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時候，他就站在陽臺從口袋掏出煙和打火機。他先是抽出一支煙來，然后習慣性的轉了一下打火機，再慢悠悠的點燃了手中香煙放入口中。他就站在那兒，時而會深深的吸上一口，再把嘴唇向上一卷，吐出一個個煙圈，然后再幾秒就消失在沒有光亮的空中。煙在他的指尖不斷的燃燒，他是那么的悠然和享受，淡定和從容。

他的眼神有點深邃和慵懶，他的臉在煙霧中忽隱忽現。

他掐滅了手中已經快要見底的煙，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又點燃一支，只是這次他看著它靜靜地燃燒，眼角流出了一抹潮濕的晶瑩。

好像每晚都是這樣，在他忙完所有工作上的事情，他都會來陽臺抽上幾支煙，然后卸掉所有的包袱和情緒去痛快的洗一個澡。盡管在他躺在床上的時候，無數回憶的片段都在他腦海里閃過，他還是裝作這一切都無所謂的狀態，強迫著自己進入夢鄉。他想，那里不會有他，或者只能有他。

他閉上眼睛，該睡覺了。

第二天清晨，他朦朦朧的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旁邊的鬧鐘，然后坐在床上想著接下來一天的工作以及自己要做的事情。

七點半了。他想。

他走進了一間不算太大的衛生間，懶散的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除了比高中那會成熟了一點，其他的地方難受一塵不變呢。

他自嘲的笑了一聲，畢業這些年他生活過的一般，住在一間20平米的房間，一間臥室和一個不算太大的衛生間以及廚房。但他一直喜歡這里，可能對他來說最好的地方是有個陽臺吧，畢竟這個多出的地方，房東沒有另收費。

二線城市，他拿著不多的工資，除了自己的日常的開支外，他還會拿出一部分寄給爸媽，剩出的存在銀行卡里。自從工作后，他極少再去買那些對他來說較為貴重的東西了。

他的生活也越來越簡單，吃提前買好放在冰箱里的吐司，然后公交車上班，工作，下班，去離家不遠的小菜市場買點菜回去做飯，然后抽幾根煙睡覺。他越來越覺得他習慣了這種方式，他也不知道是該開心還是該驕傲。

快到十一了，他突然想回去看看，那個承載著他所有青春的地方，也突然遠了。

他買好了火車票，由于節假日的人太多，他只買到了站票，不過還好路程不是太遠。四個小時，他一直靠在窗戶邊看著外面的轉瞬即逝的風景，這么些年，他的話也越來越少了，就連同事之間的聚會也不曾去過，他似乎也越來越喜歡一個人，沒有任何的負擔，比他自由。

天氣開始轉涼了，他穿上了薄的外套，他下了火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嗯，是熟悉且清新的感覺，可能這么多年唯一沒變的就是這里的空氣了吧。他拖著行李箱，沉穩的朝著出口走去，果然有些東西是可以讓人充滿活力的。

“阿姨我回來了。”

他看著屋里正在看電視的阿姨和弟弟，一如幾年前一樣，那個時候他還沒有任何值得憂愁的事情。

“景琛回來了？”

阿姨連忙起來走上前看著顧景琛，滿是關心和想念，一想也是很多年沒見了。“趕緊進屋坐會，坐車累了吧。”

顧景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發，然后被阿姨拉進了屋里坐了下來，接下來便是數不清的關心和一大堆過的怎么樣諸如此類的問題。

他很開心，至少這里沒變不是嗎。

他認真的回答阿姨問的所有問題，可是一種想流淚的沖動立馬涌上了心頭，但他還是忍住了，裝作什么都沒有一樣認真的聽阿姨說的話。

阿姨是他媽媽的好朋友，也是他媽媽唯一的摯交了吧。他的記憶里，媽媽除了和爸爸爭吵哭過，和已經過去的舅舅和外公哭過之外，還有就是阿姨了。媽媽對阿姨的孩子也很好，顧景琛一直覺得媽媽對他孩子好要好過阿姨對自己的好，但是，總歸是好的。因為爸媽長年在外工作，使得他之前一個人上著高中時沒事還可以去阿姨家吃飯，這是值得欣慰的，而阿姨對他的好，他也是一直記得的。

“阿姨，我有點累了，我去睡會，晚飯不用喊我了。”

他走向另一個房間，那個他高中時經常在里面睡覺的房間，還和以前一樣，他把行李放在一邊，脫下外套便躺下了。

他真的有點累了，他想好好的睡一覺。

“景琛，顧景琛！”

遠處有一個十七歲的男孩在不停的喊著他的名字，他想回應他，可是他怎么也開不了口，發不出任何聲音。

“啊！”

又是夢吧，顧景琛用手擦了擦頭上流出些許的汗，甚至還輕微的喘著氣，他明明知道夢里那個男孩是誰的。

“啊～”

顧景琛輕聲的動了動嗓子，還好能說話。有點餓，他起床走到客廳，阿姨應該是聽到了他開房門的聲音，從她的房間里出來，連忙道，“景琛，飯給你留好了，菜也在電飯鍋里保溫著呢，吃完放那里阿姨回頭去洗。”

“謝謝阿姨。”顧景琛朝阿姨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他看著阿姨走回自己的房間，自己便走向飯桌拿出電飯鍋里還保溫著的飯菜，他就這樣一只手掀開蓋子，另一只手一動不動的愣在原地。他想，這些年，是不是只有他在不一樣啊。

他吃完飯看著手機上的點才九點半，他想去他曾經的高中看看，也不知道當年那個白校警是否還能認得出他，是否還能讓他進一次學校。

去吧，很久沒去了。

“阿姨，我出去一趟。”

“好，早點回來，不早了。”

“知道了阿姨。”

