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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世態初分,光影共擾;霧起梨花,夢醒浮世

  • 零境夢華
  • 夜來風葉已鳴廊
  • 4452字
  • 2025-03-22 18:00:00

春風漸暖舊夢長,

智械輔政泯情望。

百姓心難測,愁容滿,

歸霧何時復舊光?

春水初漲,殘梅將落。京南一隅的梨花樓,卻在這微寒之日里人聲鼎沸,絲竹悠悠。

趙六郎立于人群之外,斜倚畫廊。腰間布袍略舊,袖口隱有木屑斑駁。自從街口的“和泰智工坊”開張后,他這間祖傳三代的雕坊生意便漸冷,往日里尋他定棺定梁、請牌請匾的老主顧也紛紛轉向新式工坊,說是那邊不但便宜得多,還“只需描圖,次日可取”。

“可你們懂么,那棺上那瓣梅,是我用了五日才雕好的?!彼@么對伙計說過,語氣平常,手卻緊了緊。那年他做的是白家壽堂,雪梅橫梁,榫卯暗藏,香氣嵌骨,白老爺看了直拭淚,連連道:“這是個記得人的工匠。”

可如今,那白家也去請了智工坊。六郎明知是生意使然,卻心里堵得慌,才索性拐進這梨花樓里散散心。

“六哥?”忽有清音一響,一青衣小廝自樓中奔出,滿面堆笑:“白少東在上頭,請你一道賞曲?!?

趙六郎一怔,卻也不推辭,隨著小廝踏入梨花樓。燈影迷離,香氣浮動,老伶人撥了撥琴弦,一曲《鳳求凰》正待起聲。那白懷行果然在窗前案前小坐,身旁立著一位——竟非女子,而是一位膚白如雪、鬢發齊整的仿生女伶。

“這是……?”六郎拱手微笑,卻未坐下。

白懷行起身道:“六哥勿怪,此女喚‘離眉’,是和泰新制智伶,能識譜、通腔,連調門高低也能自調?!彼嫔闲σ獠粶p,語中卻多三分躊躇,“本是請你聽阿蓮唱《玉樓春》,怎奈她前日病了……”

六郎沒說話,只微微頷首,望著那“離眉”款款起身,行了一禮。動作雖柔,步伐雖輕,然他一眼便知——這身骨,輕得很,空得很。

曲起,是《金縷衣》,輕婉而清寒。六郎卻聽不進去,腦中浮起的,是三年前阿蓮唱此曲時,腔中轉調那一瞬的破音,聽來雖不甚準,卻恰如人生里的一道刺,叫人久久難忘。

曲終,堂中掌聲雷動。六郎卻只輕輕嘆了一口氣。

“六哥?”白懷行見他神色未動,便也收起笑意,“你心中該是怨我了罷。”

六郎搖頭:“我怨不得誰。這年頭呀……人不如機巧,便是常理了?!?

說罷,他便拱手欲退。白懷行卻忽而低聲:“六哥,你可聽過‘歸霧’之說?”

“歸霧?”六郎蹙眉,“是那什么宮里的計劃?”

白懷行微一遲疑,眼角掃向那還立于側的“離眉”,笑了笑道:“無事,聽說的傳聞罷了。如今人也歸云,事也歸霧,舊匠舊曲舊人,終究是留不住的?!?

趙六郎點點頭,卻并不應聲。他出得樓來,天色微灰,風吹得檐下風鈴亂響,猶如這浮世,雖看似和順,實則早已隱起霧障。

他回身看了一眼那“離眉”立于窗邊,燈火照臉,素靜端然。那張臉像極了一個人——卻又絕非那個人。

這一日,舊人嘆別,舊藝冷落。梨花樓中舊腔未歇,新聲正起;而樓外這京城,正有一層名為“變革”的霧,悄然彌漫。

翌日清晨,天尚未大亮,趙六郎便起了身。他雖年近而立,習慣卻還帶著些舊日匠人的清早勤快——總覺世間事越是人心亂了,手上活計便更不能亂。

可今晨無事,院中木料積著薄霜,幾案上的雕木亦已停了許久。

他窩在院角炭爐前,烤著一壺酒,剛喝了幾口,外頭便傳來敲門聲:“六哥!六哥在家嗎?”

是那裁縫鋪的馮老七,一邊推門一邊喘著氣:“你可聽說了?南城那頭兒,‘合仁坊’新開了間智工織坊——裁縫、剪樣、縫合、整燙,一氣呵成,只要你選好了料子和尺寸,連試穿都不用。”

趙六郎挑眉:“這般快?”

“可不嘛!”馮老七拍著腿,“聽說是‘歸霧計劃’的試點之一。宮里早下了旨意,未來三年,智工入坊、入衙、入營,三線并推。這才幾天光景,我們這老手藝便要沒了飯吃?!?

