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地庫的陰潮滲進防化服，江硯秋盯著冷藏柜玻璃上的冰花。陳玉璋的尸體在零下25度的低溫中保持著詭異的跪姿，右手食指與中指呈鉤狀扣進左耳，指縫間結滿血晶。更詭異的是，尸身覆蓋的裹尸布上洇出人形汗漬——這具死亡四十年的尸骸，竟然在盜汗。

“活尸點卯。“顧凜的青銅匕首挑開裹尸布，刃尖在尸身膻中穴凝住，“他在等子時陰氣最盛時換皮。“

冷光下，陳玉璋后頸的尸斑組成了北斗九星圖。江硯秋用鑷子夾起黏在尸身上的黑色絮狀物，放大鏡里顯現出細密的甲骨文：“是商周墓葬里用的黍稷灰，但摻了......“他忽然頓住，防化面罩蒙上白霧，“人骨粉。“

顧凜突然扯開尸體的中山裝。心臟位置赫然釘著枚青銅卦釘，釘帽刻著與江硯秋胎記相同的銀鱗紋。當江硯秋的指尖距離卦釘三公分時，冷藏柜突然劇烈震動，陳玉璋腐爛的眼皮猛然掀起，露出兩枚銅錢狀瞳孔。

“震為雷，離為火。“顧凜的獸爪抵住尸體下頜，“寅時三刻，地龍翻身。“

尸體喉管里發出咯咯異響，江硯秋突然發現冷藏室的瓷磚縫隙在滲血。那些血珠逆著重力向上攀爬，在墻面組成《宣和博古圖》的殘頁。圖中猙獸圖騰的利爪紋路，竟與顧凜獸化時的指骨完全吻合。

“他要醒了。“顧凜的繃帶開始滲血，“用你的胎記血涂在卦釘上！“

江硯秋咬破指尖，血珠滴落的瞬間，整間冷藏室驟然傾斜。陳玉璋的尸身如提線木偶般直立，胸腔裂開蛛網狀縫隙，露出里面嵌套的青銅匣。匣面二十八宿方位孔洞中，十九枚人牙正泛著磷光。

“開匣的鑰匙在你身上。“顧凜突然將他推向尸骸，“想想你母親留下的東西！“

江硯秋的后背撞上青銅匣，懷中的鎏金鑰匙突然發燙。記憶如利刃劈開迷霧——五歲生日那夜，母親將長命鎖塞進他手心，鎖芯暗格里的犀角薄片正發出嗡鳴。

“兌為澤......艮覆碗......“他無意識地念叨著，犀角片插入青銅匣的瞬間，十九枚人牙自動重組成河圖洛書陣。陳玉璋的尸骸突然爆裂，飛濺的骨片在墻面拼出三行血字：

[甲子年卯時地龍飲泉]

[丙戌月亥刻猙獸食日]

[癸未日寅分人鏡相易]

冷藏室溫度驟降至零下四十度，江硯秋的防化服結出冰碴。顧凜的右眼繃帶崩裂，獸瞳中流轉著星圖：“這是三次現實修正的時間節點，我們已經在第二個節點里。“

尸骸碎裂處升起青銅鏡臺，鏡面蒙著層人皮。江硯秋用鑷子揭開人皮的剎那，耳邊炸響母親墜樓時的尖叫。人皮內側用血畫著故宮地下密道圖，其中慈寧宮地底的標記旁題著兩句讖語：

[寶奩塵滿胭脂淚]

[龍骨銜冤化鬼市]

“那是北宋汴京宮的遺址。“顧凜的犬齒咬破舌尖，將血噴在鏡面，“靖康之變時，徽宗把半座鬼市封進了地脈。“

鏡中人皮地圖突然活過來般蠕動，慈寧宮標記滲出黑血。江硯秋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看見自己倒映在鏡中的影像正緩緩抬手——而現實中的自己分明僵立不動。

“別看眼睛！“顧凜的怒吼遲了半拍。

鏡中“江硯秋“的瞳孔裂成復眼，雙手穿透鏡面掐住本體脖頸。防化服在非人力量下扭曲變形，江硯秋的指尖觸到對方腕間的銀鱗胎記——冰冷，光滑，如同真正的蛇鱗。

“你......才是......贗品......“鏡中人咧開直達耳根的血口，吐出帶著冰碴的尸氣。

顧凜的青銅匕首貫穿鏡面，刀刃在觸及鏡中人的瞬間鍍上幽藍鬼火。江硯秋趁機將犀角片刺入鏡中人眉心，凄厲的尖嘯震碎所有冷藏柜玻璃。無數裹尸布騰空而起，在冷庫中央擰成血肉龍卷。

