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的排風扇呼呼作響，悶熱的環境里充斥著血腥氣。

藤原健次坐在椅子上看著面前的男人，手中的一方手帕輕掩鼻孔......焦肉味混著血腥味兒著實令人有些不適：

“你叫什么？”

“劉高遠。”

“職務！”

“軍統上海區......”劉高遠平放于木椅扶手上的右手突然抽搐了一下。

陸沉舟看到他的十根指頭在止不住的顫抖，指尖上的傷口出現了一絲裂口。

“嘶......呼......嘶......呼......”

就這樣深呼吸了良久，喉結在他泛著青紫色的頸部艱難地滾動著。

“軍統上海區情報處一組組長！”

“呼......”說完自己的身份，劉高遠長吁一口氣，癱坐在木椅之上，整個人已然沒有了之前的精氣神。

此刻，陸沉舟發現在劉高遠腫大的眼角流出一行清淚......

藤原健次雙手抱胸，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

“陸桑，我說過，這次釣上來的是一條大魚！”

“大佐閣下真是神機妙算，這才幾日，便有如此大的收獲。”陸沉舟微微欠身以示尊敬，“相信從這條大魚身上可以找到其他的線索。”

“九天前的金庫案......”

“太君......這個真不是我們做的......”還不等藤原把話問完，劉高遠急忙解釋道。

藤原站起來，拿出半卷微型膠卷，眼睛卻瞥向身旁的陸沉舟，見他沒有任何反應，于是說道：

“劉先生，我希望你可以說實話，這半卷膠卷，就是在昨夜華懋飯店中，你們的人身上搜出來的。”

小野突然一個箭步上前，右腳的軍靴踩在他潰爛的腳背上：“你老實點，最后問你一句，炸藥是誰送進去的？又是誰把黃金運走的？”

“啊......你們殺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啊......”

劉高遠的慘叫聲在地下久久不能停息。

見狀，藤原擺了擺手：“小野君，放開他吧，他說的應該是真的。”

陸沉舟接過話茬說道：“這樣的情況下，他的精神已經處于崩潰狀態，不可能說謊的。”

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既然劉先生已經決定了要和我們合作，那他應該不會對我們有所隱瞞。”

“對對對，陸桑說的有道理啊。”藤原健次投來幾分贊賞的目光，對陸沉舟不禁多了一分肯定。

“小野君，不要那樣的粗魯，劉先生......也是我們大日本帝國尊貴的朋友。”

“嗨！”

藤原再次將話鋒轉向金庫爆炸的問題：

“劉先生，你既然說和金庫爆炸沒有問題，那么你覺得誰會是這次事件的主導者？”

“七組！一定是七組！”劉高遠看著小野將鐵簽在火爐上被烤的通紅，嘴唇瞬間發顫：“對！沒錯！就是七組！”

“小野君......不要對我們的朋友這樣子，會嚇到人家的。”藤原出言制止了小野的行為。

陸沉舟在一旁看的真切，藤原的臉上分明顯露出一絲得逞的神情。

“嗨！大佐閣下！”

“劉先生，現在該說一說為什么會覺得是七組做的？”藤原扭臉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微瞇的雙眼緊緊盯著劉高遠。

劉高遠忽然渾身一陣痙攣，額頭磕在審訊室的桌沿上，舊傷崩裂，血跡噴濺在藤原腳邊。

藤原健次急忙命令憲兵取來百浪多息。

注射器推入靜脈的時候，劉高遠的身體漸漸平穩，一度渾濁的眼球恢復了一絲清明。

“劉先生，不要這么激動。”

藤原將手搭在劉高遠肩上，一陣刺痛感襲來，讓劉高遠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因為......前幾天在......新亞飯店，我......聽到了他們......的......的談話。”

藤原健次心滿意足的回到椅子邊，雙肘搭在椅背之上，面露溫和的笑容：

“現在我們該談一談七組的問題了！”

劉高遠在經歷身體上的折磨后，本就虛弱無力，現在又經過一輪心理上的摧殘，早已癱軟如泥。

“我說......我全說......”

