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姚安將油紙傘又往前傾了傾，卻擋不住斜飛的雨絲。他的青布長衫早已濕透，緊貼在身上，腳下的布鞋也吸飽了水，每走一步都發出“咕嘰“的聲響。天色漸暗，山間霧氣升騰，將本就崎嶇的山路遮蔽得更加模糊不清。

“這鬼天氣！“姚安低聲咒罵，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本是赴京趕考的舉子，因貪圖近路走了這條山道，誰知竟遇上了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更糟的是，他似乎迷路了。

就在姚安躊躇之際，前方霧氣中忽然現出幾點燈火。他心中一喜，加快腳步向前走去。穿過一片密林，一座村莊的輪廓漸漸清晰。村口立著一塊斑駁的石碑，上書“善緣村“三個大字，字跡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不清。

姚安剛踏入村口，就聽見一個沙啞的聲音：“這位公子，可是迷路了？“

轉頭看去，是個佝僂著背的老者，手持一盞昏黃的燈籠。燈光映照下，老人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

“老丈有禮。“姚安拱手作揖，“在下赴京趕考，不料遇上暴雨迷了路，不知可否在貴村借宿一晚？“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幾顆黃牙：“善緣村最是好客，公子隨我來。“

跟著老者穿過村中石板路，姚安注意到這村子安靜得出奇。雖有幾戶人家亮著燈，卻不見人影走動，只有雨水敲打屋檐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街巷中。

“老丈，村中怎這般安靜？“姚安忍不住問道。

老者頭也不回：“暴雨天氣，大家自然都閉門不出。公子莫要多心。“

轉過幾條巷子，老者在一座古宅前停下。宅門上的紅漆已經剝落，門環銹跡斑斑，顯然久無人居。

“這是村中空置的宅子，公子暫且住下。“老者遞過燈籠，“老朽姓陳，是這村的村長。明日一早，再來拜訪公子。“

姚安道謝接過燈籠，推開吱呀作響的大門。屋內塵埃滿布，卻還算整潔。正堂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竟有一盞油燈，燈芯尚溫，似乎剛被人點燃不久。

“奇怪...“姚安喃喃自語，舉燈四下查看。宅子雖舊，家具卻一應俱全。他推開內室的門，一張雕花木床映入眼簾，床上被褥整齊疊放，仿佛主人只是暫時離開。

疲憊不堪的姚安顧不上多想，簡單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便躺下了。窗外雨聲漸小，他卻輾轉難眠，總覺得這村子處處透著古怪。

不知過了多久，姚安終于迷迷糊糊睡去。半夢半醒間，他聽見窗外似有竊竊私語。睜開眼，只見窗紙上映著幾個人影，正湊在一起低聲交談。

“...又來了一個...“

“...福地需要新鮮血液...“

“...明日帶他去...“

姚安渾身一僵，屏住呼吸。那些人影停留片刻便散去了，只余下一串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福地？新鮮血液？“姚安心中警鈴大作。他輕手輕腳起身，借著月光在屋內搜尋，想找些線索。在床榻下方的暗格里，他發現了一本破舊的日記。

翻開泛黃的紙頁，姚安借著微弱的月光閱讀起來：

“余亦是被困于此的趕考書生。善緣村表面好客，實則暗藏殺機。村民不老不死，皆因他們有一處'福地'，每逢外人至此，便...“

字跡到此戛然而止，后面幾頁被撕去了。姚安的手微微發抖，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

天剛蒙蒙亮，敲門聲便響起。姚安一夜未眠，眼下青黑，卻強打精神去開門。門外站著陳村長，身后還有幾個村民，人人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

“公子睡得可好？“陳村長問道，眼睛卻不住地往屋內瞟。

姚安強作鎮定：“多謝村長關心，睡得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陳村長搓著手，“公子遠道而來，村中備了薄酒，還請賞光。“

