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永和二十年，京城。

沈清瑤盯著銅鏡中自己蒼白的臉，手指無意識地繞著胸前那綹青絲。這綹頭發不知何時出現在她的妝奩中，烏黑發亮，比尋常發絲粗硬許多，在燭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

“小姐，該梳頭了。“婢女小桃捧著象牙梳站在身后，聲音有些發抖。

沈清瑤將青絲攥在手心，冰涼滑膩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小桃，你可見過這綹頭發？“

小桃湊近一看，突然臉色煞白，手中的梳子“啪“地掉在地上。“這、這不是...“她話未說完，窗外一陣陰風襲來，吹滅了燭火。

黑暗中，沈清瑤聽見小桃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接著是“咯咯“的怪響，像是有人被扼住了喉嚨。她慌忙摸到火石重新點燃蠟燭，卻見小桃雙腳離地三尺，脖頸被無數黑發纏繞，吊在房梁上，雙眼凸出，舌頭紫黑地耷拉在外面。

“啊——“沈清瑤的尖叫劃破夜空。

三日后，沈府偏廳。

“齊先生，求您查明真相！“沈萬金對著面前一襲青衫的年輕男子拱手。齊明遠雖無官職，卻因屢破奇案而聞名京城。

齊明遠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沈清瑤身上。少女不過及笄之年，眼下卻一片青黑，纖細的手腕上纏著一圈紅線——民間傳說可以避邪的土法子。

“沈小姐，能否讓我看看那綹頭發？“齊明遠聲音溫和。

沈清瑤顫抖著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倒出那綹青絲。齊明遠取出一塊白絹包裹住發絲，對著陽光細看。

“這不是活人的頭發。“他忽然道，“經過特殊處理，浸泡過藥水，變得堅韌如鐵絲。“

沈萬金肥胖的身軀猛地一顫：“齊先生是說...有人故意...“

“二十年前的'青絲案'，沈老爺可還記得？“齊明遠突然問道。

沈萬金額頭滲出冷汗：“那、那些懸案不是早已...“

“五名女子相繼被頭發吊死，最后一名死者是繡娘柳如煙，官方定案為自盡。“齊明遠目光如炬，“但小桃的娘親當年也在柳氏繡坊做事，不久后同樣上吊身亡。“

沈清瑤突然想起什么：“小桃曾說...這頭發像她娘親的。“

齊明遠點頭：“有人刻意模仿二十年前的案件。沈小姐，你恐怕也被盯上了。“

沈萬金幾乎昏厥：“齊先生！求您救救小女！“

齊明遠沉吟片刻：“今夜我要去柳氏舊宅一探。沈小姐需隨我同往。“

“這怎么行！“沈萬金驚呼。

“唯有親歷現場，才能找出線索。“齊明遠看向沈清瑤，“當然，若沈小姐害怕...“

“我去。“沈清瑤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自從小桃死后，她夜夜難眠，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查明真相。

子時，城西荒廢的柳氏繡坊。

殘月如鉤，照在斑駁的門楣上。齊明遠手持一盞燈籠，沈清瑤緊跟在他身后，每走一步都覺得暗處似有眼睛窺視。

“柳如煙生前擅長'千絲繡'，能用發絲刺繡。“齊明遠推開吱呀作響的房門，“她死后，這里就成了兇宅。“

屋內積塵寸厚，卻有一處異常干凈——墻角擺放的繡架。沈清瑤走近一看，頓時毛骨悚然。繡架上繃著一塊未完成的繡品，圖案赫然是一個被長發纏繞的女子。

“這是...小桃...“沈清瑤雙腿發軟。

齊明遠卻搖頭：“不，這是二十年前的作品。你看這褪色程度和繡線材質。“他指向繡品邊緣，“這些符號不是咒文，是某種記錄。“

他突然轉身，直視沈清瑤：“沈小姐，你可知你與這案子有何關聯？“

沈清瑤驚慌搖頭：“我出生時她已死了十年！“

齊明遠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這是當年的案卷抄本。柳如煙死前曾向官府狀告富商欺辱民女，但案子不了了之。“