“很好！”藤原笑容愈發燦爛，“劉先生只要好好配合，我們的憲兵會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好......我說......第七組組長......代號......‘夜梟’，是軍統上海區......三個......特......特別小組......之一。”

鋼筆尖在紙上“唰唰”的聲音驟停，藤原盯著這兩個字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

“劉先生，可認識這個‘夜梟’？”

劉高遠的胸脯因喘息而起伏不定，雙腳用力扣著地板上的縫隙。

半晌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我......和他沒有......見過面......”

藤原向小野使了一個眼色，小野當即心領神會，拿出幾張照片走到劉高遠的身前。

“劉先生，我這里有幾張照片，還希望您可以辨認一下。”藤原倚靠在椅背上，向他說明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可以。

小野一連展示了五張照片，劉高遠就癱坐在那里，雙目無神，渾身沒有任何異常反應。

陸沉舟在藤原耳邊小聲嘀咕了一陣，從懷里取出三張......今晨在丁默村辦公室找到的異常照片。

他起身緩緩走到劉高遠的面前，面對爆破后的金庫大門，劉高遠表現的極為淡定。

當第二張含有新亞飯店的照片出現的時候，劉高遠左手大拇指，不自覺地出現了一絲抖動。

藤原健次原本側靠著的身軀慢慢變得筆直，瞳孔驟然放大，死死盯著劉高遠的動作......他的眼睛在刻意躲閃！

陸沉舟看著劉高遠如此，當下心中明了：新亞飯店絕對不是簡簡單單軍統的一般據點。

......當然，藤原健次也發現了這一點。

“陸桑，這張照片是什么？”

“回大佐閣下，是丁主任在金庫爆炸發生后的幾日里，考慮到攜帶一噸黃金的困難，所以將凡是可能隱藏及撤退的地方都進行了拍照，這一張便是新亞飯店。”

藤原拿過照片，在審訊室中踱步，忽的停下腳步，對著陸沉舟說道：“陸桑，還有一張，給他看看......”

當陸沉舟將“七浦碼頭”的照片擺在劉高遠面前時，令他驚訝的是......劉高遠并沒有像剛才一樣有明顯的動作。

轉念一想，只有一種解釋......那批黃金沒有離開上海，應該就在某個地方藏匿起來了！

但陸沉舟還是不死心，他從西服口袋中掏出了“那一張數字照片”。

劉高遠在看到這一張照片的瞬間，腫脹的雙眼努力睜大，微微露出的眼瞼中，可以看出瞳孔驟然地收縮......

這串數字他知道，并且很清楚代表著什么！！！

藤原健次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來，一把奪過陸沉舟手中的照片，上面的“739 281 09......”這串數字，引起了他的懷疑。

“陸桑，這張......”

“大佐閣下，這是丁主任派人搜集證據時，巧合之下，將背后倉庫上的數字拍攝了下來的。”

陸沉舟在一旁小聲說道。

“今晨看到時，我還一直在想，不知道這串數字代表著什么，如今看來......”

“劉先生，這幾個數字代表什么意思呢？”

劉高遠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鮮血從嘴角滲出，最終他還是沒有克服內心的恐懼：

“這些數字代表了一個地方......”

藤原的眼睛瞬間泛起亮光，連忙問道：“什么地方？”

“具體是什么地方，我真的不能確定，軍統的各個聯絡點只有站長和小組自己知道，這組數只是撤退信號而已......”

藤原頓時感覺有些沮喪，眼瞅著就能將丟失的黃金找回，現在卻出現這樣的情況。

陸沉舟扶了扶鏡框，出聲言道：“大佐閣下，我們是不是可以讓他將自己知道的地點都寫出來，我們一個一個去查......”

“嗯......對對，陸桑出了一個好主意，小野君交給你了。”

“嗨！”

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小野達介拿著一張沾滿血跡的紙張走進了藤原的辦公室。

“沉舟君，你來看一下，從你專業的角度出發，你會選擇將一噸黃金放在哪里？”

陸沉舟接過紙仔細看著上面“新閘路濟生堂、福煦路保和堂、貝當路福壽堂、還有法租界圣母院路的......”

藤原抓起電話的瞬間，陸沉舟握著紙的手不覺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