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

“少女”忽然動了，搖搖晃晃地向前漫步，每走一步都在腳下濺出血色粘液。

它的下頜骨突然裂開，嘴角撕至耳根，發出細碎的低語聲——它在嘗試模仿人類說話，且在不斷進步著。

比起白天，它的形體越發不穩定，代表著離下次進食不遠了。

幾個月時間下來，它已經吞噬了數不清的受害者，今日終于要被誅殺，所有人都很興奮。

“甕中之鱉還敢故弄玄虛，老子可干掉過比你還狠的玩意！”高橋對眼前可怖的景象早已見怪不怪，他和老搭檔佐藤對視，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馬上就能搞到大把的票子了，下次去該找哪個女孩快活呢？

“作戰正式開始......佐佐木啊，可別像劍崎那小子一樣，要好好聽前輩我的指揮哦。”

佐佐木士郎正色道：“高橋前輩，為了順利完成任務，我自然是會聽從的。”

他特地加重了“任務”兩個字，意思很明確——我聽命于你，僅僅是因為任務需要，而不是服你這個人。

“嘁......才認識不到一天就被帶歪了。”

高橋哼了一聲，默默移開眼神，為失去一個好忽悠的跟班而心疼。

可惡的劍崎！

距離群生之面約莫二十米的距離，他咧了咧嘴，自腰部的槍套上取下兩把馬格南手槍，來了個漂亮的扳機旋轉。

佐藤也自信滿滿地從背后取出特制的沖鋒槍。

一般情況下，普通槍械在祓除靈異方面完全是無用之物，尋常物理攻擊會直接無效。

而「群生之面」之所以被視作十拿九穩的任務，也是因為它是妖魔，是純粹的血肉之軀。

或許槍械沒法將它徹底滅殺，但卻能造成不俗的傷害，甚至能癱瘓其行動。

“鬼切。”佐佐木定了定神，從刀鞘中抽出閃著銀光的太刀，嚴陣以待。

本次行動中，他負責保護二位火力輸出手的安全，確保不會被敵人近身。

“咕咕嘎嘎......”

聽到響動，群生之面擬態的少女緩緩扭過腦袋，看向三人。

它的下半張臉完全裂成五瓣，內側排列著無數倒鉤狀利齒，纖細的肢體擠壓膨脹。

和先前血肉團塊的模樣相比，此刻的它顯然更加可怖——身體由那些被吞噬者的殘軀硬生生拼接而成，覆蓋著密密麻麻的人臉。

半透明的胸腔處劇烈鼓動著，能看見許多跳動的心臟擠成一團，血管如蛆蟲般互相啃食。

十余雙眼眸自全身各處的人臉上睜開，流轉著熾盛的殺意。

“喂喂......是不是稍微有點夸張啊？”

出乎預料的恐怖景象，讓高橋和佐藤臉上的笑容收斂下去，下意識打了個冷顫。

群生之面的蹤跡他們追查了小半年，期間還在不斷完善資料，自詡已經了解其全部能力才決定出動。

誰知收尾任務一開始，它就端上來個大驚喜——這是群生之面在捕食人類時，從未展開過的異常姿態。

“他娘的，拼了......”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懼，高橋一咬牙，舉槍扣動扳機。

霎時間，數枚彈頭裹挾著火星貫入怪物胸腔，炸開的血洞里立刻鉆出數十條像是嬰兒手臂的斷肢。

“高橋，我來為你掩護！”

佐藤的微型沖鋒槍于同一時間發出嘶鳴，將群生之面擊得踉蹌后退，破碎的JK制服下露出森森白骨，看上去是用不同人的骨骼拼湊而成。

“哈哈哈哈哈，這家伙外強中干，移動速度也慢得可笑，”高橋緊繃的臉色緩和，對二人說道，“凈化儀式要求它必須是虛弱狀態......接下來將它打回到肉團形狀，再帶到廣場，收工！”

他也許仗勢欺人，但身為機關的作戰員，身手實力還是頗為不俗的。

高橋旋轉槍身換彈，黃銅彈殼接連墜到地面，接連射出大口徑彈藥。

在二人不間斷的火力傾瀉下，怪物被強大的沖擊力震得上半身后仰，像是脊椎完全斷裂了一般。

然而數秒后，它卻又詭異地彎折回來，所有瞳孔在同一時間開閉數次，流出近乎黑色的血液。

“疼......好疼啊......”群生之面發出刮擦黑板般的笑聲，碎裂的聲帶模仿起人類語調。

忽然，它的雙臂化作白色骨錘，隨后以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到的速度奔襲而來，勾拳砸向佐藤。

佐藤胸腔硬吃下了這一擊，眼珠子都凸了起來，哇的一聲被打飛到遠處的墻壁上，不知死活。

二十米距離眨眼便至，快得讓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佐佐木、高橋二人皆是一驚，再無先前的從容。

這怪物......出乎意料的強！

群生之面發出刮擦黑板般的尖銳笑聲，“干掉一個......”