沈清瑤如遭雷擊，想起父親聽聞“柳如煙“三字時的異常反應：“你是說...“

“我只是陳述事實。“齊明遠走向一個落滿灰塵的柜子，打開后露出里面整齊排列的小包，“看這個。“

每個布包上都繡著名字，里面是一綹綹頭發。齊明遠拆開一包，里面的發絲竟與沈清瑤發現的那綹一模一樣。

“柳如煙收集客人頭發做繡線，這些都被特殊處理過。“齊明遠捻了捻發絲，“堅韌異常，足以...“

他話未說完，繡架突然“咔“地一聲裂開，無數黑發從縫隙中涌出。齊明遠拉著沈清瑤急退，卻見那些發絲只是垂落在地，并未如想象中攻擊他們。

“機關。“齊明遠松了口氣，“有人設了觸發裝置，想嚇唬我們。“

沈清瑤卻盯著那些發絲，突然道：“這些...是馬鬃！染黑的馬鬃混入了人發！“

齊明遠驚訝地看著她：“沈小姐如何得知？“

“我...不知道。“沈清瑤自己也困惑，“就是突然想到...“

回程路上，齊明遠若有所思：“柳如煙可能發現了某種用馬鬃增強發絲強度的方法。兇手利用這一點制造了'發絲殺人'的假象。“

沈清瑤突然抓住他的手臂：“齊先生，有人跟蹤我們！“

齊明遠猛地回頭，只見巷尾黑影一閃而過。他沉聲道：“先回沈府。“

當夜，沈清瑤從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脖子上纏繞著一縷黑發。她驚恐地拉扯，卻發現那發絲竟是從自己頭上脫落的。鏡中，她的一縷青絲不知何時變成了與那兇發相同的質地。

“幻覺...一定是幻覺...“她顫抖著剪下那縷頭發，卻發現發根處滲出絲絲血跡。

與此同時，齊明遠在客房中研究從繡坊帶回的證物。燈下，他注意到一張被蟲蛀了一半的貨單，上面記載著“烏羽草“的采購記錄——這是一種罕見的致幻植物。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不是詛咒，而是...“

窗外，一個黑影悄然離去，留下一縷烏黑的發絲在風中飄蕩。

晨光透過窗欞灑在書案上，齊明遠用銀針挑起那縷從沈清瑤頭上取下的怪異發絲。針尖泛起詭異的青黑色，他眉頭緊鎖，從藥箱中取出一個青瓷瓶，倒出幾滴透明液體。

液體接觸發絲的瞬間，騰起一縷紫煙，散發出苦杏仁的氣味。

“烏羽草提取液...“齊明遠喃喃自語，“果然如此。“

他猛地站起身，袖口帶翻了茶盞。褐色的茶湯在案卷上洇開，恰好浸濕了那張記載“烏羽草“采購記錄的殘頁。墨跡暈染間，一個模糊的印章顯現出來——“沈記藥行“。

齊明遠瞳孔驟縮。

“沈小姐恐怕有危險。“

他抓起藥箱沖出房門，卻見沈府管家站在院中，手中捧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女子衣衫。