姚安本想拒絕，卻見幾個村民已不動聲色地圍了上來，只得點頭答應。

跟隨村民來到村中祠堂，一張長桌上擺滿了酒菜。讓姚安驚訝的是，昨晚還顯得空蕩的村子，此刻竟聚集了數十人，男女老少皆有，個個衣著光鮮，面色紅潤。

“公子請上座。“陳村長引姚安坐在首位，“我們善緣村百年難得有外人來訪，今日定要好好招待。“

酒過三巡，姚安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席間所有村民都避免談及自己的年齡，而當姚安問及村中可有老人時，眾人臉色驟變。

“我們村中...沒有老人。“一個名叫小蓮的村女低聲回答，她約莫十六七歲，是席間最年輕的一個，“他們都去了福地。“

“福地？“姚安想起昨夜聽到的對話和那本殘缺的日記，心中一緊，“那是何處？“

陳村長突然大笑：“公子莫聽小蓮胡說。福地乃我村圣地，供奉著保佑我們風調雨順的山神。公子若有興趣，飯后老朽可帶公子一觀。“

姚安注意到小蓮聞言臉色煞白，手指緊緊絞著衣角。他心中疑云更甚，卻不敢表露，只得點頭應允。

飯后，陳村長果然帶著姚安向村后山林走去。幾個壯年村民緊隨其后，看似護送，實為監視。小蓮遠遠跟在最后，眼神中滿是憂慮。

山路蜿蜒向上，霧氣越來越濃。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開闊地，中央立著一座石砌祭壇，周圍插著數十根木樁，每根木樁上都系著一條褪色的紅布。

“這就是我們的福地。“陳村長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公子可知，為何我們善緣村人人健康長壽？“

姚安搖頭，心跳如鼓。

“因為我們懂得感恩。“陳村長指向祭壇，“每隔十年，我們就會選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自愿來此祭獻，以換取全村福祉。“

姚安這才注意到祭壇周圍散落著一些白骨，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他胃部一陣抽搐，幾乎要嘔吐出來。

“昨日暴雨，公子迷路至此，實乃天意。“陳村長轉身面對姚安，臉上的皺紋突然舒展開來，竟顯得年輕了許多，“我村上次祭祀已是九年前，福地渴求新鮮血液久矣。“

姚安后退幾步，卻被身后的村民攔住。他這才明白，所謂“自愿祭獻“的長者，恐怕都是像他這樣的外人！

“你們...你們這是殺人！“姚安掙扎著喊道。

陳村長嘆息：“公子此言差矣。一人之命換全村之福，此乃大善之舉。何況...“他的眼睛突然變得血紅，“我們早已不是凡人，公子以為那些白骨是誰的？“

話音未落，村民們的面容開始扭曲變化，皮膚下似有東西蠕動。姚安驚恐地看到，陳村長的指甲變長變黑，如同野獸的利爪。

“跑！快跑！“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是小蓮，她沖上前推開鉗制姚安的村民，“往東一直跑，不要回頭！“

姚安來不及多想，拔腿就往東奔去。身后傳來陳村長的怒吼和小蓮的慘叫，但他不敢回頭，只顧拼命奔跑。

樹林越來越密，姚安的衣衫被樹枝劃破，臉上也添了幾道血痕。忽然，他腳下一空，整個人跌入一個深坑。坑底堆滿了白骨，最上面一具尚帶血肉的尸體，赫然是小蓮！

“為什么...“姚安顫抖著爬向小蓮的尸體，卻發現她的手中緊握著一張紙條。展開一看，上面寫著：

“下一個就是我。他們讓我引誘路人，但我做不到。若有人見此字條，請為我們報仇。善緣村村民早已死去，現在占據他們身體的，是...“

字跡到此中斷。姚安抬頭，發現坑口已圍滿了村民。陳村長俯視著他，臉上帶著悲憫的笑容。

“公子何必逃跑？成為我們的一員，豈不比做孤魂野鬼強？“

姚安絕望地閉上眼，等待死亡的降臨。就在這時，坑底的白骨突然動了起來，一只只骨手抓住他的腳踝，將他往下拖去。

“不！放開他！“陳村長大驚失色，“他是獻給福地的祭品！“

姚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時，已站在山路上，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回頭望去，哪里還有善緣村的影子？只有一片荒蕪的山林，和遠處隱約可見的官道。

