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江午的那個春天，柳絮多得像是要把整個城市淹沒。我站在宿舍窗前，看著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鼻子一癢，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又過敏了？“室友林悅頭也不抬地問，手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我揉了揉發紅的鼻子，悶聲應道：“嗯，跟導員請過假了，今天不去上課。“

林悅終于從電腦前抬起頭，遞給我一盒紙巾：“你這樣子真該去看看醫生，每年春天都這樣。“

我接過紙巾，擤了擤鼻子，沒說話。看醫生有什么用？過敏原就在那里，除非永遠不出門，否則躲不掉。就像某些記憶，明明知道會痛，卻怎么也甩不開。

我躺回床上，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半年前的分手像一把鈍刀，每天都在心上緩慢地割著。陳默已經和新歡雙宿雙飛了，只有我還困在原地，夜夜靠酒精麻痹自己。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一個翻唱視頻突然跳出來。《靜悄悄》，演唱者：江午。我本想劃走，卻在聽到第一個音符時停住了。

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貼著耳畔低語。溫柔中帶著一絲沙啞，像春日里最后一抹微涼的晚風。我閉上眼睛，任由那聲音流淌進心里最荒蕪的角落。

視頻只有短短兩分鐘，我卻循環了整整十遍。評論區有人問能不能點歌，我立刻打字：“想聽《水星記》。“發完又覺得唐突，趕緊補了個“拜托“的表情。

沒想到晚上回到宿舍，竟收到了回復。江午回復了我的評論：“《水星記》已錄好，明天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那天晚上我又喝多了。半瓶伏特加下肚，世界開始天旋地轉。酒精沖垮了理智的堤壩，我鬼使神差地打開了直播。

“你們知道嗎？“我對著鏡頭傻笑，“他說過會永遠愛我的，結果呢？轉頭就找了個學妹！“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算什么？半年了，我還是睡不著...“

直播間人數不多，但彈幕開始變得不堪入目。有人問“多少錢一晚“，有人說“喝醉了更放得開“。我迷迷糊糊地看著這些字眼，卻提不起力氣關掉直播。

突然，一條私信跳出來：“關掉直播，現在。“

我瞇著眼睛看那個ID——江午。是那個聲音很好聽的男生？我咯咯笑起來：“你管我？“

“景子初，“他直接叫了我的名字，“你喝多了，直播間里有人在截圖。“

我的酒醒了一半。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哦對，平臺主頁有寫。我猶豫著要不要聽他的，這時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

“接電話。“他又發來消息。

我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那頭傳來那個讓我循環了無數遍的聲音：“把直播關掉。“

那聲音像是有魔力，我乖乖照做了。關掉直播后，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電話那頭輕微的呼吸聲。

“你...你怎么有我電話？“我大著舌頭問。

“平臺私信可以發手機號，你之前發過給另一個主播。“他頓了頓，“你還好嗎？“

“不好。“酒精讓我變得誠實，“一點都不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加我微信吧，同一個手機號。“

我稀里糊涂地加了微信，然后就不記得后面發生什么了。第二天醒來時，頭痛欲裂，手機上有十幾個未接來電，全是林悅的。

“景子初！“林悅沖進宿舍時我正抱著垃圾桶吐，“你昨晚瘋了嗎？在直播里說那么多私事！“

我茫然地看著她：“我說什么了？“

“你說陳默劈腿的細節，說你每天晚上喝酒才能睡著，還說...“她壓低聲音，“說你想自殺。“

我渾身發冷。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這些。

“后來有個男的給你打電話讓你下播？“林悅八卦地湊過來，“誰啊？新歡？“

我搖搖頭，打開微信，看到凌晨三點江午發來的消息：“睡了嗎？“

往上翻，還有幾條語音。我點開第一條，那個溫柔的聲音立刻充滿了整個宿舍：“如果睡不著，可以數水星。水星是太陽系最小也最靠近太陽的行星，但它永遠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林悅瞪大眼睛：“這誰？聲音也太好聽了吧！“

我沒回答，給江午回了條消息：“昨晚謝謝你。“

消息顯示已讀，但遲遲沒有回復。直到下午，他才回了一個字：“嗯。“

就這樣，我和江午開始了奇怪的“網友“關系。他很少主動發消息，但每次我深夜發酒瘋的朋友圈，總能收到他的私信：“別喝了。“

三周后的一個凌晨，我又失眠了。朋友圈發出去不到五分鐘，手機震動起來。是江午的語音通話。

“喂？“我小心翼翼地接起來。

“我在錄歌，“他的聲音比視頻里還要好聽，“要聽嗎？“

沒等我回答，聽筒里傳來吉他前奏，然后是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聲音唱著《水星記》。沒有伴奏，只有一把吉他和他的清唱，卻比任何版本都動人。

唱完后，他輕聲問：“好點了嗎？“

我突然哭了。半年了，第一次有人問我好不好。陳默離開時說我太敏感、太情緒化，說和我在一起太累。可電話那頭的人，連我的面都沒見過，卻愿意在凌晨為我唱歌。

“景子初？“他叫我的名字，聲音里帶著擔憂。

“謝謝你，“我擦掉眼淚，“真的很好聽。“

從那天起，江午開始每天給我發早安語音。有時是一句簡單的“早上好“，有時是一段他正在錄的歌。我漸漸戒掉了酒精，因為每晚睡前都期待著第二天早上的聲音。

五月的一天，我鼓起勇氣問他：“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他過了很久才回復：“因為你的評論里說想聽《水星記》。那是我分手后唯一能唱完的歌。“

原來我們都是被留下的人。

六月初，我生日那天，收到江午的消息：“下樓。“

我跑到宿舍樓下，看到一個高瘦的男生站在柳樹下。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懷里抱著一把吉他。看到我，他微微一笑：“生日快樂，景子初。“

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認識了很久。他為我唱了一首原創歌曲，叫《柳絮》。

“四月的柳絮像場雪/你在窗前打了個噴嚏/我隔著屏幕聽見/心突然缺了一角...“

我聽著聽著就哭了。他放下吉他，輕輕擦掉我的眼淚，然后吻了我。他的嘴唇很軟，帶著薄荷的味道。

那天之后，我們正式在一起了。江午在城東的音樂工作室工作，我則忙著期末考。我們見面的時間不多，但他每天都會給我發語音，有時是一段旋律，有時只是問我吃飯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