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骨塤
- 荒齋異聞抄遺
- 夜貓散人
- 5698字
- 2025-04-04 00:19:38
永和十六年的中秋夜,紫金琉璃瓦上凝著的不是月光,而是淅淅瀝瀝的紅雨。三十六盞蟠龍燈在風中搖晃,將紫宸殿前的漢白玉廣場染成流動的血色。三千六百名樂師皆著素白襦裙,發間插著的銀簪早被血銹浸透,膝下青磚縫里滲出的血水漫過鞋底,在絲竹聲中蕩開細小的漣漪。
為首的琵琶師指尖在琴弦上劃出第三道血痕時,殿內突然傳來玉盞碎裂的脆響。昭明帝手中的九龍杯滾落在地,酒液混著血雨在磚面蜿蜒成詭異的符紋。他盯著丹墀下的樂師,瞳孔劇烈收縮:“商調里混著宮聲!是哀帝的冤魂附在弦上!“帝王袍袖翻卷間,十二名金吾衛已抽出橫刀,刀刃映著紅月泛著冷光。
樂聲未停,卻見第一排的琴師突然掐住自己脖頸,指節因用力過猛而泛白,琴弦不知何時纏上了他們的手腕,越勒越緊。琵琶師們的琴弦相繼崩斷,飛濺的銀絲在血雨中劃出銀線,割破樂師們的面腮,卻無人敢停——直到昭明帝摔碎第二只酒盞。
三日后的太液池畔,三十六口古井已被血水淹沒。最后一名老樂師被架到井邊時,懷里的白骨塤突然發出清越的鳴響。那塤由人骨磨制而成,指孔處還留著常年吹奏的凹痕,此刻在血色中泛著青灰,塤口溢出的樂聲竟與三日前《霓裳》的尾音分毫不差。
“當年哀帝駕崩時,您讓我們改了商調......“老樂師布滿老繭的手撫過塤身,渾濁的眼中映著井口晃動的人影,“這塤是用第七個填井樂師的尺骨做的,他咽氣前還在哼《霓裳》的過門......“話未說完,便被推入井中。塤聲未斷,井底傳來骨骼相撞的脆響,混著壓抑的哭聲,在池面上蕩起一圈圈血紋。
十六年后的寒食節,義莊內燭火搖曳。荊無涯手中的驗尸刀在第十七具尸體頸間停頓——歌伎的耳道深處嵌著半片殘破的工尺譜,宣紙邊緣焦黑,卻用金線勾勒著繁復的樂紋。當他撬開死者牙關,喉間滾落的不是舌骨,而是十幾段燒焦的琴弦,有的還纏著未燒盡的指尖皮肉。
“第三盞燈滅時,她唱的是《霓裳》第十三拍。“老衙役舉著沾血的燙金帖子,帖子邊緣的暗紋在燭光下顯出血手印,“每個去過司空府賞月宴的人,都會收到這樣的帖子。七天前第一個死者,耳后有個琴弦狀的紅印,和您看的第十具尸體一樣。“
白布掀開的瞬間,荊無涯瞳孔驟縮——尸體后背的皮膚上,用朱砂畫著完整的工尺譜,每道符紋都深入肌理,像是用指甲生生刻進血肉。更詭異的是,那些朱砂竟在微微蠕動,仿佛有活物在皮膚下游走。
子時的司空府,月光被烏云遮住半張臉。荊無涯伏在西偏院的假山后,看著青石小徑上走來的女子。她身著素紗襦裙,裙角滴著水珠,每走一步便在地面留下淡紅的腳印。脖頸處的紫黑淤痕如同繩索勒過,在月光下泛著青紫,手中握著的白骨塤,正是十六年前那只。
“井里的聲音,比昨日清晰了些。“司空小姐忽然轉身,嘴角勾起的弧度帶著說不出的詭異,“他們在排演《霓裳》全本,可總少三十七拍——父親填井時,算錯了人數。“話音未落,井底傳來密密麻麻的哼唱聲,像是無數人擠在狹小空間里,用喉骨、指節、肋骨敲打著節拍。
井蓋突然炸開,數十根白骨手破土而出,指骨上還掛著未腐的皮肉,有的指尖還纏著琴弦,有的指腹留著按弦的凹痕。荊無涯懷中的驗尸錄無風自動,紙頁翻飛間,那些死者的素描竟活了過來:歌伎的手變成琵琶的形狀,書生的指骨彎成按琴徽的姿勢,每個姿態都與井底的白骨手一模一樣。
“最下層的樂師,被壓碎時還在用肋骨敲著上面人的頭骨。“司空小姐的聲音混著井底的樂聲,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不是血,而是半截指骨,指節處還留著常年彈奏的繭子,“父親總說聽見編磬聲,其實是他后槽牙在響——當年他親手砍斷樂師的手指,現在那些指骨,正順著他的耳道往腦子里鉆。“
書房內,司空大人正趴在案前,手中毛筆早已變成人骨,筆尖蘸著自己的血,在黃紙上畫著扭曲的工尺譜。他的耳朵里長出細小的骨刺,隨著呼吸發出“咿呀“的顫音,每寫一筆,指甲便剝落一片,露出下面森白的指骨。
“不是我要殺他們......“司空大人突然抬頭,眼中布滿血絲,耳后的骨刺已刺破皮膚,“填井第七夜,庫房里的樂器全變成了白骨,琵琶自己在彈,編鐘自己在響......它們要湊齊三千六百拍!“話音未落,他突然挺直身體,肋骨發出“咔咔“的斷裂聲,竟如編鐘架般一根根支棱起來,官服撕裂,露出下面布滿樂紋的白骨。
