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李老栓,李家村土生土長的莊稼漢?;盍怂氖?,從沒見過像上個月那樣邪門的事兒。
那天清晨,我正要去地里除草,就聽見李老漢家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跑過去一看,他家閨女小翠的房門大開,床上只剩一灘黑乎乎的血跡,人卻不見了蹤影。
全村人打著火把找了一夜,連后山的老林子都翻遍了。第二天雞剛叫,王二狗跌跌撞撞跑來拍我家門,舌頭都打了結:“栓、栓哥...祠堂...祠堂里...“
我抄起鋤頭就往祠堂跑。門大開著,晨光斜斜照進去,正照在那東西上——說是東西,因為已經看不出人形了。像被野狗啃過的羊羔,骨頭白森森地支棱著,只有那頭烏黑的長發還能認出是小翠。
最瘆人的是腦殼。天靈蓋被掀得干干凈凈,里頭空蕩蕩的,像是被什么東西舔過一樣。
村長哆嗦著說要報官,可晌午縣衙的差役來看過,捂著鼻子說八成是山里的狼群干的。放屁!我打了半輩子獵,什么野獸能把人的腦殼開得這么整齊?
那天晚上,全村人都聽見了地下的聲音。
我正在炕上翻烙餅似的睡不著,突然感覺土炕底下傳來“沙沙“聲,像是無數只腳在爬。聲音從屋后轉到屋前,最后停在菜窖那塊兒。我抄起砍柴刀,手心全是汗,那聲音卻漸漸遠了。
第二天一早,村頭老槐樹下聚滿了人。張寡婦家的蘆花雞死了一地,每只都是被撕開肚子,內臟不翼而飛。更邪門的是,雞窩旁的泥地上留著腳印——像人手,但只有三根指頭,指尖還帶著鉤子一樣的指甲印。
“鬧、鬧黃大仙了?“趙鐵匠結結巴巴地說。
王二狗突然尖叫起來:“我看見過!昨兒半夜起來撒尿,瞧見祠堂房頂趴著個黑影,綠眼睛有燈籠大!“他褲襠濕了一片,沒人笑話他。
第三天,我家養的看門狗大黃不見了。傍晚時分,我在后院糞堆旁找到了它的半截身子,傷口處的肉呈現出詭異的紫黑色,像是被毒液腐蝕過。
就在全村人準備收拾細軟逃難時,那個道士來了。
那是個陰沉的下午,我正在村口老槐樹下搓草繩,忽然聽見銅鈴“叮當“響。抬頭看見個穿灰布道袍的老頭,腰間掛著一串銅鈴,走一步響一聲。最奇的是,那些鈴鐺明明無風,卻自己晃個不停。
“老丈,討碗水喝。“道士的聲音沙啞得像磨砂紙。
我遞水瓢時,他突然抓住我手腕。我這才發現他眼睛亮得嚇人,像兩盞小燈籠。
“這位善人,家中可有牲畜暴斃?“他鼻子抽動著,“好重的土腥氣...“
我手一抖,水瓢“咣當“掉地上。老道士從袖子里摸出個銅鏡往村里照,臉色突然變得鐵青:“妖氣都凝成云了,你們竟還活著?“
我腿一軟差點跪下。道士扶住我,說他叫周玄真,是青峰山修行的道士,銅鈴示警此地有妖邪作祟。
我帶他去找村長的路上,銅鈴突然發瘋似的響起來。周道長猛地轉身,桃木劍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握在手里。順著他劍指的方向,我看見祠堂屋頂上蹲著個黑影——像人又像獸,兩只綠眼睛在暮色中亮得瘆人。
“在那!“我嗓子眼發緊。
黑影“嗖“地竄下屋頂,周道長甩出一道黃符,符紙在半空中“轟“地燒成火球,卻撲了個空。地上只留下幾道三趾的爪印,深入青石板寸許,看得我后脊梁發冷。