姚安踉蹌著走向官道，手中仍緊握著小蓮的紙條。風吹過，紙條背面現出一行之前未曾注意的小字：

“福地之下，埋著真相。“

姚安沿著官道踉蹌前行，雙腿如同灌了鉛。陽光照在身上，卻驅不散骨子里的寒意。他反復摩挲著那張泛黃的紙條，指尖沾上了暗褐色的血跡。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商旅正朝這邊走來。

“這位公子，可要搭車？“為首的商人勒住韁繩，打量著衣衫襤褸的姚安。

姚安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回頭指向那片山林，卻發現自己的手臂顫抖得厲害。

商人順著他的指向望去，面露疑惑：“公子是要去善緣村？那村子二十年前就毀于山洪了，如今只剩一片廢墟。“

姚安如遭雷擊，手中的紙條飄落在地。商人下馬拾起，掃了一眼后臉色驟變：“這...這是小蓮的字跡！她是我表妹，二十年前隨父母搬去善緣村，后來...“他突然壓低聲音，“后來全村人都離奇失蹤，官府搜尋數月，只找到幾具殘缺不全的尸體。“

姚安渾身發冷，腦海中浮現出小蓮慘白的臉和坑底那具尚帶余溫的尸體。他猛地抓住商人的手臂：“帶我去廢墟！現在就去！“

商人被他的眼神嚇到，猶豫片刻后點頭答應。車隊轉向山林，車輪碾過泥濘的山路，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隨著深入，周圍的樹木漸漸扭曲變形，枝干上布滿詭異的瘤狀突起。

“就是前面了。“商人指著不遠處的一片空地，聲音發顫，“我們...我們就在這等公子吧。“

姚安獨自走向那片廢墟。斷壁殘垣間雜草叢生，幾根焦黑的房梁斜插在地，像極了祭壇周圍的木樁。他憑著記憶找到祠堂位置，發現地面有塊巨大的石板，上面刻著模糊的符文。

“福地之下...“姚安喃喃自語，用力掀開石板。一股腐臭的氣味撲面而來，露出向下的石階。他點燃火折子，沿著濕滑的臺階一步步走入黑暗。

地底空間比想象中廣闊，中央是個圓形祭壇，周圍堆滿骸骨。最駭人的是，那些骸骨都被紅繩捆綁，擺成跪拜的姿勢。姚安的火光驚動了什么，祭壇后傳來窸窣聲響。

“誰？“他厲聲喝道，聲音在地穴中回蕩。

陰影里緩緩爬出一個人影——是陳村長！但此刻的他已不成人形，皮膚灰白如尸，雙眼渾濁無光，十指化作森森白骨。

“你...回來了...“陳村長的聲音像是從腹腔發出，“福地...需要...“

姚安后退時踢到一具骸骨，低頭發現是具幼童骨架，頸上掛著塊玉牌，刻著“小蓮“二字。這發現讓他如墜冰窟——小蓮二十年前就已死去，那他在村里見到的是...

祭壇突然震動起來，那些被紅繩束縛的骸骨紛紛抬頭，空洞的眼窩望向姚安。陳村長發出非人的嚎叫，撲了過來。姚安閃身躲過，火折子掉在地上，引燃了干燥的紅繩。

火焰順著紅繩蔓延，頃刻間整個地穴亮如白晝。骸骨們在火中扭動，發出凄厲的哀嚎。姚安驚恐地看到，火焰中浮現出無數人臉，有老人，有婦孺，最后是小蓮——她對他微微一笑，化作青煙消散。

“不！“陳村長在火中掙扎，皮肉剝落，“我們只是...想活下去...“

姚安跌跌撞撞逃出地穴，身后傳來坍塌的巨響。當他喘著粗氣回到地面時，整片廢墟正在下沉，轉眼就變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天坑。

