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岳站在永夜商場服裝區的中央，頭頂的LED燈管發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鳴。那些懸掛的衣物在無風的空氣中輕輕擺動，像是被無形的手撫摸著。他低頭看向手背發光的條形碼，數字已經變成了【剩余理智值：83%】。

“買一贈一...“他喃喃重復著已死員工的話，突然發現所有衣架的朝向都改變了。五分鐘前它們還平行于走廊，現在全部45度角指向東南角的試衣間。

那間試衣間門上用血寫著“VIP專用“，鮮紅的液體還在順著門框往下流淌。齊岳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邊響起林檬的聲音：“去試試那件風衣，阿岳。“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那件掛在展示窗里的黑色風衣。當手指觸到面料的瞬間，標簽突然翻轉，露出背面用針線縫制的人皮標簽：

【成分：70%桑蠶絲 30%人發】

【洗滌方式：每周用鮮血浸泡】

【售價：2.3㎡皮膚或等值記憶】

“先生眼光真好。“一個穿紅色制服的男員工突然出現在身側。齊岳猛地后退，卻撞上了不知何時圍攏過來的服裝模特。那些塑料模特的手掌正緩緩曲張，關節處滲出淡黃色的組織液。

男員工的工牌在昏暗燈光下泛著珍珠光澤：【樓層主管杜鵬】。當齊岳想起第二條規則時，發現對方的紅色制服其實是染血的藍色工裝——那些血跡正從領口不斷滲出，像是有生命般爬向工牌。

“這是本季限定款。“杜鵬的嘴角裂到耳根，露出牙齦上釘著的金屬編號D-017，“試衣間已經為您準備好了。“

試衣間的門自動打開，里面彌漫著福爾馬林的氣味。齊岳發現鏡子上蒙著層半透明薄膜，湊近才看清那是被壓平的人臉皮膚，睫毛還粘在眼瞼的位置。

“溫馨提示。“杜鵬冰涼的手指劃過齊岳后頸，“如果鏡中人比您慢三秒，請立即背誦價目表。“

門鎖咔噠響起的瞬間，整個試衣間開始呼吸。墻壁有節奏地起伏，掛鉤上的衣架自動扭曲成手的形狀。齊岳顫抖著穿上風衣，突然發現鏡中的自己穿著林檬下葬時的藕荷色旗袍。

“檬檬？“他伸手觸碰鏡面，指尖卻穿過了冰冷的玻璃。鏡中的“林檬“緩緩抬頭，腐爛的左眼窩里爬出一只戴著微型工牌的蜘蛛。

當蜘蛛落在齊岳手背時，條形碼突然劇烈閃爍：【警告！認知污染加劇！理智值-11%】。他驚恐地看到鏡中的自己開始獨立行動——那個“齊岳“正用指甲劃開腹部，取出纏繞著購物小票的腸子。

“規則四。“鏡中人咧嘴微笑，牙齒變成細小的鍵盤按鍵，“商品價格以皮膚面積計算。“

齊岳瘋狂地拉扯風衣紐扣，卻發現那些紐扣已經長進他的皮肉。更可怕的是，試衣間突然多出三面鏡子，每個鏡子里都映出不同形態的他：一個全身縫滿價簽，一個正在被塑料模特擁抱，還有一個的后腦勺裂開，露出商場立體導覽圖。

“齊先生？“杜鵬的聲音從通風口傳來，“想要見到林小姐的話，請撕下門后的消防圖。“

齊岳轉身時撞在突然出現的第四面鏡子上。這張鏡面布滿蛛網裂紋，每個碎片都映出林檬不同階段的腐爛模樣。在無數個林檬的注視下，他顫抖著撕下門后的消防示意圖。

紙張在他手中蠕動起來，變成一截濕潤的臍帶。圖紙上的逃生路線扭曲成血管脈絡，而那個標著“您在此處“的紅點，正對應著他自己的心臟位置。

“用紅線勒斷所見第一個活物的喉管。“杜鵬的聲音突然變得立體，齊岳意識到聲源在自己口腔里——有東西正用他的聲帶振動發聲，“這是見到林檬的唯一方式。“

試衣間門突然彈開，穿藍色制服的女員工站在門外。她的脖頸上纏繞著同樣的臍帶，工牌顯示【D-1746】，正是剛才被處決的員工編號。

齊岳的雙手不受控制地舉起臍帶。當發光的紅線貼近女員工喉嚨時，他突然看清對方制服領口別著的銀杏胸針——那是林檬大學畢業時他送的禮物。

“檬...檬？“齊岳的指尖觸到胸針，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三年前的車禍現場，醫護人員從扭曲的車廂里挖出的確實是一具無頭女尸。

女員工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皮膚接觸的地方浮現出熒光文字：

【規則修正】

1.紅色制服員工不存在（已失效）

2.被處決的員工會成為商場的一部分

3.不要相信任何標有“特惠“的商品

4.試衣間是安全屋（新增）

她的嘴唇繼續開合卻沒有聲音，齊岳卻直接在大腦里“聽“到信息：“杜鵬三年前就死了，他現在是商場的觸須。記住，當你...“

天花板的消防噴頭突然噴出鮮血。在血雨籠罩中，女員工的頭顱再次被無形力量扭轉，但這次她的手指蘸著血，在墻上飛速寫下：

【林檬在母嬰室】

【用我的工牌】

【別看鏡子】

她的身體像被抽空的塑料袋般癟下去，最后化作一張完整的人皮飄落在地。齊岳撿起閃著微光的工牌，上面編號已經變成【D-2023】——今年的年份。

商場廣播突然響起甜蜜的女聲：“各位顧客請注意，清場程序將在五分鐘后啟動。請攜帶好您的記憶與器官，有序前往收銀臺。“

所有照明同時熄滅，應急燈亮起的瞬間，齊岳看見數百個服裝模特正向他走來。它們的塑料外殼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包裹的、半商場化的血肉之軀。最前排的模特舉起手臂，皮膚上密密麻麻全是購物小票構成的紋身。

【剩余理智值：54%】手背的條形碼如同燒紅的烙鐵。齊岳沖進走廊時，發現原本的店鋪布局完全改變——所有櫥窗都變成了試衣間鏡子，每個鏡面都映出他被不同形態的怪物撕碎的畫面。

母嬰室的粉紅色門牌在走廊盡頭閃爍。當齊岳握住門把時，突然聽見杜鵬的聲音從自己胸腔傳來：“規則五，母嬰室只存在于記憶里。“

門開了一條縫，里面伸出林檬完好的左手。那只手無名指上還戴著他們的訂婚戒指，小指卻已經變成商場導購員特有的青灰色。

“這次要記住所有規則呀，阿岳。“林檬的聲音混合著廣播雜音從門縫滲出，“特別是關于...“

整棟建筑突然劇烈震動。齊岳被甩向走廊另一端，在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母嬰室的門牌變成了“員工更衣室“，而杜鵬正從門上的換氣窗里擠出身體，他的下半身已經和商場的通風管道融為一體。

晨光如冷水般澆在齊岳臉上。他躺在馬路中央，手里緊攥著被鮮血浸透的商場小票。耳邊殘留著林檬最后的耳語：

“下次來時，帶上我的頭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