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保鮮層里端坐著林檬的頭骨。

齊岳跪在廚房瓷磚上，手指深深掐進大腿肌肉。那顆頭骨天靈蓋被整齊地鋸開，顱腔里填滿珍珠棉，兩顆義眼用藍丁膠固定在空洞的眼眶中。當他顫抖著伸手觸碰時，義眼的虹膜突然收縮，發出微型相機對焦的“滴滴“聲。

“本次營業時間：8小時“——黏在冰箱門上的便簽條正在滲血。墻上的掛鐘顯示23:15，秒針每次跳動都會發出骨骼摩擦的脆響。齊岳把頭骨裝進登山包時，發現頸椎斷面刻著一行小字：【母嬰室儲物柜 7排E座】。

永夜商場的霓虹燈牌在雨夜中格外鮮艷，那些發光字體的筆畫由無數蠕動的光點組成。這次入口處的青銅守則增加了新的條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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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母嬰室不提供哺乳服務

7.聽到嬰兒啼哭請立即購買隔音耳塞

8.頭骨屬于貴重物品，需寄存服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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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條正在被肉紅色的菌絲覆蓋。齊岳舉起手機拍照，閃光燈亮起的瞬間，他看見規則牌背面趴著個穿紅肚兜的嬰兒，它的臍帶連接著整個商場的供電系統。

自動門這次吐出帶著奶腥味的暖風。齊岳的手背條形碼灼燒般疼痛，數字顯示【理智值71%】。商場布局完全改變了——服裝區變成了巨大的嬰兒用品賣場，那些展示柜里擺放的奶瓶裝著渾濁的腦脊液，嬰兒連體衣的標簽上縫著新生兒出生證明。

“寄存處在這邊。“穿藍色制服的女孩從收銀臺下方爬出來，她的制服下擺沾滿胎脂般的黏液。當看清她胸前的銀杏胸針時，齊岳的登山包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女孩的瞳孔像貓眼般豎起：“林學姐說你一定會來。“她遞來的寄存牌上粘著片干枯的視網膜，“不過現在母嬰室正在消毒...“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了她。齊岳轉頭看見杜鵬推著清潔車走來，他的下半身陷在裝滿福爾馬林的透明水箱里，數十條機械臂從水中伸出，正在擦拭那些展示柜里的“嬰兒用品“。

“規則第八條。“杜鵬的聲帶像老式錄音機般失真，“頭骨必須寄存。“他的機械臂突然刺向登山包，卻在接觸到頭骨的瞬間冒起青煙。林檬的義眼在包里發出紅光，映照出杜鵬胸前工牌的真相——那是用林檬學生證塑封而成的。

女孩趁機塞給齊岳一張被乳汁浸濕的紙條：

【真規則8：母嬰室只在凌晨3:33開放】

【用頭骨砸碎7號儲物柜】

【別喝任何液體】

商場廣播突然響起：“各位家長請注意，哺乳課堂即將開始。請攜帶好您的寶寶前往母嬰室，今天的主講人是...滋滋...林檬教授...“

所有燈光同時變成催乳般的粉紅色。齊岳的登山包自動打開，林檬的頭骨懸浮到與他平視的高度，下頜骨開合著發出電子音：“跟我來，走員工通道。“

他們穿過尿布貨架時，那些包裝袋上的嬰兒照片全部轉向齊岳。當經過一個標著“特惠奶粉“的堆頭時，頭骨突然發出警告：“閉眼！“齊岳的眼皮被無形的力量強行合上，耳邊響起成千上萬嬰兒吞咽的聲音。

“那是用去年顧客制作的。“頭骨輕聲說，“看包裝上的生產日期。“

齊岳瞇起眼睛，看見奶粉罐底部印著的日期赫然是林檬的忌日。貨架陰影里蹲著個穿紅制服的員工，正在把骨灰裝進印著“DHA+益生菌“的罐子里。

母嬰室的門被八道密碼鎖封住，門上的電子屏顯示：【消毒中剩余時間88:88】。頭骨突然飛向消防栓，撞碎玻璃后取出一把銹跡斑斑的消防斧。

“現在時間是3點32分。“頭骨的義眼投射出全息時鐘，“準備好，接下來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尖叫。“

當時鐘跳轉到3:33時，整面墻突然翻轉，露出里面巨大的圓形廳堂。數百個哺乳椅呈放射狀排列，每個椅子上都坐著懷抱嬰兒的“母親“——她們的頭顱全部被替換成了商場塑料模特，而懷中的“嬰兒“則是各種商品組裝成的怪物：用奶嘴連接著血壓計的腦袋、尿不濕包裹的微型收銀機、奶瓶喂養的監控攝像頭...