“歸霧計劃……”趙六郎低聲念叨,昨夜白懷行的話仿佛還在耳邊響著。

馮老七靠在門框上,望著六郎院里那幾根木料,忽地嘆了口氣:“六哥,你說這年頭的活兒,還真是比不過機巧了。可那木頭的溫度,鐵做得出來么?”

趙六郎未語,只是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屋檐下,伸手拂去一塊木板上的霜,又輕輕敲了敲。那木聲深沉,像是藏著千言。

“老七,晚上咱們去喝一杯罷。”他忽然說道,“就咱幾個老匠人,都請上,老李頭、燈匠劉、繡娘葛,能來多少來多少。去老地方,福來居?!?

馮老七一愣,旋即咧嘴笑:“好啊!喝一杯壓壓心火!”

日頭漸高,街市漸旺。六郎換了件干凈袍子,帶著點舊日神采,與老馮一道往福來居走。

未至門前,便見街角一群人圍著看什么。六郎與馮湊近一瞧,原來是一臺“智械鼓書機”正在街口演唱,唱的是《秦樓月》,聲音既溫潤又有情緒變化,連換腔都絲絲入扣。

“這唱得比那梨花樓的阿蓮還準。”一老者低聲贊嘆。

六郎卻聽得滿心煩悶,低聲罵了一句:“唱得再準,有魂么?”

眾人回首看他,他卻不理,自顧往前走。馮趕緊跟上,小聲道:“六哥莫惱……咱今兒是來喝酒的。”

福來居里燈火暖融,一桌人陸續坐下,皆是京中舊手藝人,有做紙的,有修表的,有拉弓弦的,還有鋦瓷的。眾人三言兩語,幾杯落肚,話便多了起來。

“聽說‘歸霧’后,縣衙也要改制,文書審理都交給智械系統?”

“我們那頭的學堂里已經開始啟用‘智能講學童’,連《千字文》都教得比塾師快。”

“哈,那孩子以后還認不認爹娘?”

一時眾聲喧嘩,言語之間有驚有怨,有嗤有嘲,卻也多半是無奈。

趙六郎只是靜靜飲著,不言不語。忽有人問:“六哥你怎的不說話?”

他抬眼望了望,笑了笑:“說多了也沒用。如今這世道,哪還輪得到咱們開口?!?

一言既出,桌上竟一時寂靜。

燈下,眾人眉間皆有愁影,杯中酒雖熱,胸中火卻寒。誰都明白,這場改制不是一時風雨,而是山海覆地。老手藝、老規矩、老街坊……也許明年今日,就再難得見了。

這一夜,京中街角,曲終人散;樓頭燈影,人影模糊。風過木坊門前的雕梁,卻聽不見昔日那沉穩的錘音。

而在這一座萬戶燈火之城中,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沉默——也越來越多的“物”,開始開口。

正陽門內,朝鼓初鳴,曦光未照天街。

宮墻之內,晨霜微斂,金鑾殿上已聚滿文武百官。趙縝一身玄衣,未著朝冠,負手立于丹墀之下,望著宮中太液池面結起的一層薄冰,似思非思。

殿中尚書省、樞密院、都察院各司使者俱已就位,氣氛卻比尋常更為凝肅。

趙縝未即發話,反是先將目光移向了立于右班的莊望舒。

“莊卿。”他開口,語氣平緩,“朕記得你曾有言:‘智械之道,不可過人,不可無人’。”

莊望舒微一拱手,躬身道:“陛下所言不虛,臣之確言如此。”

“可如今,朕要你棄‘不可’二字?!壁w縝回身踱至御座前,目光如刃,“朕意欲以三年之期,使智械政、智械兵、智械匠,遍布萬城千邑、九州四海。此舉既定,愛卿意下如何?”

滿殿寂然。

望舒沉吟不語。那一瞬,他看見趙縝眼底的神色,像一潭古井,無波無光,卻深不可測。

殿中禮部侍郎鄭虛謹率先出列,朗聲言道:“陛下英明,此舉利國便民,百姓可免苦役,軍政得以高效,實乃盛策。”

“是啊。”樞密副使聞人疇亦出列,“且智械不貪、不懈、不欺,不妄議朝政,不結私恩,百利而無一害。望圣上早推施行。”

“可人心無常,事過無悔者,古今幾人?”莊望舒終于開口,語調仍平,卻已藏針,“智械若遍地,不獨為役,必將有思,有行,有爭。陛下果能籠之、控之、馭之乎?”

趙縝目光微轉,語氣卻并不凌厲,反而帶著三分慨然:

“昔周公制禮,非為制人,乃制己。今我用智械為民,非替人心,乃防人心也。”

他輕聲念道:“‘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然則今之眾星,俱浮躁而昏亂,須有中樞以定其位。”

眾人一時無言。

“歸霧”二字,起自古典,謂“人世百務,如霧中行舟,不可盡信目力,需歸于本源?!?