“乾坤倒轉，巽風引雷！“顧凜咬破拇指在江硯秋額頭畫符，血符觸皮的剎那，那些暴走的裹尸布突然靜止。

陳玉璋破碎的下頜骨突然飛射而來，江硯秋偏頭躲過的瞬間，看清骨片內側刻著的微型壁畫——1983年的故宮地庫中，年輕的父親正將某個青銅匣交給鏡中的自己。

青銅匣中的人牙突然懸浮，十九道磷火在空中交織成汴京輿圖。江硯秋的視網膜被灼出重影，恍惚看見宣德門城樓上吊著十二具穿官服的尸骸——每具尸體的官袍補子都繡著不同的星宿圖。

“寅時三刻！“顧凜的獸爪扣住江硯秋腕骨，強行將他手掌按向星圖中心，“用你的血補全紫微垣！“

劇痛從掌心炸開，江硯秋的鮮血在星軌間游走成河。當最后一滴血填滿天樞星位時，冷藏室地面轟然塌陷。腐肉與碎骨組成的階梯螺旋向下，盡頭處傳來汴河漕船的號子聲。

顧凜的繃帶被陰風吹散，露出完全獸化的右眼——琥珀色虹膜里流轉著二十八宿：“跟著尸蠟走，別碰鬼火。“

臺階兩側的人皮燈籠次第亮起，江硯秋發現每盞燈罩都蒙著故宮工作證的照片。1983年的陳玉璋在第七盞燈籠里獰笑，手中握著江硯秋幼時的長命鎖。

“他搶了我的錨點......“顧凜的犬齒咬破下唇，“這老鬼想借你的命還魂。“

地底涌出腥臭的汴河水，腐朽的漕船甲板上擺著青銅卦盤。十二個戴儺面的商販圍坐四周，他們的交易品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泡在汞液里的眼球、刻滿卦象的肋骨、盛著腦漿的鈞窯盞......

“客官要換什么？“船首的老艄公摘下斗笠，露出沒有五官的臉皮，“半錢記憶換雙陰陽眼，三兩血肉賒把斬鬼劍。“

江硯秋的胎記突然發燙，船板縫隙滲出黑血，匯成靖康二年的日期。顧凜將青銅匕首拍在卦盤上，刀刃震出龍吟：“換丙戌年七月初七的子時卦。“

商販們突然齊刷刷轉頭，儺面眼眶里鉆出蜈蚣。老艄公的指骨伸向江硯秋心口：“得用這位小哥的肝尖肉。“

“我來付。“顧凜撕開左臂皮肉，銀紅血液滴入卦盤。商販們發出貪婪的嘶吼，卦盤中央浮起枚青銅卦簽，簽文淌著尸水：

[坎水陷艮山鬼市易金丹]

[猙獸食舊主破鏡照膽寒]

漕船突然傾覆，江硯秋墜入冰河前抓住顧凜的腰帶。水底沉浮著無數青銅棺，每具棺槨都伸出纏滿鎖鏈的手。最深處的水晶棺里，少年顧凜穿著北宋禁軍鎧甲，心口插著把刻有江家族徽的短刀。

“別看！“顧凜的獸爪捂住他眼睛，但記憶已如毒藤扎根——宣和七年的雨夜，自己親手將短刀刺入跪地求饒的顧凜心口。

尸骸的利爪劃破江硯秋小腿，黑血涌出的剎那，整條汴河沸騰如煮。顧凜的獸化紋路急速消退，背后梵文重新浮現：“你中了尸毒，割開胎記放血！“

江硯秋的指尖剛觸到腕間銀鱗，整片水域突然靜止。十九枚人牙從青銅匣中射出，在水底拼成北斗玉衡陣。陣眼中的水晶棺轟然開啟，少年顧凜的尸身睜開眼睛，與現世的顧凜異口同聲：

“時辰到了。“

故宮地表傳來晨鐘，地底世界開始崩塌。江硯秋被沖回冷藏室時，懷中的長命鎖已銹成青黑色。顧凜倚著碎裂的青銅匣，心口舊傷再度撕裂，流出的卻是泛著金光的血液。

“丙戌年七月初七......“他蘸血在地面畫出卦象，“是你母親遇害的日子。“

冷藏柜的警報器突然尖嘯，陳玉璋的尸骸不翼而飛。監控屏幕閃過雪花，畫面定格在1983年的監控錄像——年輕的江臨正將青銅卦釘刺入陳玉璋心臟，而角落里站著戴儺面的少年顧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