商人帶著伙計們跑來，七嘴八舌地問發生了什么。姚安望著天坑，突然發現手中多了一塊溫潤的玉佩——是小蓮頸上那塊。

“公子究竟看到了什么？“商人小心翼翼地問。

姚安摩挲著玉佩，輕聲道：“看到了貪婪的代價。“他將玉佩放入懷中，轉身走向官道，“善緣村，從此真的只是傳說了。“

遠處，一縷青煙從天坑中升起，在夕陽下形成少女的輪廓，隨風而散。姚安沒有回頭，但他的腳步越來越穩，仿佛卸下了某種重擔。夜幕降臨，第一顆星星亮起時，他對著虛空輕聲說：“安息吧，小蓮。“

官道盡頭，京城的輪廓已隱約可見。姚安整了整破爛的衣衫，昂首向前走去。懷中的玉佩微微發燙，像是無聲的陪伴。

姚安站在京城巍峨的城墻下，暮色中城門正要關閉。他加快腳步，趕在最后時刻擠進了城。守城士兵嫌惡地看了眼他襤褸的衣衫，卻被他眼中某種東西震懾，竟沒有阻攔。

京城的繁華撲面而來，叫賣聲、馬蹄聲、絲竹聲交織成一片。姚安站在街心，恍如隔世。他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玉佩，溫潤的觸感提醒他善緣村的遭遇并非幻覺。

“這位公子，住店嗎？“一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姚安轉頭，見是個瘦小的店小二，正殷勤地搓著手。

姚安點點頭，跟著小二來到一家名為“清雅居“的客棧。要了間僻靜的上房，他迫不及待地取出紙筆，將善緣村的經歷詳細記錄下來。寫到小蓮時，筆尖突然一頓，墨汁在紙上暈開一片。

“公子，熱水備好了。“小二在門外輕喚。

姚安放下筆，從懷中取出玉佩。在燭光下，他第一次看清玉佩上刻著的不僅是“小蓮“二字，背面還有一行小字：“七月十五，魂歸故里“。

“今日是...“姚安掐指一算，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今日正是七月十五，中元鬼節！

窗外忽然刮起一陣陰風，燭火劇烈搖晃。姚安猛地回頭，恍惚間看見銅鏡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模糊的女子身影。他驚得倒退幾步，再定睛看時，鏡中只有自己蒼白的臉。

“叩、叩、叩。“三聲輕響從房門傳來。

姚安屏息問道：“誰？“

沒有回答。又一陣陰風襲來，燭火“噗“地熄滅了。月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那些影子蠕動著，漸漸組成一個跪坐的人形。

“姚...公子...“一個熟悉的女聲幽幽響起。

姚安的心臟幾乎停跳。他緩緩轉頭，看見小蓮就站在床邊！月光穿透她的身體，在地上投不下影子。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猙獰的勒痕，雙手保持著被捆綁的姿勢。

“小蓮姑娘...“姚安聲音發顫，“你...“

“公子勿怕。“小蓮的鬼魂輕輕搖頭，“我只有今夜能現形，特來相求一事。“她抬起透明的手指，指向姚安懷中的玉佩，“那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物件，背面刻著我的生辰八字。明日午時，請公子將它投入城南的凈業湖，助我超脫。“

姚安剛要答應，房門突然被撞開。店小二舉著燈籠沖進來，臉色驚恐：“公子在與誰說話？“他的目光掃過空蕩蕩的房間，最后落在姚安手中的玉佩上，“這...這是...“

“你認得此物？“姚安敏銳地察覺到小二神色的變化。

小二吞了吞口水：“二十年前，我姐姐隨夫家搬去善緣村，后來...“他的聲音哽咽了，“后來全村人都死了，只找到我姐姐的尸骨，她手里緊攥著一塊碎玉，與公子這塊一模一樣！“

姚安與小蓮的鬼魂對視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沉聲問道：“你姐姐閨名可是叫小蓮？“

小二如遭雷擊，燈籠“啪“地掉在地上：“公子如何得知？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燭火重新亮起，小蓮的鬼魂卻不見了。姚安將玉佩遞給小二：“這是你姐姐的遺物，她方才就在此處。“