廳堂中央的宣講臺上，立著個穿白大褂的無頭軀體。當林檬的頭骨飛過去時，那具身體熟練地接住它，像戴帽子般按在頸骨上。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林檬教授“轉過身來，她的手指關節是超市掃碼槍的激光頭。

“歡迎參加產后護理課。“林檬的聲音從宣講臺的音響里傳出，“今天教大家如何給新生兒...“她的聲調突然扭曲，“...去骨取肉制成特惠商品。“

齊岳的登山包突然被無形力量掀開，里面飛出他帶來的祭品：林檬生前最愛用的口紅、他們的情侶對戒、甚至還有一縷用紅繩纏著的頭發。這些物品在空中組成個等邊三角形，投射出真實的林檬影像——她正被鎖在某個玻璃容器里瘋狂敲打內壁。

“規則六是謊言。“林檬的機械手指突然刺穿自己的左眼，從顱腔里抽出張記憶卡，“母嬰室才是唯一能哺乳真相的地方。“

全息投影突然變成監控畫面：三年前的午夜，穿著售貨員制服的林檬正在母嬰室哺乳——她懷里抱著個由商場規則書化成的黑色嬰兒。當嬰兒咬破她的乳頭吸血時，整個商場的燈光都變成了血管般的暗紅色。

“我成了商場的乳母。“林檬的頭骨開始滲出腦脊液，“所以它需要我的頭骨來...“

杜鵬的機械臂突然從地底刺出，貫穿了宣講臺。林檬的身體瞬間解體，頭骨滾落到齊岳腳邊。整個母嬰廳開始坍塌，那些哺乳母親集體發出電子合成音的尖叫。

“儲物柜！“頭骨用牙齒咬住齊岳的褲腳拉扯。7排E座的儲物柜表面布滿妊娠紋般的裂紋，當齊岳用消防斧劈開時，里面涌出腥臭的羊水——浸泡在液體中的是林檬完整的骨架，每根骨頭上都刻著商場規則條文。

頭骨自動飛向頸椎，在接合的瞬間，骨架的手指突然掐住齊岳手腕。他手背的條形碼瘋狂閃爍：【理智值臨界！激活應急協議！】

林檬的骨架開始用指骨在地上刻字：

【核心規則】

1.商場需要哺乳者維持規則更新

2.每具骨架都是規則載體

3.頭骨保管者將成為下任...

字跡突然中斷。杜鵬的上半身從天花板垂下來，他的脊椎延長成了電纜，直接插入林檬骨架的顱腔。無數數據流在骨骼表面閃動，齊岳驚恐地看到自己的身份證照片正在林檬的肋骨上浮現。

“你將是完美的下一任。“杜鵬的嘴巴裂開到耳后，露出里面微型收銀臺的打印口，“畢竟你體內流著林檬的血...“

齊岳抓起消防斧砍向杜鵬的脊椎電纜。藍紫色的電火花中，林檬的骨架突然暴起，用臂骨刺穿了杜鵬的喉嚨。粘稠的黑色機油噴濺在齊岳臉上，帶著防腐劑的甜膩氣味。

“走！“林檬的頭骨從杜鵬殘骸里叼出個U盤，“去B1層冷...“她的聲音突然變成商場廣播：“各位顧客請注意，清場程序已啟動。請將不需要的器官投入回收箱。“

母嬰室的地面開始軟化，無數嬰兒手臂從地膠里伸出抓撓齊岳的腳踝。林檬的骨架自動解體重組為逃生路線圖，指引他沖向突然出現的貨運電梯。當電梯門關閉時，齊岳最后看到林檬的頭骨被杜鵬殘存的機械手抓住，義眼閃爍出莫爾斯電碼的節奏：【B1冷藏庫密碼19991231】

電梯下墜時，齊岳發現四壁貼滿泛黃的商場海報。1999年冬季促銷海報上的模特，長著杜鵬年輕時的臉；2006年員工表彰欄第三排第二個，分明是剛入職的林檬；而2018年安全演習照片里，有個模糊人影的手腕上，正紋著他現在這個會發光的條形碼。

“叮“的一聲，電梯停在了不存在的B3層。門開處是間六邊形冷藏室，中央不銹鋼臺上放著個熟悉的黑色快遞盒——和三天前收到的一模一樣。盒蓋自動打開，里面是顆正在跳動的大腦，腦溝回里嵌著微型顯示屏：

【下次營業時間：12小時】

【您已獲得：林檬的視覺記憶】

【溫馨提示：哺乳期需要補充足夠的...】

齊岳的視線突然分裂成兩個視角——他自己的，以及某個高處的監控攝像頭。通過后者他看到，冷藏室天花板的夾層里，密密麻麻堆放著數百個相同的黑色快遞盒，每個都貼著不同年份的日期標簽。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通風口照射進來時，齊岳發現自己站在自家客廳里。廚房餐桌上放著林檬完整復原的頭骨，天靈蓋里插著那個從杜鵬體內取出的U盤。手機震動起來，鎖屏顯示一條新消息：

“明天該準備哺乳了，記得多帶些血袋。——發貨部永夜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