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韻村。

一間緊閉的柴房中。

“嗚嗚嗚——！”

“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稚嫩的哭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

陸羽揉了揉被吵得發脹的太陽穴，從儲物囊中摸出一塊琥珀色的麥芽糖。

“小妹妹，別哭了，吃糖好不好？”

他刻意放柔了聲音。

此刻的他借助“畫皮”，化身四歲男童模樣，連聲音都變得奶聲奶氣。

對面的柴草堆里，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童正抹著眼淚，鼻頭通紅。

聽到稱呼，她抽噎著挺起瘦小的胸膛。

“誰、誰是你妹妹！我比你大兩歲呢！”

只是那掛在睫毛上的淚珠，讓這番宣言顯得格外孩子氣。

“那你要不要吃？”

陸羽翻了個白眼，晃了晃手中的糖塊。

這糖塊是搬家時給村里小孩發剩下的，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咕咚！”

女童吞了吞口水，小手在衣襟上蹭了蹭，才小心翼翼地接過糖果。

當甜味在舌尖化開時，她終于止住了抽泣，小臉上露出滿足的神色。

陸羽暗自松了一口氣，輕聲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妞妞。”

女童嗦著糖塊，口齒不清地回答。

通過閑聊，陸羽漸漸拼湊出真相。

妞妞的母親是個寡婦，在村里無依無靠，這才被選中作為祭品。

說到娘親時，小姑娘的眼圈又紅了。

正午時分，柴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一個包著頭巾的婦人放下食盒就匆匆離去，連正眼都不敢看兩個孩子。

食盒里竟盛著炒雞蛋、紅燒肉和白面饃饃——比尋常村民的年飯還要豐盛。

“虎子...哥，你怎么不吃啊？”

妞妞吃的滿嘴留油，小嘴塞得滿滿的。

對她來說，這簡直是神仙吃的美味。

陸羽搖搖頭。

“我不餓，你多吃點。”

妞妞突然停下咀嚼，眼淚“吧嗒”掉在饃饃上。

“要是能給娘親帶回去就好了。”

她抬起淚眼。

“虎子哥，我還能見到娘親嗎？”

陸羽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痕，一字一頓道：

“虎子哥保證，一定讓你平安回家。”

“嗯，妞妞相信虎子哥。”

女童破涕為笑，又開心地大快朵頤起來。

午后，幾個神情肅穆的婦人將兩個孩子領進一間暖閣。

屋內熱氣氤氳，早已備好香湯。

經過一番梳洗，換上嶄新的綢緞衣裳后，二人煥然一新——

妞妞穿著杏紅對襟襦裙，陸羽則是一身靛藍短打，活脫脫一對金童玉女。

“虎子哥，我好看嗎？”

妞妞愛不釋手地摸著光滑的衣料，小臉因興奮而泛著紅暈。

這樣的衣裳，她以前想都不敢想——原來綢緞是這般柔軟，像流水般從指間滑過，還帶著淡淡的檀香味。

“妞妞最好看了。”

陸羽溫聲應道。

當二人被簇擁著走出房門時，村中已是鼓樂喧天。

他們被安置在一頂描金繪彩的神轎上，朝著江邊行進。

妞妞這才意識到什么，小手死死攥住陸羽的衣袖。

“別怕，有我在。”

陸羽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手背。

突然，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沖出人群。

“妞妞！我的妞妞啊！”

她踉蹌著追趕神轎，粗布衣裙上沾滿泥土，顯然已經摔過多次。

“娘親——！”

妞妞猛地站起身，差點栽下轎子。

陸羽急忙攬住她的肩膀。

張富貴厲聲喝道：

“還不攔住她！”

幾個粗壯婦人立刻架住那瘦弱女子，任憑她如何撕扯哭喊也不松手。

其中一個婦人甚至狠狠掐了她一把，疼得她倒抽冷氣。

“嗚嗚嗚——！”

“虎子哥，他們為什么要欺負娘親啊？”

妞妞伏在陸羽肩頭啜泣，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

陸羽默然，雖然知道答案，卻有些說不出口。

難道他能告訴這個天真的女童——只是因為你們弱，好欺負？

說起來，這些漁民同樣是可憐人，被那魚精欺壓。

但他們千不該萬不該，把自己的痛苦轉移給更弱小之人。

黃昏時分，祭祀進入高潮。

夕陽將江水染成血色，二人被移置到江邊一塊裝飾著彩綢的木筏上。

張富貴高聲誦念祭詞，聲音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恭送童男童女入宮侍奉——！”

繩索解開的剎那，木筏緩緩漂向江心。

岸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直到木筏漂出十余丈，那些婦人才松開鉗制的手。

妞妞的母親癱軟在江邊，伸出的手臂懸在半空，仿佛要抓住什么，卻只能眼睜睜看著木筏消失在暮色中。

————

木筏在江心打著轉，像片枯葉般脆弱。

妞妞死死攥著陸羽的衣角，小小的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蘆葦。

“虎、虎子哥...”她聲音里帶著哭腔，“我們會不會沉下去啊？”

莫說孩童，便是成年人面對這茫茫江水，也要膽寒。

陸羽輕拍她的后背。

“閉上眼睛，很快就好了。”

目光卻如鷹隼般鎖住江面。

妞妞聽話地閉上眼睛，把頭埋進陸羽懷中。

木筏已過江心，卻遲遲不見動靜。

（那胖頭魚到底在等什么？怎么還不出來？）

就在陸羽暗自焦躁時，水面突然詭異地靜止了——連細微的波紋都消失不見。

緊接著，一個漆黑的漩渦無聲無息地出現，木筏開始瘋狂打轉。

（來了！）

陸羽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漩渦越來越急，只聽“咔嚓”一聲，木筏已然碎裂。

“啊——！”

妞妞的驚呼聲中，二人落入冰冷的江水中。

陸羽低頭看去，只見渾濁的水中一個黑影正張開血盆大口襲來——

頭大如斗，眼若燈籠，銀白鱗甲間夾雜著未愈的灼傷，正是那條胖頭魚精！

（這次看你往哪里逃？）

陸羽眼中寒芒暴漲。

就在利齒即將咬合的剎那，他猛然扯下身上的“畫皮”，恢復真身。

魚精燈籠大的眼睛驟然收縮，獵物竟變作了索命閻羅！

（不好，中計了！）

它扭身欲逃，卻為時已晚。

金箍棒如金色閃電，自魚喉貫入，從腹部透出！

滾燙的妖血如墨般暈開，將整片水域染成猩紅。

魚精瘋狂扭動著身軀，攪起滔天濁浪，卻怎么也甩不脫那根要命的金箍棒。

漸漸地，那魚精終于停止了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