當晚,全村人都擠在祠堂里。周道長在門窗上貼滿鬼畫符,讓我們待在畫了紅圈的地上別動。他自個兒盤坐在祠堂中央,面前點著三盞油燈,火光綠瑩瑩的。
子時剛過,油燈突然滅了。黑暗中,我聽見地下傳來“沙沙“聲,越來越近。有人嚇得尿了褲子,騷味混著祠堂里的霉味,熏得人頭暈。
“來了?!爸艿篱L的聲音冷靜得可怕。
地面猛地凸起一塊,“砰“地炸開,土塊飛濺。借著月光,我看見那東西了——像只放大了十倍的耗子,卻長著蜈蚣似的百足,滿嘴獠牙滴著黏液。它綠眼睛一掃,我渾身血液都凍住了。
“天地無極!“周道長一躍而起,桃木劍金光大作。怪物撲了個空,尾巴掃斷兩根柱子。瓦片“嘩啦啦“砸下來,人群炸了鍋似的尖叫逃竄。
混亂中,我親眼看見趙鐵匠被怪物前爪勾住褲腿,“刺啦“一聲扯下半條腿。血噴出來,怪物伸舌頭一舔,趙鐵匠突然就不動了,眼珠子變得灰白,像被抽走了魂兒。
周道長咬破手指往劍上一抹,桃木劍頓時紅光暴漲。一劍劈在怪物背上,黑血噴出來,濺到的地方“滋滋“冒煙。怪物慘叫一聲鉆回地下,臨走還卷走了趙鐵匠的尸首。
“追!“周道長往身上拍了張符,竟然也鉆進地里不見了。我們幾個膽大的舉著火把跟出去,只見村外荒地上,土浪翻涌,像有兩條巨龍在地下搏斗。
突然一聲巨響,地面炸開個大坑。周道長踩著條土龍躍出,那土龍活靈活現,鱗爪俱全。怪物被土龍咬著后腿拖出來,拼命掙扎。
“著!“周道長甩出七張符紙,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土龍一甩頭把怪物拋到符陣中央,七星符猛地收縮,把怪物勒得“吱吱“亂叫。
就在我以為要結束時,怪物突然“嘭“地炸開,變成上百只小老鼠四散奔逃。周道長撒出把銅錢,大部分老鼠被金光罩住化為黑煙,還是有幾只鉆進了地縫。
周道長臉色難看:“讓它逃了一絲元神。“他轉向我們,“妖物本體已被我鎮壓,百年內當無大礙。若再有異狀,可到青峰山尋我?!?
說完這些,他不收分文酬謝,踏著晨露離去了。我們回村收拾殘局,發現趙鐵匠的尸首就在祠堂門口,天靈蓋被掀開,腦髓空空如也。
現在村里恢復了平靜,但我每晚仍會驚醒,仿佛聽見地下有“沙沙“的爬行聲。我把周道長給的黃符貼在床頭,又在門楣上掛了面銅鏡。有時半夜起夜,會看見銅鏡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
李大山的曾祖父是李老栓,那個親眼見過“土河車“降妖的老人。如今百年過去,李大山成了李家村的村長,祖輩口口相傳的故事早已成了哄孩子的夜話。
直到村東頭王家的孩子失蹤。
那是個陰雨綿綿的傍晚,七歲的狗蛋出門捉蛐蛐,再沒回來。全村人打著火把找到半夜,最后在祠堂后墻根發現了一只小布鞋,鞋幫上沾著黑綠色的黏液,散發著腐肉般的惡臭。
李大山蹲下身,手指還沒碰到那黏液,就聽見地下傳來“沙沙“的聲響。那聲音像是無數只腳在泥土里爬行,讓他瞬間想起曾祖父故事里的描述。
“村長...這、這不會是...“王二狗的孫子王石頭哆嗦著后退,火把的光在他臉上跳動。
李大山站起身,拍了拍發麻的膝蓋:“先回去,明天報官?!?
