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怒發沖冠的清瘦老人,名叫燕無鋒。
乃是崆峒五老中的老五。
燕無鋒在崆峒五老中極為低調,很少下山,縱使與諸位師兄同出山門,輕易也不說話。這次下山,是得知愛徒厲嬋兒跟莫懷恩下山對付明教,因“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在即,生怕出了波折,于是跟了出來。
只因出門晚了兩日,剛到這鎮上,就聽人說崆峒派的弟子和明教的人打了個一勝一平,正暗自高興,又聽說這一男一女跟明教中人在酒館喝酒,還當眾跟那明教之人學功夫!
不管是真是假,這流言都傳出來了,那效果就是真的。
燕無鋒跟著看熱鬧的人一路來到酒館,果然見到莫懷恩喝得半醉半醒,搖搖晃晃跟著一年輕男子呼呼打拳,自己的門下的厲嬋兒,一臉開心的在旁圍觀。
想到這兩位弟子平日里都是明是非有分寸的人,燕無鋒本想再觀察一下。
結果被身旁的兩人亂了分寸:
“誒!你看,就是這個,那姓蕭的就用這個拳法跟崆峒派的《醉八仙拳》和《七傷拳》打平了!”
“這么厲害的拳法說教人就教人了?還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教?”
“我剛才在外面聽幾個戴白頭巾的人說,這拳法是明教的入門拳法!”
“明教的入門拳法?明教的入門拳法能打七傷拳?崆峒派的人還跟著學?你沒亂說吧?”
“我怎么會亂說?你想啊,把這明教的入門拳法傳給崆峒派,那以后兩家是什么關系?這就是親如一家了呀!”
“你離我遠點兒,別一會兒你挨打連累我……”
“我挨什么打,我——啊!誰打我!”
燕無鋒照著那多嘴多舌之人臉上就是一拳,倒是沒用內力,只打腫了一只眼睛,嚇得那人抱頭就跑。隨后大步入場,有了清理門戶這一出。
燕無鋒是崆峒派花架門的掌門,花架門,顧名思義,有些“花拳繡腿”。
只因這一門的祖師爺當年是個教坊的習教,門下弟子女性頗多,所創的功夫以舞戲做打和養生吐納的內功相結合,講究招式美觀華麗,虛虛實實,更能修身養性,練道深處體輕氣輕,妙處無窮,
卻也因此,被外人嘲笑是花架子。
那祖師也是個妙人,干脆就起名花架門,門下絕學乃是《百花繚亂拳》和《千葉綿手》。
這燕無鋒兩門絕學早已純熟,七傷拳也研習多年,但當年練拳時內功不穩,又急于求成,陰陽二氣練得陰氣勝陽,五行之氣也是高高低低,以至于他這《七傷拳》是以脾之土氣統領五行,調和的是陰氣為主,陽氣為輔。
勉勉強強,算個“二大五小七傷拳”。
又因脾之土氣消耗過大,以至于多年脾胃不調,身材消瘦。但他花架門的功夫正要身材高挑瘦溜一些才好,燕無鋒也算因禍得福,練成了這等“體輕”之態,門下弟子無不心向往之。
話說回來,再到酒館之中。
蕭峰一步上前生生受了一招實實在在的《七傷拳》,依然面色如常,呼吸不亂。
燕無鋒心中驚駭:
“我這一拳下去,縱是那武當五俠、少林神僧,也要招架避讓,這人年紀輕輕,竟然全無影響?莫非真是魔教高手來此地折我崆峒名聲,豈有此理!”
正要再打一拳時,厲嬋兒急忙上前道:
“師傅,這位蕭大俠不是魔教中人,您誤會了!”
“你閃開,眼下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他堂堂崆峒五老,在眾目睽睽之下結結實實打了對方三拳,對方一點兒事兒都沒有,此時蕭峰是不是明教中人已不重要,燕無鋒心道:
“這人定是練了內家的護體神功,既然不能一擊制勝,就要憑招數克敵,以綿勁襲擾。”
想到此處,燕無鋒道袍鼓動,長袖飄飄,雙手半藏袖中翻飛起舞,攻到蕭峰近前。
蕭峰見對方雙手在長袖中時隱時現,招式虛虛實實,頗有些少林絕技《袖里乾坤》的意思,此時只要使一招《降龍十八掌》中的「雙龍取水」,將那雙長袖碎去,此功便破了。
但眼下本就是誤會,不能讓對方太丟面子,卻也要速戰速決。
蕭峰后退一步,雙掌畫圓左右斜推,兩掌「亢龍有悔」攜著龍吟之聲洶涌而上,掌力如海潮般將燕無鋒包裹其中,兩條金龍自場中疾出盤旋飛舞,直將燕無鋒送到五步之外。
蕭峰抱拳微笑道:“前輩,承讓。”
燕無鋒只覺得那年輕人往后一讓,面前便有掌力排山倒海般撲了過來,一時間氣息滯澀、動彈不得,正要運勁抵抗,忽然兩條金龍張牙舞爪將自己帶飛出去。
“你……你這是丐幫的《降龍十八掌》?”