院墻外突然傳來密集的叩門聲,像是無數人用指節敲打著木門。荊無涯看見門板上浮現出無數血手印,每個手印都對應著不同的演奏指法:輪指、勾挑、按弦......司空大人的喉嚨里突然飄出女聲唱腔,正是《霓裳》中的名句“緩歌慢舞凝絲竹“,話音未落,他的人皮竟如畫卷般展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名字,每個名字旁都標著樂師的司職——琵琶、古琴、編鐘......
白骨塤在荊無涯懷中發燙,他這才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跟著哼唱,喉嚨里像是卡著根琴弦。司空小姐不知何時站到井邊,簪子劃開手腕,鮮血滴在井沿時,竟發出編磬般的清響。
“《霓裳》共三千六百拍,每一拍都要用活人的筋骨來填。“她微笑著看著井底伸出的白骨手,那些手抓住她的手臂,皮膚如蟬蛻般剝落,露出下面由指骨、臂骨組成的琵琶形狀,琴弦是她的筋脈,共鳴箱是胸腔骨骼,“父親填了三千五百六十三人,還差三十七拍......“
紅月沖破云層,將司空府染成血色。荊無涯突然聽見自己影子里傳來笙管的嗡鳴,低頭看去,竟見影子正慢慢脫離身體,雙手擺出握笙的姿勢,指尖開始長出竹節般的骨節。遠處三十六口古井同時轟鳴,三千六百個聲音混著血雨,在夜空中齊唱:
“此曲只應地府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荊無涯跌跌撞撞沖出司空府時,懷中的白骨塤突然發出一聲凄厲的長鳴。他低頭一看,那慘白的樂器表面不知何時爬滿了細密的血絲,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微微搏動。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塤聲,整座城的狗都開始狂吠。
醉仙樓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投下血紅色的光影。掌柜的趴在柜臺上似乎睡著了,可當荊無涯走近時,發現他的耳朵里長出兩簇細小的骨苗,隨著呼吸輕輕搖曳,發出風鈴般的脆響。柜臺上攤開的賬簿上,所有墨字都變成了跳動的音符。
“救...命...“掌柜的突然抬頭,眼眶里沒有眼珠,只有兩枚不斷旋轉的玉磬,“他們...在調音...“
二樓傳來琵琶聲。荊無涯握緊徐伯給的驅邪銅鈴,踩著咯吱作響的樓梯上去。頭牌歌伎的房門虛掩著,里面燭火通明。推開門剎那,十七具尸體整齊地跪坐成樂陣,每具尸體的關節都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著,組成人肉樂器。歌伎的脊椎彎成古琴的弧度,頭發繃緊作弦,正被一雙無形的手撥弄著。
《霓裳》的旋律突然變調。尸體們齊刷刷轉頭,黑洞洞的眼窩對準荊無涯。歌伎的嘴裂到耳根,唱出最后一個高音時,所有尸體的天靈蓋同時炸開,腦漿在空中凝成一張巨大的樂譜。
銅鈴“咔嚓“碎裂。荊無涯滾下樓梯,發現整座酒樓開始滲出粘稠的血漿。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些雕花的椽木上,漸漸浮現出三千六百張扭曲的人臉。最可怕的是——他發現自己竟能叫出其中一些人的名字。
暴雨傾盆而下。荊無涯在雨中狂奔,每踩過一個水洼,就聽見井底傳來的和聲。路過茶肆時,看見說書人吊在房梁上,舌頭拉得老長,上面用金粉寫著工尺譜。賣糖人的老翁攤位上,所有糖人都變成了樂師模樣,冰糖做的眼珠齊刷刷轉動。
“荊先生。“徐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人撐著把血紅色的油紙傘,傘骨分明是人骨所制,“現在你相信老朽說的'鬼哭塤'了?“
義莊里停著的尸體全部坐了起來,皮膚上浮現出淡藍色的樂紋。徐伯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絲帛:“這是當年《霓裳》殘譜,缺的正是最后三十七拍。“他指了指荊無涯懷中的塤,“你每用它記錄一個死者,就補全了一拍。“
院中古井突然噴出血柱。三千六百個濕漉漉的白骨樂師從井中爬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由自己骨骼制成的樂器。為首的琵琶師頸骨斷裂,腦袋歪在肩上,卻還能彈奏出令人肝腸寸斷的旋律。
“他們不要超度。“徐伯的瞳孔開始滲出黑血,“他們要的是《霓裳》在陽間完整奏響——“
荊無涯突然明白過來。他舉起白骨塤吹出第一個音,所有亡魂同時停止動作。當第三個音響起時,徐伯的皮膚開始片片剝落,露出里面森白的骨架——那分明是當年主持活埋儀式的老樂正!
