伸入室內，卻在接觸到我們的新屏障時猛地縮回，像是被燙傷了。
“這...這是怎么回事？”樂天目瞪口呆地看著環繞我們的黑綠相間的能量場。
少彬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加清晰：“暫時...阻斷了...它們的連接...”他眼中的綠光稍微減弱，“但撐不了...太久...它們在呼喚...更多的...”
果然，地面開始更劇烈的震動。遠處傳來建筑物倒塌的轟鳴，更多觸須正朝這個方向移動。
“我們需要轉移。”小雨的哥哥——他讓我們叫他阿力——緊張地環顧四周，“這屏障能移動嗎？”
我嘗試控制影子屏障向前移動，但立刻感到一陣眩暈。少彬的狀態在維持這種連接中至關重要，而他正在迅速衰弱。
“商場有地下車庫嗎？”周豪突然問，“如果能到地下，也許能避開那些觸須的追蹤。”
小雨閉上眼睛，運用她的夜視能力掃描建筑結構：“有，東南角有樓梯下去。但下面可能有其他變異體。”
“總比留在這里等死強。”范祖雖然不滿，但也知道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我們緩慢地向東南角移動，影子屏障隨著我們移動而變形，但始終維持著基本防護。少彬大部分時間處于半昏迷狀態，偶爾清醒時就指引我們避開能量波動強烈的區域。
地下車庫比想象的更暗，小雨的夜視能力成了我們的眼睛。這里停著幾十輛車，大部分完好無損，但都被一層薄薄的肉膜覆蓋，像是被什么東西標記過。
“別碰那些膜。”少彬虛弱地警告，“是偵察孢子...碰到就會...警報...”
我們小心地穿過車輛迷宮，尋找可能的出口。車庫另一端有一條送貨通道，理論上應該通向地面。
“看！”樂天突然壓低聲音，指向前方。
一輛軍用卡車停在不遠處，車廂上印著熟悉的三角三葉草標志。更令人驚訝的是，車旁躺著兩個人——是蔣和他的一個手下，似乎受了重傷。
范祖冷笑一聲：“活該。”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去看看。靠近后才發現蔣的狀況比想象的更糟——他的左腿從膝蓋以下不見了，傷口處纏繞著臨時止血帶，已經浸透鮮血。他的手下腹部有個大洞，已經沒了呼吸。
蔣看到我們，尤其是少彬，眼中閃過一絲恐懼：“你們...居然還帶著他...”
“發生了什么？”我警惕地問，“你的'救援行動'不順利？”
蔣苦笑，露出帶血的牙齒：“運輸機墜毀了...被那些該死的光束擊中...”他艱難地挪動身體，露出身后的一個金屬箱，“拿走吧...里面有抑制劑...能暫時延緩變異...”
樂天上前打開箱子，里面整齊排列著十幾支裝有藍色液體的注射器，還有幾份文件。他拿起一份快速瀏覽，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是什么？”范祖湊過去。
“實驗記錄...他們早就知道極光會引發變異。”樂天憤怒地瞪著蔣，“你們TMD在拿整個城市做實驗？”
蔣咳嗽著，血沫從嘴角溢出：“不是我們...喚醒它的...我們只是...研究怎么控制...”
少彬突然在我背上劇烈抽搐起來，發出痛苦的呻吟。影子屏障隨之波動，幾乎潰散。車庫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有什么東西正在接近。
“快走！”小雨緊張地催促，“那些孢子開始活動了！”
我拿起兩管抑制劑塞進口袋，轉身準備離開。蔣卻突然抓住我的褲腳：“帶我走...我知道怎么摧毀巢...否則整個大陸...都會被同化...”
“憑什么相信你？”范祖踢開他的手。
“因為...我是唯一...進入過巢還活著的人...”蔣的眼睛里閃爍著瘋狂的光芒，“那個男孩...他是鑰匙...也是武器...”
又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了談話。天花板上落下灰塵和碎塊，遠處傳來混凝土崩塌的巨響。觸須找到車庫入口了。
“沒時間了！”周豪已經開始向送貨通道移動。
我看著奄奄一息的蔣，內心天人交戰。他可能掌握關鍵信息，但帶上他無疑會拖慢我們；留下他等于判他死刑，但誰能保證他不是在說謊？
“啟智！”樂天在通道口大喊。
最終，我彎腰架起蔣：“如果你騙我們，我會親手把你扔給那些觸須。”
我們勉強組成了一支狼狽的隊伍：我背著少彬，同時扶著蔣；范祖和阿力在前面開路；周豪和小雨警戒兩側；樂天斷后，隨時準備摔出火焰阻擋追兵。
送貨通道通向一條小巷，幸運的是暫時沒有變異體的蹤跡。不幸的是，整個城市的狀況比我們想象的更糟——三分之二的建筑已經被肉紅色組織覆蓋，天空中懸浮著數十個綠色光球，像某種詭異的星座。遠處，那些高塔發射的光束在云層中形成一張巨大的網。
“去那里。”蔣指著一個方向，“污水處理廠...地下管道能通往...安全區...”
“什么安全區？”阿力懷疑地問。
“軍方建立的...最后堡壘...”蔣喘息著說，“有防護罩...能阻擋同化...”
少彬突然抬起頭，眼中的綠光變得強烈：“不...不能去...陷阱...”