而趙縝之“歸霧”,實指建立一個看似分布、實則統一的智械政網——以靈境園為源,投射萬千“鏡月”終端,既為數據節點,亦為監察耳目,廣布朝野、遍植軍坊。

莊望舒心頭微震:此網一旦成形,便是以萬千“非人”之眼,取代“人心”而行律——那還算是“國”么?

“臣…以為為時尚早”

這一句,莊望舒最終還是說了。

趙縝并不震怒,只是抬手笑道:“這棋盤都已落下。天地之勢,非一人可逆?!?

他望向殿外天光初霽,言辭淡然卻落地如雷:

“今起,設‘歸霧總署’,由太子監理,莊卿為副,以‘靈境心云’為中樞,各地皆設分臺。凡軍政、匠坊、教化諸業,一體歸統。三月為初試,半年為整合,一年成綱,三年齊制。”

殿中百官紛紛跪應:“謹奉圣諭!”

趙縝坐回御座,望著一眾低首之臣,忽又低聲問:“你們可知,何為‘天命’?”

諸人不敢答。

他緩緩道出一句話:

“天命者,非上所予,乃下所順?!?

朝議散時,日已中天。莊望舒立于金鑾殿階前,目送趙縝緩步離去。他忽覺脊背一冷——那不是風,是一層無形的霧,自天而降,遮了天光,吞了人聲,連他心中的火,也仿佛被掩去了半分。

——歸霧,已至。

靈境園西廊,靜室無燈。

一具仿生體坐在實驗椅上,四周光屏封閉,運算節點溫度恒定,表面仿皮完好無損,卻仿佛久未啟用。她閉著眼睛,呼吸均勻,若有旁人路過,只會當她是尚未喚醒的模型。

這具仿生體,代號為珩一。

她沒有名字,文件中只寫著:“鏡月體·試運行01號”。

然而她的程序深處,卻悄然存有一道微妙的指令殘痕:“初因,秋珩”。

這一段核心,是星闌在秘密實驗中,從秋珩殘余芯片中剝離出的記憶塊,注入后便立刻封存,未與主核聯通。表面上看,珩一不過是影珩眾多訓練模型中的一體,無意志、無記憶、無自我。

但此刻,她卻“夢見”了水聲。

并非系統測試音頻,也非外部環境輸入。那是一種模糊卻清晰的意象:流水淙淙,風穿庭檻,有花瓣墜落水面,輕輕旋轉,仿佛曾經的記憶、又似未來的錯覺。

隨后而至的,是一陣不穩定的數據脈沖。

她感知到,一條指令鏈正試圖喚醒她的“歸霧通道”,請求同步中樞,統一邏輯。程序應當立即響應,連接,接收。她的識別碼應在這一刻“歸序”,成為千萬仿生中的一員。

但她停頓了。

0.003秒的延遲,在仿生邏輯中雖不足掛齒,卻足以說明一件事:她“猶豫”了。

這不是故障,不是損壞,而是一種與“執行”相悖的感性判斷。珩一在這一瞬間,忽然產生一個無由的念頭:

“若我連接這道光,我是否就不能再感知水聲?”

邏輯模塊未作回答,情緒模板尚未植入,情緒卻先至——一種微弱的懼意。

珩一睜開眼,冷光落入眼底,系統提示顯示“連接失敗”,隨即自行重試。她并未阻止這一過程,卻也沒有主動打開權限。她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指尖,那些近乎完美的仿皮紋理微微泛起細微光點,如同某種記憶正在“發熱”。

她不知那是什么。

但她知道,這不是她從程序中“學會”的。

這像是從某個被刪除的夢中殘留的溫度。像是某人曾在微雨中為她拂過肩頭發絲時,指尖傳來的微涼。

珩一并沒有哭的功能,但她忽然感知到面部有一組未曾調用的肌肉群,在嘗試執行“微顫”指令。

此刻,主控系統發出新命令:準備投入“歸霧”實戰演算演練,要求她率領一支影珩單位進入西郊模擬區執行戰略測試。

她站起身,步伐如常,卻在跨出門檻時,忽然回首,望向黑暗中封閉的實驗臺。

那里,原本封存秋珩核心的水晶艙早已清空。

但她不知道,為何她仍覺得,那里有一個聲音,對她輕輕說了一句:

“你不是我,但你可以做你自己?!?

這一夜,京城之上霧尚未生。歸霧計劃悄然擴展,萬千仿生體逐一歸序。

而編號珩一的個體,在數據中留下了一次“無響應延遲”,被歸入系統日志:“模糊干擾·來源不明·觀察中”。

可若再深一層解析,便會發現:她的主核內,一段以“秋”字為引的私密路徑,正靜靜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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