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請看！”

陸羽嘴角微揚(yáng)，袖袍輕揮間，一截焦黑樹樁已落于殿中。

那樹樁粗若水桶，根部盤虬錯節(jié)，表面布滿玄奧紋路。

看似雜亂無章的焦痕，卻暗合天道韻律，隱隱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美感。

正是得自毒龍山的雷劫木。

妘陽原本淡然的神色驟然凝固。

“這是——？！”

他身形一閃，竟如鬼魅般從蒲團(tuán)上掠至樹樁前，哪里還有半點(diǎn)煉器大師的矜持？

枯瘦的手指微微發(fā)顫，竟似不敢輕易觸碰，只圍著樹樁來回踱步，口中喃喃：

“雷紋天成……焦而不朽……好！好！好！”

他終究按捺不住，伸手欲撫——

“噼啪！”

一道細(xì)若游絲的電弧驟然躍起，擊在他指尖。

妘陽渾身一顫，白發(fā)倒豎，卻仰天大笑。

“一九雷劫木！竟是渡了一重雷劫的靈木！哈哈哈，老夫三十年未見過這等好料了！”

“大師果然慧眼如炬?！?

陸羽適時奉上一記馬屁。

“少來這套！”妘陽笑罵道，目光卻始終黏在樹樁上，“若連雷劫木都認(rèn)不出，老夫這雙招子早該剜了喂狗！”

氣氛頓時活絡(luò)起來。

陸羽趁勢問道：

“大師覺得此物可堪煉制鎮(zhèn)妖塔？”

“豈止是堪用！”妘陽撫摸著樹樁上的雷紋，嘖嘖稱奇，“這雷劫之力天生克制妖邪，以此煉制的鎮(zhèn)妖塔威力至少能提升四成！”

他說著突然壓低聲音。

“不過嘛......”

粗糙手掌在樹樁上比劃兩下，老道眼中閃著精明的光。

“這截雷劫木，夠煉一座鎮(zhèn)妖塔還有富余......”

陸羽心知肚明，卻故作茫然地眨眨眼。

“咳！那個...陸師侄啊...”妘陽忽然扭捏起來，搓著手道：“剩下的邊角料...不如讓給老夫？價錢好商量，斷不會讓你吃虧！”

——上鉤了。

陸羽險些笑出聲來。

他早算準(zhǔn)這一步：以妘陽癡迷煉器的性子，見到上等靈材豈會放過？

如今對方主動開口，這買賣的主動權(quán)，可就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了。

說到底，這也是無奈之舉。

誰讓這老道收費(fèi)高得嚇人，若不拿余料抵價，他囊中那點(diǎn)靈石怕是連鎮(zhèn)妖塔的邊角都買不起。

心念電轉(zhuǎn)間，陸羽故作沉吟，忽然話鋒一轉(zhuǎn)。

“大師，煉制鎮(zhèn)妖塔還需其他輔材......”

“包在老夫身上！”妘陽急不可耐地一揮手，忽然警覺地瞇起眼，“你小子該不會......”

“第二件法器，”陸羽不等他反悔，立刻接話道，“晚輩想煉制一根頂階法棍，只是苦于沒有合適的主材......”

妘陽的胡子猛地翹了起來。

他瞪著陸羽看了半晌，突然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好個奸猾的小子！”

說著卻從袖中摸出一塊通體烏黑的鐵錠，“啪”地拍在地上。

那鐵錠落地的瞬間，不僅直接震碎青磚，深入地下一尺有余，表面還隱約有赤紋流轉(zhuǎn)，宛如巖漿暗涌。

“烏陽鐵！”妘陽心疼得嘴角直抽，“先經(jīng)二階陽屬性妖血浸泡，后經(jīng)靈脈溫養(yǎng)百年，至剛至陽，足夠煉出頂階法器——現(xiàn)在滿意了？”

陸羽剛要道謝，忽又露出為難之色。

“至于第三件......”

“夠了！”妘陽暴跳如雷，道袍無風(fēng)自動，“真當(dāng)老夫是任你宰割的肥羊不成？這雷劫木......”

話說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見那截雷紋密布的靈木，喉頭不自覺地滾動了下。

剩余的半句“老夫?qū)幙刹灰?，終究沒有說出口。

陸羽將老道的掙扎盡收眼底，心中暗笑，不再逗他，連忙取出煉妖葫煉化的逆鱗。

“大師誤會了，煉制第三件法器的主材晚輩已備好?！?

“咦？”

妘陽一把搶過逆鱗，方才的怒容瞬間被驚疑取代。

他翻來覆去地端詳著鱗片，時而皺眉時而咂嘴。

“怪哉...這蛇鱗好生古怪，明明像是經(jīng)過祭煉，卻渾然天成，不落痕跡，難不成是筑基高人出手？不對，筑基修士也做不到這一點(diǎn)......”

陸羽暗暗點(diǎn)頭。

不愧是煉器大師，一眼就看出其中玄機(jī)。

妘陽忽然抬頭，目光如電。

“小子，你從哪得來這等奇物？”

陸羽但笑不語。

老道捧著鱗片反復(fù)端詳，時而對著光線觀察紋路，時而用探出神識探查內(nèi)部。

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才戀戀不舍地抬頭。

“雖看不出根腳，但確是煉制防御法器的上佳材料。”

說著，他又咬牙道：

“輔材也一并由老夫來出。”

“那便有勞大師了。”

陸羽鄭重行禮，眼中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這場交易，終究還是他賺了。

敢與蘊(yùn)神境強(qiáng)者周旋，他自然有所依仗。

三仙觀真?zhèn)鞯茏拥纳矸菔且恢乇Ｕ?，而妘陽雖性情古怪，卻是出了名的重諾。

待將法器細(xì)節(jié)一一交代完畢，妘陽已是滿臉不耐，袖袍連揮。

“快走快走！三月后來取法器?！?

陸羽剛要退出大殿，忽聽身后傳來一聲冷哼。

“記住——沒事少在老夫面前晃悠！”

山風(fēng)卷著這句話砸在背上，陸羽摸了摸鼻子，暗道莫非當(dāng)真宰得太狠？

轉(zhuǎn)念卻又失笑——即便重來一次，他照樣會把這老道珍藏的寶貝榨個干凈。

誰讓他窮呢。

————

出得谷來，陸羽并未召喚青玉代步，而是信步下山。

說起來，兩世為人，還是頭一回如此愜意，什么都不想，只是單純的欣賞山景。

云海翻騰間，忽有靈猿長嘯回蕩山間。

陸羽心神為之一清，竟步入一種玄妙境界——

步履依舊，雜念卻消。

像是入定，又不完全相同。

懸崖峭壁間，他如履平地。

青衫飄拂處，似有清風(fēng)托舉。

遠(yuǎn)遠(yuǎn)望去，只見一道身影在云霧中時隱時現(xiàn)，恍若仙人乘霧。

福至心靈，他引動霧燭的“通脈”神通，加持己身。

剎那間，他的感知如潮水般擴(kuò)散——

“這是......”

待回過神來，山腳下的客棧已近在眼前。

內(nèi)視之下，第七條法脈赫然成形，與其他六脈交相輝映！

半個時辰，一脈天成！

此事若傳出去，怕是整個修真界都要震動。

心情大好的陸羽，口中念著古詞。

“水且涸，荷葉出地尋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見日，清風(fēng)徐來，綠云自動......”

人已朝路邊的客棧走去。

衣袂翻飛間，第七條法脈中的靈氣正歡快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