剛出門不久的顧景琛就感覺到了一絲冷意，果然還是外套太薄了，在外面生活這么久，忘了這里的秋天會比他所在的城市要冷一些。

到學校的時候已經快要十點了，往年的這個時候他還在里面上著晚自習，十點半才能回家休息。只是因為十一放假，學校里面看到不到一絲光亮，只有門口的校警室還在亮著燈。

顧景琛就站在學校的門口，他隱約的能看到自己班級的方向，只是越來越模糊，他甚至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了，這些年在他身上可能沒變的就是觸景生情了吧。

“叔叔還記得我嗎？”

顧景琛看著走出來的白校警，興奮的朝著他揮了揮手，一想上次見到他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

白校警看了看顧景琛，“誰啊？幾點了不回去睡覺。”

顧景琛尷尬的撓了撓頭，果然，他早該想到的。就連當年的顧景琛是神神奕奕的，如今不還是變成了這副模樣。所以，白校警認不出他也是情理之中的。

他又看向學校里面，操場，過道，和隱約的班級，他的眼神逐漸黯淡了下來，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顧景琛？”

他知道這個聲音是誰，他在剛剛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個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

“景琛？”

他幻想并期待了七年的聲音啊，他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甚至不敢去呼吸，心臟像是突然從上懸落下來，不知是難受還是驚喜，他的身體似乎都在微微的顫抖。可他這個時候甚至不想讓他看見他。

當年那個渾身帶著自信和活潑的顧景琛已經隨著身后那個人一起遠去了。

“嗯。”

他輕輕應了一聲。

“你回來了。”

身后那個男人的聲音低沉混厚，他這四個字說出來竟然有這讓顧景琛著迷的想法。溫柔，穩重，一步步向他靠近。

顧景琛慢慢的轉過頭，他不知道這個轉身他花了多大的勇氣，他全身都在輕微的打顫，眼神深邃卻融入了些許期待，眼眶中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打轉。

“好，好巧。”

他想盡力像以前一樣不可一世的說，對我回來了！可是現在連對著他說話都不太完整。他好像唯一能掩飾的，就是面容上所能表現出的期待了吧。

面前的男人淡定的像平穩的水一樣，他對著顧景琛露出溫暖而關心的笑容，而其實上，他的內心也是帶著莫大的緊張，他喊出他的名字，是在自己想了片刻之后下意識喊出了他的名字。

“聊聊嗎？”

顧景琛不敢直面看他，他略微低了下頭，輕聲道，“好。”

學校門口再往右一直走是一條長長的街道，街道邊是五花八門的店面，只是在這樣一個小城市，十點鐘就差不多只有路燈還亮著了。

兩人就這樣走在這條路上，顧景琛不敢去想接下來他會問他一些什么問題，或者他要不要主動去問他一些事情，他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慌張或者是害怕，他身邊的這個男人，是他這么多年最想見也是最不想見的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該怎么做。他只能盡量掩飾自己內心的焦躁和不安，用淺淺的微笑相迎，然后一步一步的走，等著誰先開口。

我先開口吧。

顧景琛動了動喉嚨，

“這些年你怎么樣。”

還沒等到顧景琛發出聲音，身邊的男人就已經開口了，而且問的是他也想問的問題，他盡量的提高自己的嗓子讓自己顯得不是那么低沉，

“我挺好的，你怎么樣！”

顧景琛的聲音倒是把身旁的人嚇了一跳，他聽到他這如此高調的聲音，倒真的以為他過的不錯，“你果然還和以前一樣。”

顧景琛過的好不好，只有他自己知道。

身邊的人掏出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點了起來，用他的右手擋住呼出來的煙氣怕讓左手邊的顧景琛聞到。

他知道他不喜歡煙味。

“不好意思啊，知道你不喜歡。”他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來，用他的右手擋住，“這么多年了，沒忍住。”

顧景琛頭向左看了看他，不知道是該裝傻還是說，喂，這么多年我也習慣抽煙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說，或許不解釋就是沉默最好的方式吧。

“這么多年為什么一直不回來。”

身邊的人聲音突然變的很低沉，語氣帶著明顯的失望和難過。

顧景琛的心突然揪緊，像是從高空落下來的適重感令他快速變的慌張起來。

為什么他一直不回來，難道各自的心里不應該最清楚嗎。

呵。

顧景琛的嘴角輕輕的勾了上去，冷笑道，“林洋，你不是應該最清楚的嗎？”

以前的種種，你不是應該最了解最有知情權嗎？

林洋站在原地不再繼續向前走了，過去的事情形成了無數的碎片在他腦海里游過然后反復，他好像零零碎碎的有了答案，“都過去了，現在你也過的挺好的。”

挺好的，也是，過著自給自足，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日子，沒有風雨和波瀾，好像還真的挺好的。

“嗯，現在挺好的。”

顧景琛點了點頭，一旁的霓虹燈還在散發著幾年前一樣的光亮，這身邊的景物都是，可是人卻不一樣了。

“走了。”

顧景琛轉身便想走了，他不知道面對著他還能再說些什么沒用的話了，盡管他表現的再像以前，他也不想再去想了。

“留個電話吧。”

自從高中畢業，顧景琛就更換了所有的聯系方式，連高中聚會都不曾參加過，除了親戚和身邊的人，沒人能聯系到他。

林洋知道，但他現在想多和他聯系，所以他想知道他的聯系方式，而不是今天分別后，再見就又是個幾年后。

“不了。”

顧景琛走了，他拒絕的很果斷，因為他不想再和過往有任何瓜葛了，怎樣的想念和情感他都不想再去牽扯了。他終究還是沒能忍住那顆打轉的晶瑩。

林洋就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涌上心頭的只有難過和懊悔，只是他再也無力改變了。

在他的眼里，他一直都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顧景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