蔣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他在撒謊！他想帶你們去巢！”
我感覺到少彬的身體溫度急劇升高，他皮膚下的紋路像活物般蠕動起來。影子與他的連接變得不穩定，時而增強時而減弱，帶來陣陣眩暈。
“啟智，必須做決定了。”樂天嚴肅地看著我，“相信誰？”
這個選擇比我想象的更艱難。蔣代表的是秩序和科學，雖然冷酷但可能有解決方案；少彬則與那個神秘網絡有聯系，而且我們還是兄弟，他的警告不可忽視。而我的決定關系著所有人的生死。
“我們先找地方躲起來。”我最終決定，“少彬需要穩定，蔣也需要處理傷口。然后我們再決定下一步。”
小巷盡頭有一棟尚未被完全同化的公寓樓。我們破門進入一個單元，迅速封鎖門窗。蔣的狀況惡化，已經陷入半昏迷；少彬則處于一種奇怪的狀態，像是同時清醒和昏迷，眼睛半睜著，發出微弱的綠光。
小雨和阿力搜索公寓，找到了些食物和水；周豪用冰能在墻角外的周圍造起一道道冰墻作為阻隔，并且制造了些冰塊為少彬和蔣降溫；樂天則研究從蔣那里拿到的文件。
“見鬼...”樂天臉色蒼白地抬起頭，“這比我們想象的還糟。根據這些記錄，同化現象不是第一次發生。五億年前，地球上90%的生命被同化，后來不知為何突然停止。”
“所以那些東西真是外星生物？”范祖皺眉。
“不完全是。“樂天翻著文件，”更像是一種...生物納米機械復合體。它們的目標是將所有生命形式整合成一個超級有機體。”
小雨從廚房探出頭：“那為什么有些人會獲得超能力而不是變異？”
“隨機突變加適應性進化。”蔣突然清醒過來，虛弱地解釋，“極光能量...改變DNA...大多數人無法承受...少數適應...極少數掌控...”
少彬的身體再次劇烈抽搐，這次他直接浮到空中，四肢不自然地伸展。影子連接被強行拉長，我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按住他！”蔣掙扎著坐起來，“他在接收巢的信號！”
我們七手八腳地想把少彬拉下來，但一碰到他的身體就被強大的能量彈開。只有我的影子連接還維持著，像一條黑色的臍帶。
一幅全息影像從少彬胸口投射出來：那是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央懸浮著一個由發光絲線組成的繭狀物，內部隱約可見人形輪廓。無數被同化的人類站在周圍，像是朝圣者，其中包括我們認識的陳志明、林云，甚至還有幾個從校園逃出來的學生。
“主腦...即將蘇醒...”少彬的聲音變成多重回聲，“最后的...升華...即將開始...”
影像突然切換，顯示出全球地圖，三十七個紅點分布在不同大陸——所有極光出現的地方。這些紅點正在擴展，像滴在紙上的墨水般蔓延。
“72小時后...全球網絡...將完成...”少彬的身體緩緩旋轉，“所有生命...終將...成為一體...”
蔣突然掏出一把手槍——不知他什么時候藏起來的——對準少彬：“必須阻止他！他在引導信號！”
阿力的力場屏障瞬間展開，但子彈已經出膛。千鈞一發之際，我的影子自動反應，形成一道致密的黑盾擋住子彈。令人驚訝的是，影子這次沒有潰散，反而吸收了子彈的動能，變得更加凝實。
“你干什么！”范祖一把奪過蔣的槍。
“你是在找死嗎？什么時候輪到你出手了？”我怒道。
“白癡！”蔣咆哮道，“他在給巢提供坐標！那些觸須很快就會——”
他的話被一聲巨響打斷。公寓外墻被整個撕開，那條熟悉的巨型觸須出現在缺口處，末端的人眼瘋狂轉動，最后鎖定在懸浮的少彬身上。
“連接...已建立...”少彬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跟我來...見證...進化...”
觸須沒有攻擊我們，而是緩緩后退，像是在等待。透過墻上的大洞，我看到街道上站滿了被部分同化的人類，他們的眼睛都發出相同的綠光，表情平靜得可怕。
“不...”蔣絕望地搖頭，“太遲了...他已經成為信使...”
少彬緩緩飄向缺口，我的影子連接被迫延伸。一個可怕的選擇擺在我面前：切斷連接救自己，或者跟隨少彬進入未知的恐怖。
樂天的手搭在我肩上：“我們跟你一起。”
范祖檢查所剩無幾的彈藥：“反正都是死，不如看看這鬼東西的老巢。”
小雨緊緊抓住哥哥的手臂，但眼神堅定；周豪默默點頭；連重傷的蔣都掙扎著站起來，眼中閃爍著病態的求知欲。
少彬在缺口處回頭，那一刻他看起來既像我的朋友，又像某種完全陌生的存在：“啟智...信任...你的影子...比你知道的...更強大...”
我深吸一口氣，抓緊影子連接，邁步跟上少彬。我們這支傷痕累累的小隊，就這樣主動走向那個吞噬了整個城市的恐怖存在，走向那個被稱為“巢”的地方。
街道兩旁，被同化的人們安靜地注視著我們，他們的嘴唇同步翕動，像是在默念同一個詞：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