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行歌激動極了。

否極泰來否極泰來，看來接下來還有好事情要發生。果然，回到律所，周玉宣就通知她法官打來電話，林向松同意庭前調解。時間定在下周一上午，地點就在東郊民事法庭。

周一下午一點，虞行歌到單位坐上周玉宣的車，二人一起前往法院。頭發全部攏起盤在腦后，虞行歌精神飽滿地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周玉宣瞧見她斗志昂揚的模樣好笑道：“知道的以為你是作為律師去開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自己要開庭。”一句話說得虞行歌抿嘴笑起來。

“你知道律所有婚姻家事團隊的吧？”周玉宣問。

她點頭：“我背后那片區域是不是就是婚姻家事的團隊區，有時候會聽他們在那討論案件，怪有意思的。”

紅江律師事務所占地三千平，分別位于東門大廈A座的31、32、33層。33層里，前臺、行政辦公室、風控辦公室、出納辦公室、財務辦公室、加上訴訟部（民商事、刑事、房地產）可謂三分天下。32層和31層虞行歌都沒機會去過，只是聽說律所的特大型會議室、訴訟部（行政）非訴部（知識產權、公司貿易、涉外）這些團隊在。31層的資本市場部門，下劃證券、金融、破產、并購四個團隊。合起來11個團隊合伙人，帶隊十一個部門。

“是的。我一個刑事團隊的資深律師，自從被顧主任指派給你，算是連摸兩個離婚糾紛。再有一個，別說你，我都可以考慮轉型去婚姻家事團隊了。”

“哈哈，”虞行歌笑著夸贊：“您要是去婚姻家事也是資深家事律師，誰能換個專業跟您一樣厲害，做案子都勝券在握啊。”

“嘖，油嘴滑舌。本來應該批評你的，不過我們今天第一次調解，算是討個好彩頭了。”

不愧是東江市區級法院，大門都闊綽許多，門衛的保安神情嚴肅，對著包里的東西來來回回查看了兩遍才揮手放行。梁慧離得近，已經在民庭門口等著了。虞行歌三人在民庭門口等待入場，先等來了久聞大名的林向松。見到他那瞬間，虞行歌就明白為何直到昨天晚上，梁慧還抱著只要林向松愿意跟她復婚，她就既往不咎的念頭。

紅江律師事務所有個男神榜，雖然不知道顧樂之到底是憑借臉還是金錢的力量位居第一，但單從人的結果導向看，林向松居然可以跟他平分秋色。因為常年教學，書卷氣浸染在林向松的舉手投足之中。哪怕是見到虞行歌和周玉宣二人，也如沐春風，禮貌地招呼問好。

林向松帶的律師就差強人意了些，整個見面過程對這邊虎視眈眈、嚴防死守。

梁慧冷哼：“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他的新女朋友呢！”

顧不上吃瓜，隨著十四點整，五人進入調解室。半禿頭的法官牛繼升樂呵呵地：“坐啊，大家坐。”

“我看雙方都挺齊，咱開始前我講兩句。婚姻嘛，本就是結兩姓之好，你們既然愿意走入婚姻的殿堂，當初就算不是彼此相愛，也一定有發現對方閃光點的眼睛，既然如此，就要保持這個優良傳統，咱今天和和氣氣的，甭管結果如何，出來跟進去大家都笑呵呵的，心里多念兩下對方好，知道嗎。”

周玉宣第一次接觸法官牛繼升，聞言內心拍手叫了一聲好。一席話說下來，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緩解大半，眼看氣順了。牛繼升才繼續：“調解嘛，遵循自愿原則，如果達成調解協議，大家也不必再上一次訴訟庭，難看也折騰。好了，現在大家明確一下各自訴求，原告梁慧是吧，你先說。”

“我的訴求很簡單－撤銷離婚手續。”

