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妮子的傲氣，真是與生俱來的。”

陳軒禾替小照雪拂去衣裙的灰塵和雜草，回頭看了一眼癱在灌叢中的老武夫。

將人打傷后一走了之，事后再入將軍府就難了，不如將此次比試，當作敲響將軍府大門的契機。

陳軒禾緩步向前，拱手賠禮：“前輩，晚輩絕無惡意，不過確實有難以明言的苦衷?！?

向前伸手，那老武夫擦拭嘴角血絲，沒有心領好意。

“年紀輕輕，一巴掌破了我的功夫，事到如今我也沒什么好說的了?！?

老者憤懣起身，瞅了眼灰頭土臉的韓照雪。

“大小姐，他當真是為了救你，沒有做其他可疑的事情？”

韓照雪揮舞手臂，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圈，欣喜道：“就像是預料了我要摔倒一樣，突然出現，然后將我接住啦！”

“哼···”

老者冷哼一聲，滿是老繭的手搓弄額頭，又狠狠甩了幾下腦袋，將頭暈目眩的感覺甩了出去。

丹田搖晃，縱然身負神功都無法施展，輸了是技不如人，可這晃丹的手段又臟又黑，他打心里瞧不上來。

“有什么話，來和大將軍說吧！”

老者背手于后，踉踉蹌蹌著向前引路。

等他走遠了，陳軒禾借著拉開的距離，小聲沖韓照雪說道：“最近府內有什么活計需要招工的，好讓我編個理由糊弄你爹?！?

“就說是要當我師父！”

韓照雪的小手拉住陳軒禾的衣袖，腳步邁得輕快，頭也不回，一股勁兒的朝將軍府書房莽去。

書房內，墻上掛著幾幅泛黃的行軍布陣圖，高大書架林立，堆滿了竹簡兵書與絹帛古籍，一張厚重梨木書桌置于中央，攤開著玄朝邊北防線的輿圖。

韓天立身著褐色勁裝，劍眉緊蹙，手指在一冊兵書的書頁上輕輕摩挲，時而低聲沉吟，時而又目光一亮。

心思沉迷，連來人都沒有注意到。

老者候了一會兒，等韓天立抬頭揉眼，這才敢向前，將先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知道了?！?

韓天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示意老者退下，屋內余下三人，小照雪的手還緊緊扯在陳軒禾的袖口沒有撒開。

“雪兒找到師父了！”韓照雪一臉傲氣地說道。

“爹要給你找的，是教你琴棋書畫、女工禮儀的先生。”韓天立放下書，盡量說得溫和，可領軍打仗多年養成的氣場，依舊讓話語中滿含威懾。

小照雪一下子就退縮了，小步躲在了陳軒禾的身后，只露出半個小腦袋。

“可是爹，我不想···”

“哎！”陳軒禾見有了見縫插針的機會，抬手打斷了小女娃的話，“韓大將軍，在下就是來應你口中所說的先生的?！?

“那這位先生是想教什么？”

“琴棋書畫不可，那就女紅。”

“嗯？”韓天立聞言，笑著起身，質問道，“且不說你來路不明，能一招打敗我府內的老師傅···”

“堂堂七尺男兒，要教小女刺繡和縫紉，是特地來消遣我的？”

書房內，空氣仿若凝固。

韓天立劍眉倒豎，雙眸中寒芒畢露，他緩慢起身，向前走了幾步，氣勢威壓近乎滔天海浪傾軋而來，逼得人喘息不得。

陳軒禾眉頭一皺，感覺奇怪。

都說韓天立溺愛女兒，可他這個當爹的，卻能在小照雪面前，毫無顧忌的釋放如天災般的威懾，這不合理。

看了眼縮在了身后的韓照雪，她如嚇傻的雛兒一般一動不動，只是輕咬著嘴唇，硬忍著不讓淚水滾落。

陳軒禾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進一步護在身后。

“這倒是韓將軍心有成見了，蜀繡的大家，可有很多都是男子。男子未必不如女子心靈手巧，反之則亦然，有些事情也不盡是男兒身才能有所作為?！?

“大將軍若不信，要我現在露一手也未嘗不可?！?

話完，屋內壓抑沉悶的氣息消散了些許。

陳軒禾扭頭四顧，又心生疑惑，看起來，貌似不是韓天立收斂了威壓，而是自己的氣場，在無形當中可以與之抗衡了。

低頭看了眼，身后的韓照雪雙眼噙淚，晶亮眸子中又多了一絲憧憬和敬仰。

“感覺先生話里有話，是覺得我不傳雪兒絕學，委屈她了？”

“大將軍覺得呢？”

“女子本弱，先天在武道一途上就落了下風···”

“那后天的補足呢？”

“哼，伶牙俐齒?！表n天立抓起掛于木椅的酒壺，朝陳軒禾丟了過去，“動人上丹，要是尋常比試確實讓人不齒，可生死之殺，確實不用顧忌太多。先生是何門派？”

“無門無派，教女紅的，也會點修枝剪葉的功夫?！标愜幒袒亓司洌吲e酒壺，灌了滿滿一大口。

“···”

韓天立無言以對，他又繼續說道：“大將軍若是信得過在下，可將令千金放心交于我?！?

想了會兒，韓天立最終應了下來。

“雪兒，去隨先生習藝去?！?

“哦···”韓照雪不情愿嘟囔一句，抓著陳軒禾的衣袖出了書房。

行至中庭，她委屈巴巴地低聲說道：“我不想學女紅···”

“不學就不學，學點有意思的?！标愜幒贪参康馈?

“小照雪，我問你，剛剛你趴在墻頭，心里想的是什么？”

“想學武···”

“還有呢？”

“要是有個師父來教我就好了?！?

“還有?！?

“我的師父，要比兄長的師父還要厲害才行，最好可以一招就打趴他！”韓照雪握緊小拳頭，凌亂朝前面揮舞了幾下，有些呆笨。

陳軒禾繼續問道：“剛剛在書房，是不是覺得你爹很可怕？”

“當然啦，爹爹生氣可嚇人了！也就師父你能在他面前泰然自若，換做一般人，早就口吐白沫暈死過去了，所以師父肯定是高人，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韓照雪舉拳在胸前，開心小跳了幾步。

剛剛還委屈巴巴，這就歡欣雀躍起來了。

陳軒禾雙手攏袖，仰頭凝望清明純澈的天際。

心境的規則，他隱約摸清楚了。

韓照雪跑遠了，繞著庭院的假山轉了一圈，從山體空洞中探頭探腦。

“師父呀，你見我爹不卑不亢，境界肯定與他相差無幾，他是玄朝鎮國將軍，是天下武道的三個絕頂之一，是令戎族蠻子聞風喪膽的‘槍絕’，師父又有哪些名號?。俊?

陳軒禾背手于后，閑庭信步。

“為師無名無號，因為蓬萊仙島，早就沉墜于過往的傳說之中了?！?

為師，是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