“齊先生，老爺命我給小姐送換洗衣物。“

齊明遠瞇起眼睛。這位年約四旬的女管家面容沉靜，發髻梳得一絲不茍，唯獨右手小指缺了一節。

“林管家在沈府多久了？“

“二十又三年。“女管家微微欠身，“自小姐出生前就在府中。“

二十三年。齊明遠心中一動，恰好是柳如煙死亡前一年。

“林管家可認識柳如煙？“

女管家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聽說過，不曾相識。“

齊明遠點點頭，快步向沈清瑤的閨閣走去。背后，他感覺到女管家的目光如針刺般釘在他的背上。

閨閣內，沈清瑤正對鏡查看自己脫落的那縷頭發。鏡中人憔悴不堪，眼下青黑愈發明顯。她忽然注意到，自己的指甲縫里不知何時滲入了些許黑色粉末。

“這是...“

門被猛地推開，齊明遠疾步而入：“沈小姐，不要碰那些粉末！“

他一把抓住沈清瑤的手腕，取出白絹擦拭她指甲中的黑色物質。絹布瞬間被染黑一片。

“烏羽草粉末，長期接觸會導致幻覺、脫發，最終...“齊明遠聲音沉了下去，“瘋狂而死。“

沈清瑤臉色煞白：“有人給我下毒？“

“恐怕不止是你。“齊明遠從懷中取出那張殘頁，“柳如煙當年可能也死于這種毒藥。而采購記錄顯示，貨物是送到'沈記藥行'的。“

“父親名下的藥行？“沈清瑤難以置信地搖頭，“不，父親雖然嚴厲，但絕不會...“

她的話戛然而止。鏡中，她看到自己身后的衣柜門緩緩打開，一縷黑發如蛇般從縫隙中探出。

“齊先生！后面！“

齊明遠迅速轉身，卻什么也沒看見。他猛地意識到什么，一把拉過沈清瑤的手：“不是幻覺！有人藏在衣柜里！“

衣柜門轟然洞開，無數黑發如瀑布般傾瀉而出。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從里面撲出，寒光一閃——

齊明遠肩頭一痛，鮮血瞬間浸透青衫。他勉強看清襲擊者正是女管家林娘，此刻她雙目赤紅，手中握著一把由發絲編織而成的奇異繩索，繩端系著鋒利的銀針。

“二十年...我等了二十年...“林娘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沈萬金害死師父，我要他血債血償！“

沈清瑤僵在原地：“師...師父？“

“柳如煙是我恩師！“林娘厲聲道，“當年沈萬金與那幾個畜生凌辱她，又怕事情敗露，用烏羽草慢慢毒殺她，制造自盡假象！“

齊明遠捂住傷口，冷靜分析：“所以你模仿柳如煙的手法殺人復仇，先用烏羽草讓受害者產生頭發纏身的幻覺，再用特制的發繩...“

“不錯！“林娘狂笑，“師父發明的'千絲繡'能將馬鬃與人發混合，制成比鋼絲更堅韌的線。我用它送那些畜生上路，讓他們嘗嘗師父受過的苦！“

她突然撲向沈清瑤：“現在輪到沈萬金的掌上明珠了！“

沈清瑤本能地后退，撞翻了妝臺。銅鏡落地碎裂，她在一片碎鏡中看到林娘扭曲的面容，也看到自己頸后不知何時被系上了一根幾不可察的發絲。

“別動！“齊明遠大喝，“那根線連著機關！“

林娘獰笑著拉動手中繩索：“聰明。這根'千絲索'連著她的頸動脈，輕輕一拉...“

沈清瑤感到脖頸一涼，一絲溫熱液體流下。她突然明白了小桃死前的感覺。

“為什么要殺小桃？“她強忍恐懼問道，“她與你無冤無仇...“

“她娘親是幫兇！“林娘嘶吼，“當年就是她給師父送的毒茶！我本想最后一個解決沈萬金，沒想到你先發現了那綹頭發...“

齊明遠突然插話：“那綹頭發是你放在沈小姐妝奩里的？為了引她追查，好一并除掉？“

林娘冷笑：“不錯。但我沒想到你會插手。“她晃了晃手中的繩索，“現在，把沈萬金叫來，否則我立刻——“

她的話突然中斷，身體劇烈顫抖起來。沈清瑤驚愕地看到，林娘的七竅開始滲出黑血，她的頭發大把大把地脫落，露出青黑色的頭皮。

“你...你也中了烏羽草的毒？“齊明遠恍然大悟，“長期接觸那些特制發絲...“

林娘跪倒在地，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不...不可能...我明明...“她的皮膚開始龜裂，如同干涸的土地。

