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在廢墟之上,看著彼此逐漸透明的身體。這次,沒有人選擇逃跑。
地鐵站入口像一張黑暗的大嘴,里面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動聲。我們僵在原地,進退兩難——身后是正在自我修復的龐然大物,面前是未知的地下恐怖。
“有其他路嗎?”我低聲問。
王老師搖頭,臉色蒼白:“最近的是三公里外的另一個站,但那些孩子們...”她看向幾個已經精疲力盡的小學生。
少彬在我背上輕微抽搐,他皮膚下的綠色紋路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熒光。自從切斷與那個巨大存在的聯系后,他就時而昏迷時而清醒,每次醒來都變得更...陌生。
“地下可能更危險。”范祖雙臂金屬化,銀光在昏暗中也顯得黯淡,“但留在這里必死無疑?!?
“那我們應該怎么選擇?沒時間猶豫了?!敝芎澜辜钡恼f道。
樂天掌心的火焰是我們唯一的光源:“投票決定?”
我看向地鐵站入口。肉紅色組織顯然已經占據了地下空間,但奇怪的是它們沒有蔓延到地面,似乎在遵循某種界限。這讓我想起實驗樓地下室那個被封鎖的“容器”——也許這些生物有特定的活動范圍?
“我們下去。”我最終決定,“但要快,盡量不驚動它們。”
王老師迅速組織學生們排成單列,大孩子拉著小孩子,幾個老師分布在隊伍中間。范祖打頭陣,樂天和我斷后,周豪因為手臂受傷走在中間照顧少彬。
踏入地鐵站的瞬間,潮濕腐臭的空氣撲面而來。自動扶梯早已停運,我們沿著靜止的臺階小心下行。樂天的火焰照亮了墻壁上蠕動的肉膜,那些組織比地面的更加厚實,表面布滿了呼吸般張合的氣孔。
“別碰墻壁。”我小聲警告,影子在腳下蔓延,隨時準備防御。
下到站臺層,眼前的景象讓所有人屏住呼吸——整個站臺變成了某種生物的腹腔。天花板垂下無數肉色絲狀物,像極了消化系統的絨毛;地面覆蓋著半透明的粘液,下面隱約可見被溶解的尸骨;軌道完全被肉紅色組織填滿,形成一條蠕動的隧道。
“天啊...”一個女老師捂住嘴,強忍嘔吐的沖動。
最令人不安的是,這里安靜得可怕。除了組織蠕動時發出的輕微黏膩聲,幾乎聽不到任何動靜,與我們預想的“充滿捕食者“的場景截然不同。
“它們在休眠?”周豪小聲問。
少彬突然在我背上掙扎起來,發出痛苦的呻吟。我趕緊放下他,發現他眼睛完全變成了熒光綠色,皮膚下的紋路像電路板一樣延伸到了頸部。
“少彬?能聽到我說話嗎?”我輕拍他的臉。
他的目光聚焦在我臉上,眼神既熟悉又陌生:“啟智...河...快走...它們...在等待...”
“什么在等待?”我追問,但少彬又陷入了昏迷。
范祖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帶著他太危險了。誰知道他會變成什么樣子?”
“我們不能丟下他。”我堅決地說,重新背起少彬,“他剛才救了我們所有人?!?
“如果他變成那些怪物的一員呢?”范祖壓低聲音,“你能對他下手嗎?”
這個問題像刀子一樣扎進我心里。我沒有回答,只是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我們小心地沿著站臺邊緣移動,避開地面上的粘液。目標是軌道盡頭的維修通道——如果能到達那里,也許可以繞過被堵塞的隧道。
就在我們走到站臺中部時,變故突生。
地面上的粘液毫無征兆地沸騰起來,形成數十個氣泡。每個氣泡破裂后都釋放出一團綠色霧氣,迅速彌漫整個站臺。
“屏住呼吸!”樂天大喊,但已經晚了。
兩個跑在前面的學生吸入霧氣,立刻開始劇烈咳嗽,皮膚上浮現出紅色疹子。更可怕的是,那些肉紅色組織似乎被霧氣激活了,蠕動的速度明顯加快。
“跑!去維修通道!”王老師指揮著學生們向前沖。
范祖開路,金屬雙臂揮舞著擊碎擋路的肉膜。樂天殿后,火焰形成一道屏障阻擋追來的觸須。我背著少彬在中間,能感覺到他的體溫高得不正常。
突然,前方傳來范祖的咒罵聲。維修通道的門被某種生物質完全封死了,比墻壁上的組織厚實十倍。
“退后!”樂天擠到前面,雙手火焰暴漲,“我來燒開它!”