“不錯。”
“史火龍是你什么人?”
“請恕在下不便相告。”
燕無鋒整理道袍,緩步上前道:
“自郭大俠戰死,耶律幫主隱退,史火龍十幾年不露面,都道這掌法已然絕跡江湖,不想還有如此了不起的傳人,老夫的《七傷拳》輸給郭大俠的《降龍十八掌》,不丟人,哈哈哈哈,不丟人!”
說罷,這燕無鋒一個跨步來到莫懷恩身前,掌中運起綿綿之力在他“胃俞穴”上輕輕一拍。莫懷恩狠狠打了一個激靈,立馬腹中翻涌,捂著嘴沖了出去。
再回來時,莫懷恩臉色微微發白,已然清醒了許多。
蕭峰眼睛一亮,心道:“這這手解酒的功夫還真是少見,莫非是崆峒派獨家的手法?”
原來,人身有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燕無鋒的七傷拳勁以脾之土氣統領五行,脾胃相連,這輕輕一拍才能刺激脾胃,有這解酒之效。
厲嬋兒見師傅心情似乎不錯,笑嘻嘻的給師傅讓了座位,捏起肩膀。
“師傅,你剛才可嚇死徒兒了,那一拳下去,唐師伯還不得跟你打起來~”
“哼!你們兩個小東西,出來辦事引得流言蜚語,不嚇嚇你們,下次指不定捅什么簍子。”
說罷給蕭峰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抱拳道:
“老夫崆峒派燕無鋒,不知少俠尊姓大名?”
“燕前輩,在下蕭峰。”
“敢問少俠方才教給懷恩的拳法叫名字?”
“那套拳法,乃是前朝太祖皇帝趙匡胤所創的《太祖長拳》。”
“原來如此,這就好,這就好啊。剛剛是老夫唐突了,少俠莫怪,老夫敬你一碗。”
說罷這燕無鋒拎起酒壇,倒了滿滿一碗,一飲而下。
“原來前輩也是如此率性之人,干!”
噸——
噸——
四人圍在桌前,厲嬋兒將殺人比武喝酒教拳之事一一說來,燕無鋒頻頻點頭,說道:“懷恩,你做的很好,即使對方是魔教之人,我輩也當光明磊落,不能無故占了對方的便宜,惹人笑柄。”
莫懷恩此時已然清醒,嘿嘿笑道:
“師叔,這事也就你能夸夸我,要讓我師傅和其他師伯知道了,肯定要罵我不知變通。”
“哈哈哈哈,諸位師兄只講結果,不問其他,還好你自有主意,不會輕易被他們影響,我輩習武之人,始終要有俠義之心,否則與那些江湖廝混之人有何兩樣”
“嘿嘿——”
此間事了,燕無鋒怕有明教的人再來尋事,帶著兩位弟子告辭離去,蕭峰這一個下午打了兩次架,喝了三頓酒,已然盡興,就要去找客棧投宿。
忽然酒館的小二悄悄湊上前來,小聲道:
“客官,你要去靈鷲城嗎?”
“嗯?小二哥莫非認路?”
“路我認得,但靈鷲城一般不歡迎外人。”
“那你為何還要叫住我?”
小二哥猶豫了一下道:“我聽村里的人講過祖師的故事,你剛才的掌法能打出龍來,和祖師一樣。”
蕭峰一驚,忙問道:“敢問貴派祖師高姓大名?”
小二哥小臉一揚,驕傲道:“我們祖師名叫虛竹子。”
蕭峰只覺得全身汗毛豎起,后腦頭皮發麻。
“二弟啊二弟,這世間當真有如此緣分!”
蕭峰感慨之時,那小二哥自言自語道:
“不過祖師打出來的龍好像是青色的,這個人卻是金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