暴雨中,整座城的房屋開始崩塌,瓦片落地都化作磬音。荊無涯的塤聲越來越急,亡魂們一個接一個炸成血霧,每團血霧都在空中凝成缺失的樂符。當最后一個音吹完時,所有血符連成完整的《霓裳》譜,而東方泛起了魚肚白。
晨光中,荊無涯發現手中的白骨塤化作了普通陶土。街頭陸續出現神情恍惚的幸存者,他們都不記得昨夜發生了什么。只有司空府舊址上,那三十六口枯井依舊冒著淡淡血霧,井沿上新刻著三千六百個名字。
衙門派人來查時,發現荊無涯正在整理一疊樂譜。他的耳朵里長出兩片晶瑩的玉膜,隨呼吸輕輕震顫。有人聽見他低聲哼著陌生的調子,那旋律讓聽者莫名想起月光下,千萬根琴弦同時崩斷的聲音。
雨水混著晨露從青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破碎的節拍。荊無涯盯著掌心里的白骨塤——昨夜逃出時還是陶土質地,此刻指腹觸過的地方正泛起磷光,指孔邊緣滲出細密的血絲,像極了十六年前老樂師掌心的繭。他忽然聽見耳內傳來極細的塤音,不是來自外界,而是從太陽穴深處的骨縫里滲出,那是《霓裳》第十七拍的變徵之音。
“荊先生...“阿蘿的聲音像浸了水的琴弦,帶著說不出的鈍響。賣杏花的竹籃歪在腳邊,七枝杏花的花蕊都變成了指骨形狀,沾著露水的花瓣上竟印著工尺譜。小姑娘的左手五指已粘連成五根并排的竹管,指節處鼓起的骨節分明是笙簧的位置,“井里的人...讓我數拍子...“
蹲下身時,荊無涯看見阿蘿眼底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太液池下三十六口井的疊影。井水沸騰著翻涌出血泡,每道井壁都在生長出新的白骨手臂,指骨摳進石磚刻下樂譜——用的是人的眼白當符頭,睫毛作符尾,血淚暈染的音符在磚面上蜿蜒成河。更駭人的是,那些新刻的樂符正在往地面攀爬,沿著阿蘿的布鞋邊沿,在石板上勾勒出琵琶輪指的手型。
衙門的朱漆門半掩著,傳來斷斷續續的鼓點。荊無涯推開時,門軸發出的“吱呀“聲竟暗合《霓裳》里羯鼓的切分節奏。正堂內,縣令的右手懸在公案上方,食指與中指彎曲成鼓槌狀,無意識地敲擊著空白卷宗,指節落下處滲出點點血痕,在宣紙上洇出工尺譜的雛形。師爺靠在廊柱上,喉頭鼓起的肉瘤隨著呼吸顫動,每次啟唇欲言,舌尖就會彈出笛子的滑音,驚起梁上燕的哀鳴。
“昨夜子時三刻,第三聲更鼓后...“捕頭的話卡在喉間,他脖頸處的皮膚繃出琴弦般的紋路,右手不自覺地擺出按古琴徽位的姿勢,“所有弟兄的影子...自己跳了起來...“荊無涯這才注意到,十二名差役的影子正貼在地面舞動,腳尖點地的軌跡連成完整的《霓裳》舞步,而他們的本體卻如木雕般僵直,眼瞳里倒映著空中漂浮的血色音符。
當啷——
縣令的算盤突然崩斷,算珠滾落的聲音竟組成一段編鐘音階。他緩緩抬頭,眼眶里嵌著的兩枚玉珠正在逆時針旋轉,每轉一圈,眼瞼內側就浮現出新的樂紋。“該...調音了...“下頜猛然脫臼,喉管像拉開的編鐘架般裂開,噴出的不是血而是青銅撞鐘的嗡鳴,“三十七拍...還差三十七拍...“
狂奔而出的瞬間,荊無涯聽見身后傳來骨骼錯位的脆響。回頭時,師爺的舌頭已完全退化成竹制吹孔,舌根處生滿簧片,正對著衙役的影子吹奏;縣令的肋骨根根彈出,在胸腔前搭成編鐘的框架,每根骨節都系著半片衙役的人皮,當作鐘體。而那些影子,此刻正踩著差役的尸體往上攀爬,腳尖點在斷骨處竟發出琵琶泛音。
