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軒禾揉捏額頭，要從習字開始教起，那時間可就長了。

“你只需聽我講些道理，加之自己的思考，余下的先不用管。”

陸鼎只好作罷，情形危機，確實沒有多余的時間從一筆一畫學起。

陳軒禾繼續授課，從仁開始，講“愛人”，講“克己復禮為仁”，講恭、寬、信、敏、惠···

陸鼎心中默默識記，有些不懂的也會張口就問，毫不避諱。

行過一夜，陸鼎猛然之間發現一件事情，身處心境之中，他能動用的權柄，要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

廢寢忘食，便不知困倦不知饑餓，每次得了新知識，念頭一通達，身體成長的速度也會悄然加快。

漸漸的，十日已過，煉丹房外風雨停歇，雷霆消隱，陰沉壓抑的天，難得的萬里晴空，浩宇清明。

陳軒禾推開門，庭院內已是春光瀲滟，絲毫不見寒秋的蕭瑟肅殺，就連皇城中生亂的侍衛和太監都安分了不少。

啊——

陳軒禾舒服伸個懶腰，想起這十天的經歷，苦不堪言，這群智妖所染之物，殺不絕滅不干凈，每日如蚊蠅般，當真惱人心緒。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是陸鼎還算天資聰穎，一點就透。

陳軒禾邁步庭院，煉丹房內急匆匆追出一道身影。

“國師，你教授的《商君書》言，‘圣王者不貴義而貴法’，可再觀《論語》，卻道‘為政以德’，為政者當以德為春風，滋潤人心。那這帝王之道，究竟當效鐵律，還是春風？”

陳軒禾回頭道：“律法如劍，可斬奸佞，平亂象；德治如弦，能撫民心，聚民意。法不養仁，仁無法骨，俱滅。”

“哦···”陸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那先前說，殺一人以利天下不可，若有一日，我需以千家血淚，換社稷百年安穩呢？”

陳軒禾猛然駐足。

本想開開心心賞個花，怎么都穿越了，列車難題還在追我啊？

不過陸鼎虛心向學，陳軒禾總歸不能敷衍了事。

這個問題，他前世有思考過，假如放在那個困境中，他多半會選擇袖手旁觀。

為了善可以做不善之事，其結果必然是作惡，為了善不做不善之事，最壞的結果是不做善事。

逃避可恥，但真的有用。

可陸鼎貴為皇子，要考慮的角度自然不同，事關千萬人的生殺大事，陳軒禾的回答當慎重考量。

再次盯著滿園花草，他回道：“你要是有法子為那一人或者千家抗下禍殃，那便去抗。”

“實在做不到，也當心懷悲憫。殺一人而救萬民時，劍要快；殺萬人而成霸業時，手得抖。”

“哦···”陸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庭院的風吹進煉丹房，掀開長桌旁晾曬的書籍，一則古卷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

陸鼎撿起來一看，那書是玄朝仙門的基本煉氣法門。

“國師，這有本沒用的書，我給丟爐子里燒了哈。”

“什么書？”

“《青蓮凝氣決》。”

“你還修過仙？”

“大概。”

“拿來我看看。”

陳軒禾從陸鼎手中接過古卷，坐在臺階翻看起來，書中內容說的有理有據，貌似真的是一本凝氣煉氣的法門。

人體內五行混雜，但心火、肺金、腎水、脾土、肝木五氣中總有一兩種率先生發，以此來引導體內的氣息流轉。

五行比例不同，生發速度不同，修煉不同法門的效率也就不同。

功法同人身特質相匹配，效率或許能快上數倍，入門容易，快則數月，慢則一年半載也夠了。

陳軒禾性溫婉，親近花草，體質在五行中偏木土二相，適合功法當以木土二氣為最優。

眼前這篇《青蓮凝氣決》，正以兩氣為主，自然很適合他。

“陸鼎你先自行參悟，我看下這王朝法門。”

“誒？”陸鼎不悅咧嘴，“堂堂大玄國師，該早就金丹大成了，還看煉氣功法干什么？”

陳軒禾笑著回道：“溫故而知新。”

···

一個普通的煉氣法門，對現實中的陳軒禾或許別無大用，可心境之中就完全不同了。

心境之中，沒有氣血不足和經脈受損的諸多暗傷，修行《凝氣決》不過信手拈來。

哪怕是天賦愚鈍，可心境當中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有的是時間慢慢參悟。

陳軒禾現在的修行，就相當于提前預習，等討要到洗經伐髓的丹藥，彌補了命修的缺陷，屆時當時蛟龍入海，前途不可限量。

“曾有道人夢中游歷萬千世界，證道正圣，而我今后修萬千心園，混個小小的紅塵仙，該也合情合理。”

陳軒禾調息靜心，按照書中所授法門，感氣存神。

漸漸的，天地生機流轉變得異樣清晰。

陳軒禾起初只覺得涼風拂面，可隨后又如溫酒入喉，周身漸漸溫熱，有一縷縷絲線游走于體內。

那抹溫熱氣息先在任督二脈循環小周天，再逐步散布全身十二正經，匯聚天靈，引一縷清流，過重樓十二階，墜入檀中。

最后，氣息沉淀，徐徐向下，歸于下丹田之中。

氣如溪流，循脈而行，意守丹田，漸化滄海。

“嗯？”

“這就成了？”

因陸鼎修行過，所以默認了心境中有靈氣存在，但入門這般容易，還是讓陳軒禾大吃一驚。

夢里有青天可攀，醒時唯紅塵碌碌。

陳軒禾搖頭輕笑，總算知道為何有人沉醉美夢，不愿意醒來，這要是自己的心境，肯定也想大夢不知年啊。

收斂心神，他繼續引導體內氣息流轉。

煉氣快代表不了道行，但形成的法力，決定了施展神通的次數，通俗點講，凝聚于下丹田的氣海，那就是“藍量”。

借助這登堂入室帶來的剎那通透，陳軒禾必須摸清楚充盈氣海的方式。

他繼續嘗試接引靈氣入體，細細感悟周圍的風吹草動，忽然之間，一抹暢快無比的感覺席卷全身。

陳軒禾睜開眼，再次明晰了花草樹木的生機長勢，他似有所悟，雙眸泛起瑩潤奇光。

并非是時間流逝導致了萬物的變化，而是萬物變化，讓人們定義了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