當夜,李大山翻出曾祖父留下的木匣。里面有一面銅鏡,幾張發黃的符紙,還有本手札。手札上用歪扭的字跡記載著百年前那個恐怖的故事,最后一行寫著:“周道長言,妖物百年后或再現世,若銅鈴自鳴,速往青峰山求援?!?
窗外忽然傳來“叮鈴“一聲。
李大山渾身一顫,抬頭望去。屋檐下掛著的銅鈴靜靜懸著,紋絲不動。
“聽錯了?“他剛松口氣,銅鈴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叮鈴鈴“的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與此同時,地面傳來震動,桌上的油燈火苗瘋狂跳動。李大山抓起手札沖出門外,看見村中十幾戶人家屋檐下的銅鈴全都無風自動,響成一片。
祠堂方向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張清遠站在李家村村口,腰間的銅鈴“叮?!白黜?。這串銅鈴是師祖周玄真傳下來的法器,此刻正瘋狂搖晃,鈴舌幾乎要撞碎鈴壁。
“好濃的妖氣?!八櫭纪虼遄樱快F中的李家村籠罩在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里,尋常人看不見的黑氣如同活物般在房舍間流動。
一個扛著鋤頭的農夫經過,警惕地打量他:“這位道長...“
“貧道張清遠,自青峰山來。“張清遠拱手,“敢問村中近日可有異事發生?“
農夫臉色驟變,鋤頭“咣當“掉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
張清遠正要細問,村中突然傳來嘈雜聲。幾個村民抬著門板跑來,板上躺著個人,蓋著白布,布下露出一只青灰色的手,指甲已經變成了黑色。
“讓讓!快讓讓!“抬板的漢子滿頭大汗,“村長,又死一個!這次是劉嬸,早起發現倒在井臺邊,腦袋...腦袋...“
白布被風吹起一角,張清遠看見一張扭曲的臉,天靈蓋處有個拳頭大的洞,邊緣整齊得像被利刃切開。
“無量天尊?!皬埱暹h上前一步,“死者腦髓可是不見了?“
抬板的漢子像見鬼似的瞪著他:“你...你是...“
“我是來除妖的?!皬埱暹h從懷中掏出一張紫符,符紙剛暴露在空氣中就“嗤“地冒起青煙,“鼠妖已經蘇醒了?!?
李大山打量著這個自稱青峰山道士的年輕人。不過二十出頭,道袍洗得發白,除了腰間那串古舊的銅鈴,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你說我祖上請過你師祖降妖?“李大山翻著手札,“周玄真道長?“
張清遠點頭:“百年前師祖以'土河車'之術鎮壓鼠妖,臨行前曾言百年后此妖必會破封。如今銅鈴自鳴,正是妖物現世之兆?!?
屋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王石頭跌跌撞撞沖進來:“村長!祠堂...祠堂的地面在動!“
祠堂里擠滿了村民,所有人都盯著地面。青磚鋪就的地面正詭異地起伏,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下面蠕動。張清遠蹲下身,將一張黃符貼在磚縫處,符紙瞬間變黑燃燒。
“封印松動了?!八樕?,“鼠妖在啃食最后的禁制?!?
仿佛回應他的話,地下傳來刺耳的“吱吱“聲,地面猛地凸起一塊。村民們尖叫著后退,李大山抄起門閂擋在前面:“現在怎么辦?“
張清遠解下銅鈴,咬破指尖在鈴身上畫了道血符:“所有人退出祠堂,我要加固封印!“
村民剛退到院中,祠堂內就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氣浪掀飛了半邊屋頂,張清遠倒飛出來,被李大山一把接住。年輕道士嘴角溢血,銅鈴上出現了一道裂紋。
“不行...它比百年前更強了...“張清遠掙扎著站起來,“師祖的封印...今晚子時就會完全失效...“
李大山家中,張清遠用朱砂在門窗上畫滿符文。村中所有老幼都集中到了幾戶貼了符的人家,青壯年則拿著火把、鋤頭在村中巡邏。
“鼠妖最喜食人腦髓?!皬埱暹h將一把銅錢分給眾人,“這些銅錢受過香火供奉,可暫時逼退妖物?!?