齊明遠趁機沖上前，用銀針挑斷了沈清瑤頸后的發絲。沈清瑤癱軟在地，大口喘息。

“她...她怎么了？“沈清瑤驚恐地看著地上抽搐的林娘。

“烏羽草毒素積累到一定程度會反噬。“齊明遠沉聲道，“她為了復仇，自己也走上了不歸路。“

林娘最后掙扎著抬起頭，充血的眼睛盯著沈清瑤：“你...你以為結束了？沈萬金...他...“

一陣劇烈的痙攣后，她再無聲息。滿地黑發中，她的尸體迅速干癟下去，仿佛被什么東西從內部吸干了。

三日后，沈府正廳。

沈萬金面色灰敗地坐在太師椅上，面前攤著官府的結案文書。齊明遠的傷口已經包扎妥當，沈清瑤頸上纏著一圈細紗布。

“父親，林娘說的是真的嗎？“沈清瑤聲音顫抖。

沈萬金雙手掩面：“我...我們當年確實...但下毒的不是我！是趙員外的主意！我...我只是沒有阻止...“

沈清瑤如墜冰窟。她記憶中和藹的父親形象轟然崩塌。

齊明遠輕嘆一聲：“沈小姐，官府已經根據林娘留下的名冊逮捕了其余涉案者。此案已了。“

“了結？“沈清瑤苦笑，“小桃死了，那么多無辜的人死了，就為了...“她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林娘臨死前說'你以為結束了'是什么意思？“

齊明遠神色一凜：“不好！“

他沖向院中，正好看見一個黑影翻墻而出。等他們追到柳氏繡坊，只見屋內火光沖天。火場中，他們最后看到的是一排排繡架，上面繃著的全是沈清瑤的肖像，每幅畫的脖子上都纏著一圈發絲。

繡架最前方，擺著一本燒了一半的冊子，封面上寫著《千絲繡法真傳》。

“她想燒掉柳如煙的技藝...“沈清瑤喃喃道。

齊明遠卻盯著火場邊緣：“不，有人拿走了最關鍵的部分。“

地上，幾縷未被燒盡的發絲組成一個箭頭形狀，指向城南方向。

沈清瑤突然明白了林娘臨死的話。

“還有同謀...“

城南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夜空。沈清瑤攥著從火場邊緣搶出的幾頁殘卷，指尖被燙出水泡也渾然不覺。那些焦黃的紙頁上，“千絲繡“三個字依稀可辨。

“有人往城南去了。“齊明遠凝視著地上發絲指出的方向，臉色凝重，“趙府就在那個方向。“

“趙員外不是已經被官府收押了嗎？“沈清瑤聲音嘶啞。

齊明遠目光一沉：“但他兒子趙世賢還在。“

回到沈府，沈清瑤在燈下細看那幾頁殘卷。紙頁上密密麻麻記載著將馬鬃與人發混合的秘法，還有各種發絲處理的配方。其中一頁角落畫著一個小像，正是柳如煙的自畫像，眉目間與她有幾分神似。

“奇怪...“沈清瑤輕撫畫像，“我總覺得這些技法很熟悉...“

她取來針線籃，按照殘卷上的方法，將幾根自己的頭發與馬尾毛捻在一起。不可思議的是，她的手指仿佛有自己的記憶，熟練地完成了這個本應極其復雜的工序。

“啊！“針尖刺破手指，血珠滴在殘卷上。沈清瑤突然眼前一黑，無數陌生畫面涌入腦海——

繡坊中，柳如煙正在教導一個年輕女子捻線；暗室里，幾個男人按住掙扎的繡娘；病榻上，柳如煙將一本冊子交給缺了一節小指的女子...

“沈小姐！“齊明遠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他手中捧著一碗湯藥，“你臉色很差，喝了這個。“