小二接過玉佩，雙手劇烈顫抖。當他看清背面的字跡時，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姐姐！是我啊，我是阿毛！那年你出嫁時，我才七歲...“

窗外傳來一聲幽幽的嘆息。月光下，隱約可見兩個透明的身影相擁在一起，漸漸消散在夜風中。

次日清晨，姚安與小二——現在他知道對方名叫周永毛——一同來到凈業湖畔。正午時分，湖面平靜如鏡。姚安將玉佩投入湖心，只見一道金光閃過，湖面泛起漣漪，仿佛有無數雙手在下面接住了玉佩。

“姐姐終于安息了。“周永毛抹著眼淚說。

姚安望著重歸平靜的湖面，忽然問道：“你可知道善緣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么？“

周永毛神色變得凝重：“聽幸存的貨郎說，那村子信奉邪神，用活人祭祀求長生。后來邪神反噬，全村人都...“他打了個寒戰，“最可怕的是，有人說在村子荒廢后，還經常看見村民們在月夜出現，引誘路人進村...“

姚安想起地穴中那些被紅繩束縛的骸骨，不禁毛骨悚然。他正欲再問，忽聽身后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

“這位公子，好生面熟啊。“

姚安渾身僵硬，緩緩轉身。只見一個身著官服的老者站在不遠處，面容竟與陳村長有七分相似！老者瞇著眼睛打量姚安，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昨夜城中陰氣大盛，本官循跡而來，不想遇見故人。“

“大人認錯人了。“姚安強作鎮定，拉著周永毛后退幾步。

老者不緊不慢地從袖中取出一根紅繩：“這根'續命繩'，公子可認得？善緣村的祭品，從來不會真正逃脫。“

姚安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圈淡淡的紅痕，與地穴中捆綁骸骨的紅繩一模一樣！周永毛見狀，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糯米撒向老者：“快跑！“

趁著老者被糯米所阻，兩人拼命逃離湖邊。穿過幾條街巷后，周永毛帶著姚安躲進一間破廟。

“那是京城陰陽司的判官！“周永毛氣喘吁吁地說，“難怪善緣村的邪術能延續這么多年，原來朝中有人庇護！“

姚安看著手腕上的紅痕，發現它正在慢慢變深：“他想干什么？“

“續命。“周永毛面色慘白，“用你的命，延續他的壽數。我早該想到，那些村民不老的秘密，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縱這一切！“

廟外突然陰風大作，判官陰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時辰已到，該回福地了...“

姚安絕望地發現，自己的雙腳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外移動。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懷中的玉佩突然發出耀眼的金光。小蓮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公子，咬破舌尖！“

姚安狠心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紅痕上。紅繩頓時燃燒起來，化為灰燼。遠處傳來判官凄厲的慘叫：“不——我的續命繩！“

“快！“周永毛拉起姚安，“趁現在去陰陽司揭發他！“

兩人沖進陰陽司衙門時，判官正蜷縮在地上哀嚎。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腐爛，轉眼就變成了一具干尸。衙門里的其他官員見狀，紛紛跪地求饒，承認多年來協助判官用邪術續命的罪行。

三日后，姚安站在凈業湖畔，看著官府的人打撈上一具具被紅繩纏繞的尸骨——都是這些年的失蹤者。周永毛被任命為新任陰陽司判官，負責超度這些亡魂。

“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周永毛問道。

姚安望著清澈的湖水，輕聲道：“科舉在即，我自當全力以赴。只是經此一事，功名利祿已如浮云。“他從懷中取出已經失去光澤的玉佩，輕輕放入水中，“但愿逝者安息，生者警醒。“

微風吹過湖面，掀起細小的漣漪。恍惚間，姚安似乎看見小蓮站在湖心對他微笑。這一次，她的脖子上沒有了勒痕，雙手也不再被束縛。陽光穿透她透明的身體，灑下一片金色的光點，最終消散在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