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王靈賓秀眉一佻。
反正,家宴上口舌之爭落了下風,王沖攪局也是好的。
對于這位堂伯掀桌攪局之行為,丟的是家父的顏面,羞辱的卻是岳陽王那惡侄。
王靈賓反而幸災樂禍。
這惡侄多久沒吃癟了?三年間,這惡侄總能壓東宮一頭。
“喪子之痛,情理之中,何罪之有?本宮且問你,行兇者確定是岳陽王么?可有證據?”
“有!”王沖亮出手中玉佩,“此乃岳陽王隨身玉佩,吾兒死時攥在手中,廷尉寺左監的羊鷟、仵作,皆可作證。”
“動機呢……”蕭綱冷不丁冒出一句發問,卻被太子妃輕咳聲截斷了話頭。
王沖嘴角抽了抽。
還好意思問?
“堂伯,須知道,哪怕證據確鑿,若無陛下授意,廷尉寺是不敢受理的。
不如這樣,盡量將此事鬧大,殿下自會在御前,逼迫廷尉卿受理此案。
記住,動靜越大越好!”
……
入夜,建康的暮色裹著陰霾,淅淅瀝瀝。
岳陽王府,蕭詧支起和合窗,一股涼意挾著雨沫撲面,使他糅雜的思緒,逐漸疏通起來。
當驚雷滾過,思緒中開始彌漫起那股土腥味,那張詭異的、銹跡斑斑的面具臉。
王茂疇被害。
誰是最大獲利者?
據陳旻跟蹤結果,王沖之后去了東宮。
東宮?
不對。
王茂疇替東宮盜換國庫資材——于畫舫中殘忍被殺害——王沖又持孤的玉佩,一口咬定孤是兇手,倒向東宮。
如此推斷,東宮確實嫌疑最大。
可線索鏈中,卻有一環扣不上。
那個擦肩而過的面具怪人!
若是東宮所為,此事斷無可能交予行事張揚者,那面具怪人,可使人印象深刻啊!且從太子妃的臨場反應看來,應是不知情。
他的皇三叔蕭綱,有幾斤幾兩蕭詧一清二楚。
東宮的決策,大多出自大姨子兼叔母王靈賓之手。
她不知情,幾乎代表東宮與此案無關。
不行,線索還是太少了!
完全無法串聯起來,形成一條完整的推理鏈。
這種跳脫執掌的感覺,令蕭詧很不舒服。
“夫君,入夜涼了。”王妃王靈玉輕輕將披掛披在她夫君肩頭,“想不通就不想了,讓這兒,休息會罷。”說著,輕輕幫她夫君揉著太陽穴。
蕭詧坐到塌沿,輕輕拍了拍王妃手背,緊合雙眸,慢慢清空思緒,想不通,不如享受一會這難得的雨夜愜意。
可這份愜意卻不持久,一聲倦馬嘶鳴聲打破了寧靜。
“是襄陽的馬鳴!”蕭詧眼皮驟起,騰地起身沖出閣樓,往前庭而去。
“夫君,蓑衣,下著雨呢!等等。”王靈玉方取下蓑衣,卻已不見她夫君身形,也顧不得許多,迎著雨就小跑了出去。
當蕭詧趕到前庭小亭時。
一名戎裝少年陡然出現在眼簾,他身披皮甲,背上系著竹筒,一個箭步來到跟前,單膝呈上竹筒,“王爺,江陵加急。”
蕭詧劍眉一蹙,接過竹筒,心中卻對眼前少年有些抵觸。
“是延壽來了?”
雨露順著亭角詹沿而下,身后傳來王妃一語,入到亭內時,齊身襦裙已然濕透。
王妃輕輕將蓑衣披到蕭詧身上,“蔡家小郎是越來越俊了,等瞳兒成年,不如招做駙馬罷!”
蕭詧嘴角抽了抽,有些不悅。
穿越前,作為一個南北朝歷史迷,他是知道眼前這個出身濟陽蔡氏的俊小伙,確實把他女兒娶過門了。
蕭詧板著臉,又將蓑衣披到王妃身上,責怪道:“怎的跟來了,快回去換身衣裳。”看到王妃欲言又止的模樣,蕭詧晃了晃手中竹筒,“小雨而已,無礙。”
王妃只好順從,轉身回去,不再耽誤蕭詧正事。
見王妃離去,蕭詧取出竹筒中的密信:
操行王爺之令,趕赴江陵督軍,怎料軍務多為柳、沈二家把持。湘東郡王赴任后,已與柳家結盟,致使軍令不通,操僅有操兵之權,望王爺明示。
軍政總務,成了個練兵教頭?
蕭詧嘴角抽動,將密信對折,見雨勢漸沒,轉而來到書房。
對于都督江陵軍務一事,會不順利,他是心中有數的。卻沒想到高門士族竟能在軍政中深耕如此,儼然成了土霸王。
來到一盞竹編燈籠前,將密信焚毀。轉而俯于案上,很快,一封密信陡然天成,于是塞入竹筒,交到蔡延壽手中。
“對了,在江陵,或者來時,是否碰見怪事?”蕭詧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他的習慣,有時候隨口一問,說不定能帶來意想不到的線索。
蔡延壽思盹了一會,有些無所適從,“奇怪?”要說奇怪,那可多著呢……
“能讓你印象最深刻,甚至不禁想要吐槽的事。”
“王爺,何為‘吐槽‘?”
蕭詧單手搓臉,“詬病、非議。”
“呃……”蔡延壽忽然高呼道:“有,真有!王爺神了,這都被您猜中了。”
“有就說!”
“在江陵光宅寺上香時,有遇到這么一個怪人,呃……怎么形容呢……”
蕭詧面露不滿,讓你跟著王操去江陵,是給你歷練的機會,逛寺廟算怎么一回事!
不過話說回來,怪人?
怪人!
“一股土腥味,帶著銹跡斑斑的面具,五官鏤空,與血肉嚴絲合縫……”
“嘿……真神了,還想著如何描述才準確,這都讓您猜出來了,王爺真乃神人也。”
“滾滾滾,趕緊回江陵,告訴王操,按密信行事,拿不到軍務主導權,自己投江喂魚去。”
蔡延壽燦笑一聲,支支吾吾道:“陳旻呢?屬下還想找他切磋一番……”迎面而去的,卻是一個硯臺。
“屬下這就去!”蔡延壽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住硯臺,輕放地上后閃身而去。
隨著一聲倦馬嘶鳴,朝著石頭津渡口而去。
夜色下,一艘樓船掌著石燈幢,升起白帆,緩緩駛離渡口。
江陵,光宅寺,怪人。
蕭詧換了一身干爽衣裳,方才隨口一問,卻意外獲悉,那面具怪人一些蛛絲馬跡。
遠在江陵,特地到京師殺害高門子弟,嫁禍與孤?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