李大山摩挲著曾祖父留下的銅鏡:“當年周道長是怎么降服它的?“
“土河車?!皬埱暹h從包袱里取出一卷竹簡,“驅使大地之力形成土龍鎮壓妖邪。但我修為尚淺...“他苦笑著展開竹簡,上面密密麻麻記載著法術要訣,“臨時抱佛腳吧?!?
子時將至,村中銅鈴突然同時響起。地下傳來轟隆隆的悶響,像是無數巨石在滾動。張清遠猛地站起身:“來了!“
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兩人沖出門外,看見村東頭騰起一片火光。跑到近前,只見王石頭家的房子塌了半邊,王石頭倒在血泊中,胸口被利爪撕開,而他的妻子...只剩下一具無頭尸體。
“在上面!“張清遠大喝一聲。
李大山抬頭,看見屋頂上蹲著個黑影——比牛還大的鼠形怪物,百足如蜈蚣般蠕動,嘴里叼著...他胃里一陣翻涌,不敢再看。
“天地玄宗!“張清遠擲出桃木劍,劍身泛起金光。怪物敏捷地跳開,劍只削下它一截尾巴。斷尾在地上扭動,噴出的黑血腐蝕得泥土“滋滋“作響。
怪物綠眼兇光閃爍,突然鉆入地下。地面隨即隆起一道土浪,直奔村中而去。
“不好!它要去祠堂!“張清遠臉色慘白,“祠堂地下有它百年前被鎮壓的本體!“
祠堂已經成了一片廢墟。地面裂開一道丈余寬的口子,黑氣如同噴泉般涌出。張清遠站在裂縫邊緣,銅鈴瘋狂作響。
“兩個時辰內,鼠妖就會完全恢復?!八チ税涯嗤谅劻寺?,“它在吸收地脈陰氣恢復元氣?!?
李大山看著黑黝黝的地縫,聲音發干:“我們能做什么?“
“三件事。“張清遠豎起手指,“第一,疏散村民去后山;第二,準備黑狗血和公雞血;第三...“他猶豫了一下,“找七個屬龍的青壯年?!?
“你要布陣?“
“七星鎖妖陣,加上土河車之術,或許能再次鎮壓它?!皬埱暹h望向地縫,“但需要有人做陣眼...“
李大山拍拍他的肩:“我屬龍?!?
張清遠搖頭:“做陣眼的人,很可能有去無回。“
遠處傳來房屋倒塌的巨響,夾雜著牲畜的慘叫聲。黑氣已經從祠堂蔓延到半個村子,所過之處草木枯萎。
李大山握緊曾祖父留下的銅鏡:“百年前我祖上親眼見證道長降妖,百年后,該我們李家出力了。“
張清遠深深看了他一眼,從懷中取出一張紫金色的符紙:“這是師祖留下的保命符,或許能護住陣眼之人一線生機?!?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望向越來越寬的地縫。黑暗中,一對綠瑩瑩的眼睛正緩緩上浮...
祠堂廢墟上,七根浸過黑狗血的桃木樁釘入地面,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狀。李大山站在天樞位,身后是六名面色蒼白的青壯村民。每個人腰間都系著紅繩,連成一道發光的線。
張清遠在陣眼處焚香念咒,銅鈴懸在香爐上方,無風自動。他腳下是用公雞血畫出的復雜陣圖,每一筆都閃爍著微弱的金光。
“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移動?!皬埱暹h聲音嘶啞,“陣成之后,我會施展土河車之術,你們只需默念'天地清明'四字?!?
