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快速城鎮化背景下的村落總體變遷，是中國社會進入21世紀以來最值得研究和關注的學術話題。由于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來形成的中國城鄉二元結構的影響，同時也由于我國地域遼闊，地方性社會文化傳統綿長，上述變遷呈現極其多元和豐富的形態和模式。對此，學術界應該基于自身所在的地域，展開持續性的跟蹤研究。在這一意義上，趙定東教授所著的《村改居：城鎮化與居民需求》一書便具有了重要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本書是趙定東教授在其完成的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課題結題成果基礎上修改而成的。該書廣泛收集了長三角區域特別是浙江省村改居數據并進行了深入研究，用10章、近40萬字的篇幅，對長三角區域農民利益訴求形態做了富有新意的細致考察。作者選擇長三角區域農村居民中的一個特殊群體“村改居居民”展開研究。以城鎮化為基本背景，聚焦長三角區域，從村改居居民利益訴求的幾個方面展開分析，包括社會保障問題、合作問題、產業發展問題、基礎設施建設、戶籍福利平等，所研究的利益訴求與該群體的未來走向密切相關。該書框架合理，結構緊湊，步步深入，論證深刻，內在邏輯關系科學；數據有來源，案例選擇得當，提出了一些富有思考性的學術發現。

作者認為，選擇空間轉向中的農民利益訴求、身份轉換中的農民利益訴求和生活方式轉型中的農民利益訴求展開實證研究，可以使其數據測量做到有的放矢，同時根據私人生活領域、公共生活領域和國家公共領域三個學界通用的范圍，將農民利益觀構成劃分為六個觀點，并分別將空間轉向、身份轉換、生活方式轉型中的農民最關心的利益訴求劃分為不同的維度予以測量。將“利益訴求”變為可以科學測量的工具，有利于從實質上抓住當前農民利益轉變的真正內涵，目的在于通過研究實現農民生活方式的改變和生活質量及社會質量的全面提高。這是該書的突出特色和主要學術研究貢獻。這一研究思路及研究結論在學界和實踐層面已引起較大反響。該項目成果不僅具有鮮明的學術價值，而且對了解新型城鎮化進程中農村居民利益訴求的不同形態并提出治理對策，具有十分重要的實踐指導作用。總之，該書總體性把握了村改居過程中的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的嬗變，個體、集體與國家關系的調整，以及農民個人心態、制度樣態與社會結構的微妙變化，有助于讀者全面了解中國城鎮化過程。

如作者在該書第三章提出，失地農民的土地補償金和村改居居民的社會保障設計是目前可以保護村改居居民完成城鎮化目標的兩大支柱。其中，土地補償金改革是實現失地農民“土地換保障”的顯性措施，而社會保障政策變革是保證失地農民社會保障水平可持續性的隱性措施。二者缺一不可，相互作用才能切實推進失地農民社會保障的公正性。上述觀點具有很強的政策蘊涵和實踐操作意義。

該書對于居民間的合作問題也有重要的發現。作者認為，村改居居民在身份上從農村戶口轉變為城鎮戶口，但是其思想觀念、行為方式以及生活習慣并沒完成從原先的農村村落到城市社區的轉變，面對城鎮化推進帶來的劇烈變動，面對生活以及生產方式的巨大變化，面對可能的權益受損風險，村改居居民處于茫然被動、無所適從的境地。鄉賢參事會基于自身的優勢與特點廣泛參與社區事務，不僅有效地推動了村改居社區居民自治，而且還推動了村改居社區公共事業的發展。但是，鄉賢參事會作為一種新型社區社會組織，在為村改居社區的穩定與發展帶來積極作用的同時，其本身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鄉賢參事會的發展存在地域限制性，發展的可持續性存疑，“人治”因素明顯。作者認為，“統”文化的缺位成為限制村改居居民合作效率的深層原因。如果說小農意識是限制村民合作的分散力，那么“統”文化就是促進村民合作的聚合力。在城鎮化推進之后，特別是對于非就地城鎮化的村改居居民而言，其居住環境的劇變，導致過去“守望相助”的社會支持格局崩潰，再加上現代城市社區中鄰里交流的衰減化和疏離化態勢，因而有形成“陌生人社區”的風險。目前村改居居民對社區事務的參與熱情普遍不高，社區活動的開展效率也普遍低下，其中固然有居民的市民意識尚未形成、社區資源不足等問題，但更重要的是社區“統”文化的缺位導致社區凝聚力不足。此觀點有利于基層治理體系建設的完善。

趙定東教授是我帶的第二批研究生之一。十七八年前，一位從新疆遠道趕來的青年人，以優異的成績敲開了其在吉林大學的求學之門。趙定東入學后，我才知道他此前已有近十年的從軍經歷，并屢立戰功，是書生中的“武將”。在從我學習期間，趙定東給我留下最為深刻的印象是，勤奮刻苦，思維敏捷，文字流暢，講話富有激情，說起來便滔滔不絕，極其連貫，同時具有極強的“突擊作戰”能力和吃苦精神，具備了成為一位優秀學者所必備的核心品質。記得在2002年寒假時，趙定東為了做論文，放棄回新疆過年，留校鏖戰，給各位導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吉大畢業后，趙定東先后在沈陽、杭州工作打拼，又在京攻讀博士后，學術事業大進，如今已成為頗具影響的青年學者。他用勤奮和睿智證明了有志竟成的道理。我也常用趙定東的成長故事激勵在校研究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我非常愿意為趙定東的學術新著作序，并祝其在未來的歲月里能在學術和事業上獲得更大的成功。

田毅鵬

2019年3月30日于吉林大學東榮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