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老船家聞言大驚失色,上前試圖勸阻,“松門島地勢復雜,且有賊虜盤踞,兇險萬分,不如留在大船,以免發生不測。”
蕭摩訶少年心性,不以為意,“賊虜?不過是些龜縮島上的胡人敗兵,上月去討酒,一連挑了十余個,能耐吾何?”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若不是方才比試,這少年郎君所展現出非凡戰斗力,老船家只會當成一句虛言。
“蕭小郎膽氣過人,羊鷟怎甘落后?那便舍命走一遭,去討酒喝!”
兩人相視而笑,老船家也識趣,為二人放下一片舢板。蕭摩訶取來一把強弓,背上一袋箭矢,羊鷟披上甲胄,將長槊系在后背,二人順著繩索下到舢板。
旋即,二人蕩漾船槳,舢板很快穿過一層薄霧,擱淺于一處淺灘。
羊鷟一腳踏在松門島的泥灘上,靴底碾碎半片殘損魚骨,似乎還夾雜著一些人頭骨。
四周怪石嶙峋,雜樹叢生。
蕭摩訶朝前一指,“穿過此間陡峭山林,島心有一處湖泊,是賊虜一處水寨。說是水寨,不過是三艘漕運江船相連罷了。”
“上月,蕭小郎也是經此,去討酒的么?”
蕭摩訶搖頭否認,“這島心湖泊,有一處巖洞水道,直通另一側江面。那夜,烏云蓋月,那伙賊虜乘著賊船來劫漕運船。船是沒劫成,反倒被吾射殺了許多。”
蕭摩訶說著,晃了晃背上樺木步戰弓,接著道:“有僥幸落水者,被吾脅迫,循著水道,入了水寨,又連挑十余人。這些賊虜驚懼,獻了幾壇美酒,吾才作罷復還。”
羊鷟聽得一愣一愣的,仿佛天方夜譚,一人打上寨門,也太霸道了,“吾觀蕭小郎背上硬弓,質地優良,乃是一把寶弓,不知能開幾石?”說著,指了指蕭摩訶后背。
蕭摩訶也不吝嗇,取下寶弓遞上,“是姑父所贈,極限能開十二石。”
十二石?!
羊鷟順手一拉,筋弦過半時,臂力已臨近枯竭。
這......
“如此強弓,非常人所能駕馭。”
羊鷟悻悻遞還寶弓,卻見蕭摩訶談笑間,將寶弓舉過頭頂,緩緩開弓,竟拉了一個滿弦!
這是什么臂力!
羊鷟目瞪口呆。
要知道,馬上開三石弓,步戰開六石弓,已然是一流武將的極限。
此人什么怪力?談笑間滿弦十二石?
其臂力近妖啊!
想想,羊鷟也就釋然了。
方才比拼力道,自己不就落了下風么?想必還是這小子,留手的結果!
又想到,父親羊侃曾酒后胡言,稱其年輕時,能開二十石步戰強弓;一直以來,羊鷟都以為是夸夸之談。
開二十石弓?這世上,哪有如此怪力之人?
此時此刻,他卻有些信了!沒準他父親羊侃,真能開二十石強弓!
“走,討酒喝去!”
于是,兩道身形,漸漸隱入島內薄霧中。
......
松門島西側,巖洞水道上,一艘怪船正于水面上馳進著,航得飛快。
之所以稱為怪船,怪在船頭高高翹起,船尾延伸出一扇木制齒輪,木輪寬度足足有三寸粗。船艙兩側皆各掛兩個木制齒槳,木制齒輪飛快滾動著,竟能做到無帆自動,航得飛快!
艙內有五名船工,各騎于木制馬背上,用力蹬著腳下踏板,驅動著木制齒輪,若不是巖洞水道中不便升帆,順風時,恐怕能航得更快!
甲板上,六名粗衣打扮,面相兇狠者,手持環首刀,正在攀談著什么。此乃盤踞松門島的賊虜,在這鄱陽湖江口,專行劫掠過往商船的勾當。
鄱陽太守曾率本部多次圍剿,然水道賊虜不但沒有覆滅,反而愈發壯大。
其中是否有利益輸送,耐人尋味。
“二酉首,此船既無糧食,也無絲織陶瓷,更無女子,劫來何用?還有那船家......”一名嘍啰說著,指了指被縛于桅桿前之人,接著道:“此人留著也無用處,不如扔江里喂魚......”
被稱為二酉首的,長得頗儒雅,倒顯得與這群面露兇光的賊虜格格不入。他搖頭拒絕嘍啰提議,轉而贊賞道:“此船設計精妙,真正可做到于大江中逆水行舟,若得此造船之法,猶勝黃金千兩!”
說著,他朝被縛桅桿者走去,開口勸道:“如今,汝的小命與妙船,生殺予奪皆在吾手。予汝一個機會,安定此處,替我等豐建此船,許汝當三酉首的,如何?”
他之所以如此苦口婆心,不過是意識到,此船對于水寨有利可圖!
一開始,他們不過是一伙百余來人的北荊州胡騎,被侯景擊潰后,南遁至此,又被梁軍圍剿。
不得已,靠著幾條舢板,落島為賊。
可問題來了,如何維持生計呢?
看著江口往往復復的漕運船,想搶,卻不善水戰,只道是望江興嘆。初劫時,僅能依靠夜色,劃著幾條舢板,去搶一些停泊于附近的商船。
商船大多高出舢板許多,攀爬本就困難,若是商船上有船工持矛一通亂捅,那就更不妙了。劫掠一次商船,往往要付出沉重代價。
好在,鄱陽太守名義上打著剿匪旗號,虛報軍餉。一方面,又與他們合作,假意被其劫走幾艘鹽鐵漕運江船,之后二八分賬。
有了漕運大船,日子也是越來越滋潤。
二酉首深知,一艘好船,于這江面上,猶勝鐵蹄百騎,這些都是先前血與淚的教訓。
倘若,能將眼前船家收入麾下,助其打造一支快江船,局時,追逐并劫掠其余州郡軍船,也不是不可能!
無帆自動,逆水行舟,順風一日間,可達數百里啊!
說不定,往后這長江水道上,當個土霸王也未嘗不可!
上月時,不知從哪冒出一個南蠻子,將水寨剿得天翻地覆,三酉首當眾被挑死,竟只為討一口美酒喝。如今三酉首之位空缺,倘若眼前之人歸順,許以地位也是無妨。
“呸!”被縛桅桿者,聞言一臉不屑,悲嗆道:“我徐世譜為人坦蕩,怎肯助爾等賊虜為禍江道?今試驗新船,遭逢大霧,不幸至此,既被爾等賊虜所擒獲,不必多言,有死而已!”
PS:侃膂力絕人,所用弓至二十石,馬上用六石,時人比之項籍。——《資治通鑒》
摩訶嘗于南康軍中舉千斤石人,擲地碎裂,眾皆駭服。
投擲銑鋧(小矛)擊殺北齊胡將,中額立斃。
摩訶能開六石強弓(又有一說是十二石),弓力過人,當世莫及。——《南史·蕭摩訶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