它轉向正不斷后撤的高橋，雙腿肌肉暴漲，擺出一個標準的運動員起跑姿勢。

很顯然，它吞噬了一個短跑運動員，并消化了其記憶。

在超乎尋常肉身的加持下，它的速度能在短時間內快得讓人眼花。

鏘！

“魑魅魍魎，休想繼續害人！”

佐佐木眼疾手快擋在高橋身前，橫舉太刀架住骨錘，虎口瞬間被怪力震得崩裂。

刀身上傳來的力道讓他想到了失控的壓路機。

借著對方的勢，他調轉刀身角度，側身閃開。

只聽見咚的一聲，身邊頓時被砸出一個大坑，塵土飛揚。

“高橋前輩，就是現在......快點！”佐佐木低喝一聲，太刀刺入怪物的心口，用力擰轉刀身，巨大的混合心臟顫動，黑血如噴泉般噴灑而出。

高橋臉色慘白，堪堪從恍惚中清醒過來，連忙對準群生之面的頭顱扣動扳機。

砰，砰，砰！

連續三發的大口徑子彈將怪物的腦袋轟得爆碎，佐佐木趁機抽出刀刃，高舉過頭頂，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其中，用力斬下。

示現流，唐竹割！

鋒銳的刀刃將怪物胸腔切開，數顆眼珠子伴隨血肉飛濺而出，滾落在地上。

在無數人聲混雜而成的哀嚎聲中，群生之面終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崩解成一大灘惡心的血肉。

“他娘的，可算是被控制住了......你這該死的畜生！”

想到佐藤健太生死未卜，高橋大和憤怒地沖上前，對著腳下的血肉清空起彈匣。

撿起掉落在地的耳麥，他雙目通紅地怒吼：“那畜生暫時癱瘓，可以舉行儀式......但佐藤被重傷了，趕快派醫療隊把他拉走！”

滋啦，滋啦——

回應他的，卻只有嘈雜的電流聲。

“通訊被干擾了？”高橋立刻警醒，這是周遭有高濃度靈異力量的體現。

“可是......”他有點懵了，“這鬼東西已經被癱瘓了啊，怎么還有力氣干擾信號？”

就在這時，佐佐木有些顫抖的聲音傳入他耳中：“你看周圍......”

高橋一愣，猛地抬起頭。

用于遮蔽視線的圍擋被推翻在地，本該已經被疏散一空的十字路口，不知何時又聚起了一群圍觀的路人。

穿洛麗塔裙的少女們、身著西服的白領、各大店鋪的店員、佩戴警徽的巡警......

所有人的目光都極其呆滯，臉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像是被無形絲線牽引的木偶。

“嘻嘻......”

最先發出笑聲的是便利店店員。

他脖頸以下完好無損，雙腳卻化作兩團糾纏的血肉觸手，死死扎進地磚縫隙中。

“嘻嘻嘻，哈哈哈哈......”

更多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巡警的全身長滿了大大小小數百條胳膊，眼眶黑洞洞地淌出鮮血。

白領從兜里掏出訂書機，將嘴唇釘成一個夸張的微笑弧度。

抱著兔耳背包的lo娘，她的胸腔完全敞開，正隨著笑聲節拍開合，肋骨恰如鋼琴鍵般起起落落。

如地獄繪卷。

“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好疼啊.......”

“你們打得我好疼啊咕咕咕......”

笑聲過后，他們一齊張開嘴，沒有任何感情地，重復著相同的話語。

然后——

咔，咔，咔，咔......

在兩人呆滯的目光下，人群突然集體仰頭，頸椎折斷的脆響如同鞭炮齊鳴。

他們的天靈蓋自動掀開，腦組織像是冰淇淋般融化，緊接著，竟然從顱腔里抽射一道道如長蛇般的神經束。

這些猩紅的神經束在空中不斷交織，片刻時間，便構建出由血肉構成的穹頂。

高空一瞬間被血色覆蓋，空氣中則彌漫著刺鼻腥臭的氣味。

轉瞬間，他們就仿佛來到了異世界。

“不可能......竟然是鬼域！”高橋瞳孔地震，冷汗布滿額頭，就連持槍的手都拿不穩了，“區區妖魔，憑什么能創造出鬼域啊！”

逃不掉了。

他無力地癱軟在地，忽然發出一聲慘笑，“原來，我們才是甕中之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