火焰接觸到生物質的瞬間,整個站臺震動起來。天花板垂下的絲狀物突然伸長,像無數鞭子抽向我們。我急忙操控影子形成保護罩,但覆蓋面積太大,幾個學生還是被纏住了腳踝。
“救救我!”一個初中男生尖叫著被倒吊起來,迅速拉向天花板。
樂天轉身發射火球,燒斷了纏住男生的觸須。男孩摔在地上,腳踝已經變成了青綠色,但他強忍疼痛爬起來繼續跑。
“啟智!左邊!”周豪突然大喊。
我轉頭看去,只見軌道里填滿的肉紅色組織正在隆起,形成一個個人形輪廓。那些輪廓越來越清晰,最后完全脫離母體——是之前在校園里見過的發光人形,但這里的更加原始、野蠻,身體比例扭曲得不像人類。
“獵...物...”其中一個發出沙啞的聲音,下頜像蛇一樣脫臼張開,露出滿口針狀牙齒。
范祖怒吼一聲沖上去,金屬拳頭直接轟碎了最先沖來的三個人形。但它們數量太多,而且被打碎的部分會迅速再生,或者干脆分裂成新的個體。
樂天的火焰是唯一有效的武器,但頻繁使用已經讓他精疲力盡。我放下少彬,全力操控影子形成利刃切割敵人,但每次攻擊后影子都會變淡——這些怪物也能腐蝕我的能力。
“太多了!”周豪用冰能力凍住幾個敵人,但效果有限,“必須想辦法突破!”
就在我們快要支撐不住時,身后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維修通道的門被炸開了!煙塵中,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走了出來。
是林云!
或者說,是那個曾經是林云的生物。她的形態比上次見面更加非人,全身覆蓋著發光紋路,頭部變成了半透明的球體,里面懸浮著類似大腦的組織。但奇怪的是,她沒有攻擊我們,而是釋放出一股強大的脈沖波,將所有發光人形震退。
“跟...我...”她扭曲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否則...死...”
沒有時間思考這是不是陷阱。我們扶起傷員,跟著林云沖進維修通道。她移動的方式詭異而高效,時而四肢著地像野獸般奔跑,時而懸浮在空中滑行。
通道比預想的復雜得多,岔路縱橫如同迷宮。林云卻毫不猶豫地選擇路徑,偶爾停下來等我們跟上。少彬在我背上又開始掙扎,這次他的聲音變得異常清晰:“她在帶我們去核心...不要相信...”
“什么核心?”我喘息著問。
但少彬又昏迷過去。前方的林云突然停下,轉向我們。她頭部光球閃爍,再次直接在腦海中發聲:“安全...暫時...休息...”
我們來到一個未完工的隧道段,這里奇跡般地沒有被肉紅色組織侵蝕。林云示意我們進入一個設備間,然后自己守在門外。
“她是什么意思?”范祖警惕地盯著門外的林云,“為什么幫我們?”
王老師檢查著學生們的傷勢,搖頭道:“我不知道,但孩子們需要休息。已經有五個出現變異癥狀了。”
確實如此。除了腳踝受傷的男生,還有四個學生在接觸霧氣后開始發燒,皮膚上出現綠色斑點。我們帶的最后一點抑制劑給了情況最嚴重的一個女孩。
樂天癱坐在墻角,火焰能力已經耗盡:“那個...林云...她好像和其他變異體不一樣?!?
“她在實驗樓被那個光球感染,”我回憶道,“也許變異方式不同?”
周豪突然壓低聲音:“你們不覺得少彬的情況和她很像嗎?”
我們看向角落里昏迷的少彬。確實,他皮膚上的紋路和林云的發光圖案有相似之處,只是顏色和強度不同。
“我早說過該丟下他?!狈蹲鏌┰甑卣f,“現在好了,我們被一個怪物帶到地下深處,外面還有一群怪物等著?!?
“她救了我們的命?!蔽曳瘩g道,雖然自己也不確定林云的動機。
設備間里有幾臺備用發電機和一些工具。樂天找到幾個還能用的手電筒,替換了他時明時滅的火焰照明。我檢查少彬的情況時,他突然睜開眼睛——完全變成了熒光的綠色,沒有瞳孔。
“楚河,”他的聲音變得陌生,帶著回聲,“它們在建造...一個網絡...所有被同化的意識都在其中...”
我強忍恐懼,輕聲問:“誰在建造?”
