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奏主子，河道沙盤送來了。”

周天殿外，黃錦恭聲呼喚，而里面的朱厚熜正在奮筆疾書，他反反復復將書寫之物細致查看，片刻后，朱厚熜踏出周天殿。

“召集所有與河務有關之人，全部到工學院集合。”

“奴婢明白，都已經準備好了。”

侍奉朱厚熜已久，黃錦對于朱厚熜的雷厲風行很清楚，河道沙盤圖一送來，他就提前通知了其他人，不管朱厚熜召不召見，反正提前通知了準沒錯。

朱厚熜滿意一笑，踏步而出，忽然他又頓了一下，說道:

“黃省曾通知了嗎？”

“奴婢立刻去找。”

黃錦雖然對于聽到黃省曾的名字感到意外，但是他沒有浪費時間，直接親自動身去通知。

至于為什么要特意去找，那是因為黃省曾大部分時候都不在學院里。

沒過多久，朱厚熜再次來到工學院，一間非常寬敞的屋子里，擺放著二十多米長的宏大沙盤。

沙盤前，六個人聚精會神地左右觀摩，不時發出爭論，一個個臉紅脖子粗，顯然是吵了一段時間了。

這六個人都是與河務相關之人，工部尚書趙璜，工部左侍郎章拯。

都察院右都御使李承勛，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潘希曾，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盛應期。

以及工學院院長魯缺和氣喘吁吁跑來的農學院院長黃省曾。

此刻的黃生曾頭發上還有不少泥濘，濕漉漉的雙手和臉頰，很明顯是隨便擦了把臉就過來了，身上汗味還很濃。

章拯和李承勛皺了皺眉，以袖擋鼻，無聲向后退去，遠離了黃省曾。

朱厚熜見此搖了搖頭，迎上黃省曾，親手將其頭發上的泥濘除去。黃錦在一旁沒有多言，只是默默遞上凈帕。

而黃省曾已經被驚住了，呆愣良久，疾呼道:

“陛下萬金之軀，不可沾染這污穢之物啊！”

黃省曾作勢就要跪地請罪，然而卻被朱厚熜一把扶起。

“黃先生本該成為文人雅士，卻為了天下百姓入住稻田之間，如此大義，合該受朕一拜。”

朱厚熜鄭重作揖，黃省曾想要跪地還禮卻發現怎么也跪不下去，最后只好同樣作揖還禮。

而旁邊的黃錦和魯缺見狀也一起向黃省曾行禮，其他人只好附和一同行禮。

士農工商，看似農民在第二等，實際上是在最下等，看不起農民的人太多了，國子監的改制還任重而道遠。

朱厚熜帶著黃省曾來到沙盤圖前，這副沙盤歷時三年，終于功成，其名為天下長河沙盤圖，記錄了兩淮兩河附近的所有河道。

這副沙盤圖中黃河主干以銅絲嵌金粉模擬水流，河床泥沙則用碾碎的朱砂與褐土堆疊，觸之可落。堤壩則以青灰陶泥塑形，堅硬如鐵。

河道沙盤中間雜無數細密竹簽標記高程數據，各地流速，寬窄，高低，泥沙量都有標注，非常精密。

黃省曾看著沙盤眼中驚喜不斷，他忍不住問道:

“陛下，這是要治河嗎？”

朱厚熜點點頭，又語氣堅決地說道:

“朕不只要治河，更要降服黃龍，為朕所用！你們有何想法盡可說出，只要對治河有利，其他事情自然由朕解決。”

聽到朱厚熜說一不二的威嚴之聲，眾人神色莫名，最終眼神對視之間，章拯站了出來試探性問道:

“陛下是要重修堤壩，保障民田嗎？”

朱厚熜搖了搖頭，明確道:

“朕要的是真正的治河之法，不是治標不治本的得過且過。”

聽到朱厚熜明確的表態，眾人心中有了計較。盛應期強按激動心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陛下，臣認為黃河之患無法根治，但可以做到減少其危害后果。

臣乞開鑿昭陽湖之新運河，使黃運分離。如此黃河泛濫不會危及漕運，即便有大災也可及時調配物資，進行賑災，如此黃河之患可解大半！”

這便是盛應期一直以來的想法，他主張分而治之，既然無法阻止黃河泛濫，那就不讓它拖垮整個帝國。

這個想法雖然依舊治標不治本，但是比起單純的防水已經好太多了。可惜這個方案有一個很大的阻力。

李承勛厲聲制止道:

“此法不可，開鑿昭陽湖運河耗費巨大，而且黃運分離談何容易，一時不慎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啊！陛下萬萬不可采納此法！”

李承勛言之鑿鑿，其他人也點頭附和，唯有盛應期還在堅持，他跪地懇切道:

“陛下，臣有信心完成黃運分離，這水道臣已經勘察了無數次，分離方案臣已完善！只要陛下愿意撥款，臣愿立軍令狀，完不成分離，陛下立刻砍了臣的腦袋！”

這是他最接近完成自身功業的時候，他不想放棄。

朱厚熜看著堅持的盛應期，忽然展顏一笑，親手將其攙起來，并且安慰道:

“愛卿所言，不失為治河良策。不過先不急，聽聽其他人的意見。”

聽到此言，李承勛急忙開口，想要以其他方案，打消皇帝采用黃運分離的念頭。

“陛下，黃河之患已有千年，非一時可定，臣建議先解決緊要問題。

我們可先疏浚通惠河，解決漕糧入京難題，其他問題可以慢慢解決。”

朱厚熜點了點頭，但是卻沒有說話，如此模棱兩可的態度，分明是在等待其他人提意見。

見此趙璜站了出來，提出另一個方案:

“陛下，臣建議廣開入海水道，順應水勢疏導，讓黃河入海。”

趙璜的辦法聽著挺像那么回事，但是沒等其他人反駁，黃省曾就搖了搖頭，回駁道:

“此法行不通的，黃河泥沙淤積之多已經無法借由水勢沖刷。即便導黃入海，也只是在導水，對于下面的泥沙沒有任何作用，最終還是會出水患。”

自古農與水從來不分家，黃省曾身為農學大家，對于水利也是有非常深的了解。

而這也是朱厚熜請他來的原因。同時也是治理黃河的根本目的！想讓大明百姓吃得飽飯，黃河不能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