沈清瑤接過藥碗，突然抓住齊明遠的手腕：“齊先生，林娘不是主謀！她只是執行者！真正的幕后黑手是——“

一陣眩暈襲來，她倒在齊明遠懷中。最后的意識里，她聽見齊明遠說：“我知道。趙世賢精通毒理，烏羽草的配方只有他...“

不知過了多久，沈清瑤在劇痛中醒來。她的手腕被特制的發繩綁在繡架上，面前站著一個身著錦袍的年輕男子。男子面容俊秀，卻透著股陰鷙，右手把玩著一把銀針。

“沈小姐醒了？“男子輕笑，“我是趙世賢。二十年前，我父親和你父親一起享用了那個繡娘，而我...得到了她的技藝。“

沈清瑤掙扎著，發現這竟是一間隱蔽的繡房，四壁掛滿了用頭發繡成的人像，每一幅都栩栩如生，透著詭異的美感。

“你很特別。“趙世賢撫過她的發絲，“柳如煙的技藝需要特殊天賦，林娘學了十年只得皮毛，而你...“他猛地扯下一根她的頭發，“只看殘卷就能掌握精髓。“

“你殺了那些人...就為了這個？“沈清瑤強忍恐懼。

趙世賢大笑：“殺？不，我在創造藝術！“他指向墻角一個蒙著黑布的物體，“看我的杰作！“

黑布掀開，沈清瑤險些嘔吐。那是一具女尸，被無數發絲固定在繡架上，皮膚上繡著精美的圖案，宛如一幅活人繡品。

“林娘？“她認出了那張扭曲的臉。

“她太急躁，壞了我的計劃。“趙世賢惋惜道，“我本想一個個解決當年那些人，最后才輪到沈家。沒想到你發現了那綹頭發...“

他拿起一根特制的長針，針眼中穿著黑紅相間的發線：“但沒關系，你會成為我最完美的作品。用柳如煙的技藝，繡沈萬金女兒的人皮，多么諷刺的美啊...“

針尖抵上沈清瑤鎖骨時，她突然笑了：“你犯了個錯誤。“

“哦？“

“你不該用千絲繡綁我。“沈清瑤手腕輕輕一扭，那些堅韌無比的發繩竟應聲而斷，“我比林娘更了解這門技藝的弱點。“

趙世賢還沒反應過來，沈清瑤已經將一枚發簪刺入他的手臂。簪尖沾著從殘卷上收集的烏羽草粉末。

“不！“趙世賢驚恐地后退，“解藥！給我解藥！“

沈清瑤冷冷地看著他：“就像你給柳如煙的那樣？“

趙世賢的面容開始扭曲，他瘋狂地抓撓自己的皮膚，撕下一把把頭發。沈清瑤趁機解開腳上的束縛，卻被趙世賢最后一撲撞倒在地。

“一起死吧！“他獰笑著點燃了旁邊的油燈，火苗瞬間竄上繡品。

濃煙中，沈清瑤摸索著向門口爬去。突然，一雙有力的手將她拉起。齊明遠滿臉煙灰，拖著她就往外沖。

“等等！“沈清瑤掙脫他，沖回火場，從繡架下搶出那本完整的《千絲繡法真傳》。

兩人剛沖出屋子，身后就傳來轟然倒塌的聲音。趙世賢的慘叫聲淹沒在火海中。

三個月后，京城新開了一家名為“青絲閣“的繡坊。

坊主是一位年輕女子，據說她精通一種失傳已久的“千絲繡“，能用發絲繡出栩栩如生的畫像。不同的是，這里的繡品不再陰森可怖，而是充滿了生機與美感。

“沈小姐，這幅壽星圖老夫人很滿意。“齊明遠捧著剛裝裱好的繡畫走進內室，“她說發絲繡的胡須格外逼真。“

沈清瑤笑著接過：“多虧齊先生的藥水配方，解決了發絲易腐的問題。“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墻上那幅未完成的繡像上——那是柳如煙的肖像，眉目溫和，栩栩如生。畫像下方擺著一本重新裝訂的《千絲繡法真傳》，扉頁上題著“藝以載道，勿忘初心“。

齊明遠看著專注刺繡的沈清瑤，輕聲道：“趙世賢死前說了一句話。“

“什么？“

“'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沈清瑤的手停頓了一下，又繼續穿針引線：“我知道。這門技藝太容易讓人著迷，也太容易走偏。“她抬頭直視齊明遠，“所以我們更要把它傳承下去，以正確的方式。“

齊明遠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塊繡了一半的手帕：“那...這個能幫我補完嗎？“

沈清瑤展開手帕，上面歪歪扭扭繡著一對鴛鴦，不禁失笑：“齊大人的繡藝真是...別具一格。“

“我娘留下的。“齊明遠難得有些窘迫，“她說要送給未來...“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衙役慌張跑來：“齊先生！城西又發現一具尸體，脖子上纏著...“

沈清瑤與齊明遠對視一眼，同時起身。

陽光依舊明媚，但陰影從未真正消失。青絲閣的門楣上，一縷混合了馬鬃的發絲在風中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