“古老的存在...比人類更早...沉睡在地殼深處...”少彬的嘴角扭曲成一個不像人類的笑容,“極光喚醒了它們...我們是食物...也是建筑材料...”
范祖一把拉開我:“他已經不是少彬了!”
就在這時,設備間的門開了。林云飄進來,光球頭部忽明忽暗。一段雜亂的圖像直接投射到我們腦海中——地下深處的巨大空間,一個由發光絲線組成的龐大網絡,中心懸浮著一個類似胚胎的東西。
“巢...即將完成...”林云/少彬同時說道,聲音重疊在一起,“所有生命...都將成為一體...”
王老師護住學生們,聲音顫抖:“你們想要什么?”
少彬的身體突然劇烈抽搐,綠色紋路迅速消退。他咳嗽著恢復了一些神志:“啟智...它們在計劃什么...必須阻止...”
林云似乎被這一變化激怒,光球閃爍頻率加快。一段新的圖像強行闖入我們腦海——城市地表,無數肉紅色組織形成塔狀結構,向天空發射綠色光束;極光變得更加強烈,最后形成覆蓋全球的能量網。
“升...華...”林云的聲音帶著狂熱的虔誠,“所有生命...進化...融為一體...”
我猛然明白了:“它們不是要毀滅人類...是要同化所有生命形式!”
范祖的金屬手臂砸在墻上:“管它想干什么,我只知道我們必須離開這個鬼地方!”
林云突然轉向通道方向,光球急速閃爍。片刻后,我們聽到了——無數腳步聲和指甲刮擦墻壁的聲音。
“獵...人群...找到我們了...”她發出類似警報的尖嘯。
樂天掙扎著站起來,手心里勉強燃起一小團火焰:“有多少?”
“太...多...”林云的身體開始變形,四肢拉長成更適合戰斗的形態,“必須...分開...走...”
接下來的決定殘酷而迅速:王老師帶著還能走的學生跟隨林云走一條路;我、范祖、樂天和周豪帶著少彬和受傷的學生走另一條路引開獵人群。
分別前,王老師緊緊抓住我的手:“如果...如果我們沒能...”
“會再見的?!拔覐娮麈偠ǖ卣f,“帶他們去安全的地方?!?
林云釋放出一股干擾脈沖,暫時屏蔽了獵人群的感知。我們分成兩組沖進迷宮般的隧道,身后很快傳來獵人群憤怒的嘶吼。
我們這組有八個人:四個能力者,少彬,還有三個受傷的學生。引開獵人群的計劃起初很順利,但隨著時間推移,少彬的狀況再次惡化,開始不受控制地釋放植物能量——隧道墻壁裂縫中長出怪異的熒光植物,反而為獵人群提供了追蹤線索。
“該死!”范祖一拳打碎擋路的管道,“我們帶著他就是個活靶子!”
“那你先走!”我怒視著他,“我不會丟下同伴!”
“冷靜!”周豪插入我們之間,“聽!”
隧道深處傳來一種新的聲音——機械的轟鳴,還有金屬碰撞聲。那不是獵人群能發出的。
“有人在地下施工?”樂天疑惑道。
我們循聲小心前進,聲音越來越清晰。最后來到一個檢修井下方,透過鐵柵欄能看到晃動的燈光和人影。
“救命!”一個受傷的學生突然大喊起來,“我們在這里!”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上方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柵欄被移開,強光手電照下來,刺得我們睜不開眼。
“發現幸存者!”一個粗獷的男聲喊道,“準備救援!”
我瞇著眼適應光線,看到幾個穿著防護服、戴呼吸面罩的士兵。他們裝備精良,防護服上印著一個陌生的標志——三角形內嵌三葉草。
“別怕,我們是救援隊。”領頭的士兵放下繩索梯,“能自己爬上來嗎?”
范祖警惕地問:“你們是哪部分的?為什么在地下?”
士兵猶豫了一下:“B軍區特別行動組。我們在執行清掃任務?!彼聪蛏俦蚝褪軅麑W生,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他們被感染多久了?”
我本能地擋在少彬前面:“只是輕傷,需要醫療援助。”
士兵們交換了一個眼神。領頭者點點頭:“先上來吧,我們基地有醫療設備?!?
就在我們準備攀爬時,少彬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用只有我能聽到的聲音說:“不要...相信...他們不是...救援...”
我低頭看他,發現他的眼睛又恢復了清明,充滿恐懼。
上還是不上?身后的隧道里,獵人群的嘶吼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