她頓住，偷偷扭頭看虞行歌。

開庭前虞律師千叮嚀萬囑咐說沒有假離婚這一說，離婚辦結就辦結了，但她總想試試。

果然，虞行歌已經露出不贊同的神色。

“贈予房屋的所得款全額返還、撤銷撫養權歸屬。”梁慧話音剛落，對方律師黃彩雯接話：“我方回應，離婚手續民政局已辦結，不可撤銷；房產歸屬已經生效，完全屬于我方當事人；撫養權兒子已經滿8歲，明確表示隨父親生活。沒什么爭議。”梁慧：“你回應？你算老幾啊你，這里輪到你插腔嗎？怎么？我騰出來位置你想做？這么賣力？勸你省省力氣啊。”

黃彩雯的臉唰地紅個徹底，氣氛一下變得尷尬，周玉宣低聲：“這就是我當初沒選擇婚姻家事團隊的原因。”

外人經常會有種誤區，覺得婚姻家事、財富傳承這種案件比公司案件更好做，也更好掙錢。其實不然。不否定這兩類案件比公司案件入門的門檻要低，這個門檻指的是普通律師接觸相關案件的門檻。但真正要做起來、做好，難如登天。紅江律師事務所婚姻家事團隊負責人魏瑾有句經典名言：到底你要跟一個人的交情達到什么程度，她/他才會愿意把這半生的情感、一生的財富委托給你全權處理？

這明明是一個更難達成的成就。

人類自古的話題：友情、親情、愛情，人這一輩子，來來往往三種感情，婚姻家事律師要解決的是其中兩種。短短幾天時間達成友情地步，解決對方半輩子的親情、愛情問題，何其難矣！人類繁衍數百萬年都無法研究明白的問題，你一個小小的律師就能在短短時間研究透徹深入對方內部了？這是需要多大的情感寄托啊。

就比如對面那個黃彩雯律師，周玉宣就看出，不管在庭前的保護還是此刻下意識地挺身而出，都是因為在跟進林向松的離婚案件，她承擔了太多本不應該承擔的感情傾瀉，為達到共情，也投入了不可估量的情感沉沒成本。于是，她天然站在了保護者的角色，完全脫離了律師的客觀身份。可是，她以后能收回這份情感嗎？周玉宣不知道，她的年紀比虞行歌大不了兩歲，已經完全淪陷。她能承受得住梁慧的怒火嗎？周玉宣還是不知道。

牛繼升拍大腿：“得！我算是跟你們白講半天。咱都冷靜啊，保持一個客觀和理性。既然無法統一，就圍繞爭議焦點問題開始舉證。”

虞行歌把手里的證據遞上去：“這是原告梁慧和被告林向松就民政局備案的離婚協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一百四十六條：行為人與相對人以虛假的意思表示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無效。民事法律行為生效的要件之一為意思表示真實。基于離婚行為具有的特殊性，婚姻關系的終止和財產的處分可作兩個獨立的意思表示，離婚協議中關于財產分割的內容是否有效，應結合二人訂立協議的真實目的，我的當事人梁慧是在林向松以‘躲避債務假離婚’借口欺詐下簽的協議，若不是基于這個基礎，梁慧不可能將位于東郊電廠路宏光苑5號樓2單元1302價值數百萬的房產無償贈予男方，民政局備案的離婚協議明顯有失公平且有違常理。林向松欺詐梁慧，通過假離婚騙局分割財產的方式將梁慧的個人財產徹底變為其個人財產。并轉賣他人獲得款項后購置吳市莆田區新渠街的林府世家六號樓一單元西戶。”

“試問一個為躲避幾百萬債務的人，會將自己名下唯一值錢的不動產無償贈予要離婚的林向松先生，從而自己獨自面對百萬外債嗎？”

“為什么不會？”黃彩雯道：“離婚與贈與可都是雙方意思表示。”

虞行歌微笑：“是的，您說的沒錯。”

她拿出殺手锏：“所以關于這個，原告梁慧和被告林向松就民政局備案的離婚協議簽署了補充協議，里面明確說明了，雙方辦理離婚和價值數百萬的房產無償贈予，是因為躲債。附條件的贈與明確了房屋不得買賣。林向松先是違背贈與協議而買賣房屋，處置房屋后，也并未按照約定將所得款轉給原告梁慧。銀行流水可以證明，我的當事人沒有收到任何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