地面突然震動起來,裂縫中噴出丈余高的黑氣。李大山握緊曾祖父的銅鏡,手心全是汗。銅鏡背面刻著行小字:“月照鏡,鏡照妖“,他抬頭看了看漸滿的月亮,心中稍安。
“來了!“張清遠暴喝一聲。
裂縫邊緣的泥土轟然塌陷,一只巨大的黑色利爪扒了上來。爪子上覆蓋著鱗甲,指甲彎曲如鐮刀,在月光下泛著幽光。緊接著是第二只爪子,然后是一對綠瑩瑩的眼睛——每只都有燈籠大小,瞳孔豎直如蛇。
李大山的腿開始發抖。他曾聽曾祖父描述過鼠妖的模樣,但眼前這個怪物比故事里可怕十倍。它的頭顱像老鼠又像人,布滿扭曲的血管,張開嘴時露出三層鋸齒狀的牙齒,黏稠的唾液滴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啟陣!“張清遠劍指一點,七根桃木樁同時亮起紅光。
怪物剛爬出半個身子,就被紅光構成的網罩住。它發出刺耳的尖嘯,震得眾人耳膜生疼。李大山看到紅光觸及怪物皮膚時冒出陣陣黑煙,但怪物掙扎得越來越劇烈,桃木樁開始搖晃。
“天地清明!天地清明!“七人齊聲念誦,紅繩光芒大盛。
張清遠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在銅鈴上。銅鈴“嗡“地變大,懸浮到怪物頭頂,灑下道道金光。怪物被金光灼燒,痛苦地扭動著,突然張口噴出一股黑氣。
“小心毒瘴!“張清遠急忙甩出幾張黃符,符紙燃燒形成屏障,但仍有少許黑氣滲透。站在天璇位的年輕人吸入黑氣,頓時眼神渙散,松開紅繩踉蹌后退。
陣法頓時出現缺口。怪物趁機猛沖,兩只前爪抓住玉衡、開陽位的兩人,眼看就要拖入地縫。
李大山顧不得站位,抄起準備好的黑狗血罐子砸向怪物。陶罐在怪物背上碎裂,黑血淋下,腐蝕出陣陣白煙。怪物吃痛松爪,兩名村民跌坐在地,褲腿已被腐蝕出大洞。
“補位!“張清遠大喊,同時雙手結印,腳踏七星,“天地無極,乾坤借法!“
地面劇烈震動,裂縫旁的泥土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李大山看到泥土凝聚成一條巨蟒的形狀,但只有三丈來長,比曾祖父故事里的土龍小了一半。
“師祖恕罪,弟子修為淺薄...“張清遠臉色慘白,汗如雨下,顯然施展這法術極為吃力。
土龍成形后,猛地纏住鼠妖。怪物嘶叫著與土龍搏斗,利爪每次劃過都能帶下一大塊泥土,但土龍不知疼痛,越纏越緊。
張清遠趁機重布陣法。他割破手掌,以血為墨補全陣圖:“李村長,銅鏡借我一用!“
李大山遞過銅鏡時,發現鏡面滾燙。張清遠將銅鏡對準月亮,一道銀光反射到怪物身上,照出它體內有團蠕動的黑影——那是它吞噬的魂魄。
“原來如此!“張清遠眼睛一亮,“它把吞噬的魂魄化為己用,所以比百年前更強!李村長,讓你的人準備火把!“
怪物似乎聽懂了他的話,突然放棄與土龍糾纏,轉頭向張清遠撲來。年輕道士來不及躲避,被一爪拍在胸口,道袍撕裂,鮮血頓時浸透前襟。
“道長!“李大山掄起鋤頭砸向怪物后腿。怪物尾巴一掃,將他抽飛數丈。他撞在斷墻上,眼前發黑,感覺肋骨斷了幾根。
土龍趁機再次纏上怪物,但體型已經縮小不少。李大山掙扎著爬起,看到村民們舉著火把趕來,而張清遠正艱難地從懷中摸出那張紫金符箓。
月光忽然大盛。李大山福至心靈,抓起掉落的銅鏡對準月亮。鏡面銀光暴漲,竟形成一道光柱直射怪物胸口。