街道徹底淪為活的樂譜。綢緞莊的布幡變成了展開的工尺譜,血色符紋在素絹上游走;茶館的茶壺嘴噴出的不是茶而是琴弦,每個茶客端起的茶盞都變成了塤,唇觸陶口時就會哼出固定的音符。最駭人的是賣糖葫蘆的老漢,他的脖頸如古琴岳山般隆起,十二顆山楂串在草把上,每顆都裂開嘴露出樂師的面容,山楂核化作琴徽,果皮上的糖霜凝成顫音符號,正齊聲合唱《霓裳》的破陣樂段。
醉仙樓廢墟上,十七具尸體正在重組。歌伎的發絲繃成琵琶弦,指骨卡在品柱間保持著輪指姿勢;掌柜的胸骨如編鐘般排列,肋骨間懸著的不是內臟而是青銅鐘體,每道傷口都在滲出樂符。當荊無涯看見賬房先生的脊椎彎成笙的弧度,尾椎處長出十二根竹管時,終于明白徐伯臨終前的血書——“曲成之日,萬骨為弦“。
鐘樓的銅鐘突然自鳴,不是報時的渾厚,而是三千六百根琴弦同時崩斷的裂響。荊無涯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體內游走,低頭看見自己的影子正在脫離,腳踝處纏著的不是地面的水痕,而是井底伸出的白骨手指。那些指骨摳進他的影子,正在將其拉扯成吹笙的人形,指尖已浮現出音孔的凹痕。
“不——“
白骨塤在掌心發燙,荊無涯咬破舌尖將血噴在塤上。陶土瞬間崩裂,露出內層密密麻麻的刻痕——是三十七具樂師的骸骨拼成的樂譜。當塤體砸向石獅時,發出的不是碎裂聲,而是古琴焦尾的絕響。整座長街突然凝固,所有正在轉化的活人保持著詭異的姿勢:阿蘿的笙管手懸在半空,縣令的編鐘骨架停在最高亢的顫音,連鐘樓銅鐘里的血浪都靜止成工尺譜的形狀。
裂紋從塤體碎塊開始蔓延。阿蘿的手指率先崩解,粘連的竹管化作骨粉,露出掌心未褪的杏花印記;師爺的笛舌“咔嗒“掉在青磚上,變回人類的舌頭;最震撼的是醉仙樓的“人肉樂器“,琴弦般的發絲紛紛斷裂,骨制的樂器部件碎成齏粉,十七具尸體如斷線木偶般坍塌,唯余喉間未燒盡的琴弦在晨風中輕顫。
荊無涯跪在血泊中,看著手中的塤片漸漸變回陶土。陽光穿透云層,照在石板路上未褪的血譜上,那些符紋竟在光線下顯形為密密麻麻的人名——正是十六年前填井的三千六百名樂師。當最后一片塤片落地時,他聽見深巷傳來若有若無的嘆息,像三十七聲未竟的尾音,散在潮濕的空氣中。
但詛咒并未真正終結。黃昏時分,荊無涯發現所有人的影子都比本體慢半拍:賣杏花的阿蘿踏碎水洼時,影子的腳尖卻懸在半空,保持著《霓裳》的舞步;衙門的捕頭遞茶時,影子的手指還在虛按古琴的七徽;就連義莊的燭火,在墻上投下的光影都在輕輕擺動,仿佛在數著某個聽不見的拍子。
子夜,義莊的油燈突然爆芯。荊無涯盯著銅盆里的清水,水面倒映的不是自己,而是太液池下的景象:三十六口井的白骨手正在重新拼接,那只曾屬于司空小姐的琵琶骨,此刻正被無數指骨托舉著升向水面。最清晰的,是水紋中浮現的三十七道血痕,每一道都對應著他今日見過的活人——包括他自己手腕內側,不知何時出現的、細小的琴弦狀紅印。
“一、二、三...“
無聲的計數從井底升起,震得銅盆嗡嗡作響。荊無涯按住胸口,聽見肋骨下傳來類似塤的共鳴——那是他的胸骨在應和,在等待某個時刻,成為《霓裳》里永遠無法終結的,第三十七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