鼠妖發出前所未有的慘叫,被光柱照射的地方冒出滾滾黑煙。李大山看清了,那都是扭曲的人臉——有狗蛋的,有劉嬸的,有王石頭夫婦的...所有被吞噬的靈魂都在痛苦掙扎。
“現在!“張清遠強撐著站起來,紫金符箓拋向空中,“天地自然,穢氣分散!“
符箓燃燒成紫色火球,將黑煙包裹。怪物瘋狂掙扎,土龍終于支撐不住,潰散成普通泥土。但就這片刻耽擱,紫火已經燒盡了大部分黑煙。
“李村長,照它天靈蓋!“張清遠大喊。
李大山調整銅鏡角度,月光聚焦在怪物頭頂。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現了——怪物頭骨逐漸變得透明,露出里面跳動的黑色腦髓。
張清遠抓住時機,桃木劍脫手飛出,精準刺入怪物天靈。黑色腦髓“嗤“地蒸發,怪物全身痙攣,體型開始縮小。
“還不夠!“張清遠咳著血,“需要...土河車...徹底鎮壓...“
李大山突然明白了。他踉蹌跑到陣眼位置,雙手按在張清遠畫的陣圖上:“告訴我怎么做!“
“心...心念大地...想象你與山脈相連...“張清遠聲音越來越弱。
李大山閉眼感受,手掌下的泥土似乎有了溫度。他想起了曾祖父的故事,想象自己化為大地,雙臂延伸成山巒...
地面開始震動,比之前更劇烈。裂縫兩側的泥土升騰而起,形成兩條新的土龍,雖然比張清遠召喚的小,但更加凝實。
“好!“張清遠精神一振,“引它入地!“
兩條土龍一左一右咬住鼠妖的前爪,將其拖向裂縫。怪物掙扎著,嘶叫著,但失去大部分吞噬的魂魄后,力量大不如前。
李大山感覺全身血液都在沸騰,鼻子流出血來。維持土龍消耗的是他的精氣,但他不敢松懈,拼命想著曾祖父描述的景象。
“月照鏡...“張清遠突然念道。
李大山會意,用最后的力氣舉起銅鏡。月光通過鏡面折射,在裂縫上方形成光網。當怪物被土龍拖到裂縫邊緣時,光網猛地壓下,如同千斤重擔。
“鏡照妖...“張清遠完成咒語,噴出一口鮮血。
鼠妖發出最后一聲哀嚎,被光網壓入地縫。兩條土龍隨即化為泥流灌入,與紫金符火一同封住了裂縫。
地面劇烈震動,祠堂廢墟徹底坍塌,將一切掩埋。當塵埃落定時,只剩下一面銅鏡靜靜躺在平整的土地上,鏡面映著圓滿的月亮。
三日后,李大山從昏迷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家里,胸前纏著麻布。妻子告訴他,張道長傷勢嚴重但性命無礙,正在隔壁調息。村民們連夜在后山建了座鎮妖塔,塔下埋了那面銅鏡和七根刻滿符文的石柱。
“狗蛋...找到了嗎?“李大山啞著嗓子問。
妻子搖頭,但遞給他一塊繡著狗蛋名字的布條:“在祠堂廢墟下找到的,干干凈凈,沒有那些黑東西?!?
李大山松了口氣,知道孩子的魂魄終于安息了。
傍晚時分,張清遠拄著桃木劍來訪。他臉色蒼白如紙,但眼神清亮:“李村長,多虧了你。你那手土河車之術,簡直像是...“
“像是練過?“李大山笑了笑,從枕下摸出曾祖父的手札,翻到最后。那里多了一頁他從未見過的內容——簡陋的土河車修煉法門,顯然是周玄真當年偷偷留下的。
張清遠會心一笑:“師祖果然算無遺策?!?
“張道長,這次它真的死了嗎?“
年輕道士望向窗外的鎮妖塔:“百年之內,不會再現。至于百年之后...“他拍了拍腰間銅鈴,“自有后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