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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布氏理論的相關概念

1991年約翰·湯姆森主持編譯的英文版《語言與符號權力》體現了布迪厄關于語言與符號權力的主要觀點。在該文集中,布迪厄不僅深入地探討了符號權力這個概念,而且深刻地分析了語言作為政治實踐在建構、維持權力以及灌輸知識與信仰方面的運行軌跡(傅敬民,2010)。2005年由褚思真、劉暉翻譯的《言語意味著什么——語言交換的經濟》中文譯本由商務印書館出版。這兩部書都集中體現了布氏的語言符號權力理論。我們先來看看相關的重要概念。

一 施事話語與言語行為理論

布迪厄認為語言不僅僅是交際工具,更是行為與權力工具,具有施事能力。這種對語言本質的思考受到了哲學家J.L.奧斯汀“言語行為理論”的影響。奧斯汀的《如何以言行事》在1962年出版,這標志著言語行為理論的創立。在該書中,奧斯汀做出了述謂句和述行句的著名區分,述謂句是一般的陳述或描述的句子,有真假之分,而述行句是具有行事能力的句子,也叫施為句或施事話語,這些句子一般沒有真假之分,大都含有許諾、道歉、命令等動詞。比如“我將這艘船命名為伊麗莎白女王號”“我打賭明天會下雨”等,這些句子并不存在真假值,也并不是描述,它實際上是一種以言行事的方式,也就是說,人們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正是在進行一種行為。但奧斯汀認為述行句的成立必須依賴三個條件,即必須存在允許某種人在一定環境下說某些話并且具有一定約束力的、雙方都接受的既定模式,而且特定的人和環境必須適于這種既定模式;所有參與言語行為者都必須正確而完全地遵照這種行為模式;說話者必須言自內心而且言出必行。但布迪厄認為奧斯汀并沒有充分理解自己提出述行句這一概念的重大意義,因為奧斯汀把述行句的適用條件僅僅限定在語言的邏輯范圍內,并沒有考量它成立的社會條件,而這正是布迪厄從中看到的。布迪厄認為述行句的適切性實際上是從外部被強加的,即某個集團的代表人,如果說話被認為是有權威的,那不是因為其發言比別人更符合語法規則,而是他是被授權可以這樣說的。反過來,如果一個并不是被選出來為伊麗莎白女王號命名的人站在船頭這樣宣稱,要么這樣的行為不能成立,要么會認為說話者是個瘋子。所以,布迪厄(2005)說:“詞語的權力只不過是發言人獲得了授權的權力而已,他的發言包括其話語的內容和講話方式,只不過是一種聲明,他聲明的是關于賦予他的授權保證。”

述行句概念的提出,和布迪厄對這種言語方式的社會學思考奠定了布氏語言符號權力理論的基礎。述行句之所以具有這種魔力,其真正的根源在于職位之謎中,或者說,在于某種授權之中,個人(過去可以是國王、牧師、代言人,現在可以是國家、法律和教師等)通過這種授權可以代表某一集團來說話和行動,因而魔力就在他身上得以構建并且通過他來加以構建,更準確地說,魔力在于職位體制的社會條件中。任命代理人作為集團與社會世界之間的媒介,這一體制把合法代表構建成能夠通過語詞作用于社會世界的代理人,而且,它實現這一目標,所采用的方法是:除了其他手段之外,通過擁有某些符碼或徽章,強調這一事實,即他并非以自己的名義和憑借自己的權威而行動(朱國華,2015)。

看到這里,是否想到了語言家族群中的特殊一員——標準語?布迪厄在以言行事的句子背后發現了一種超語言的社會關系,而這種關系繼續作用于語言系統,這次形成的不是一個一個的具有施為能力的句子、話語,而是某種半人工的語言產物,也就是布迪厄所說的合法語言、我們通常所指的標準語。

二 合法語言與語言市場

首先,布氏所提出的合法語言不是指喬姆斯基所說的,符合語法規則的語言,而是“一種創造性的言語,它使其所要說的東西得以成立。這是所有那些施事話語,例如祈福、詛咒、命令、祝愿或者羞辱等,所要達到的終極目的”(布迪厄,2005)。

法國哲學家、社會學家奧古斯特·孔德(1789~1857)曾經說:“語言構成了一種財產,所有人都可以同時使用,而不會使其儲備有任何減少,因此,這種財產容許為一個完整的共同體所共享,對所有人來說,自由地參與到這種共有財富的利用中來,這在無意中促進了它的保存。”而在布迪厄看來,孔德把象征性的占有描述為一種參與,可以被普遍、一貫地獲取,從而排除了被以任何形式剝奪的可能性,展示了一種語言共產主義的錯覺,正是這種理論的影響,使索緒爾無須提出關于語言占有的社會與經濟條件問題,而喬姆斯基也是基于語言的普遍性意義,提出了在這個完全同質的語言共同體中,理想的說者和聽者都具有普遍的語言能力,從而避開了關于獲得這種合法語言能力的經濟與社會條件。布迪厄認為語言學家只不過是將一種預先建構好了的語言并入他們的理論中來,從而忽略了這種建構的社會規律,掩蓋了其社會起源。

簡言之,語言作為資源和財富被占有,是有社會和經濟條件的,而語言能力亦是如此,要想獲得合法的語言能力,也同樣要受到社會和經濟條件的影響。既然語言和語言能力都不是無條件的,所有的話語也不是都具有以言行事的適切性,那么某種統治性語言被整個社會認同為合法語言就成為可能。

合法語言就是官方語言。布迪厄說,官方語言就是這樣一種統治性語言,既合法又可交流,它能夠獨立于使用者和使用而存在,這種語言所具有的特征非常符合索緒爾所言說的語言。官方語言受益于制度性條件,這些條件使官方語言獲得普遍化的整理與強制推行,它在一定政治權威的管轄范圍內被人們了解與承認,反過來,這樣的制度性條件也使官方語言保持權威,而這種權威又是保證官方語言的支配性地位的源泉。官方語言的成立則是為了保證語言共同體成員最少的交流,這種交流即經濟生產或象征性支配(意識形態的支配)。與官方語言相反,方言就得不到這樣的社會經濟條件,也不具備以言行事的權力和能力。

國家與官方語言有著緊密的聯系。國家在形成過程中,建構由官方語言支配的一體化的語言市場所需要的條件慢慢成熟,伴隨著抽象群體——民族的形成,標準化的語言也同步形成,同時催生了相應的語言習性。在官方場合與官方場所中,這種國家語言是必須使用的語言,因此它成為一種理論規范,一切語言實踐都要接受其客觀的衡量,這種語言法則有其“法官群體”(語言學家)以及進行管理與推行的“代理人”(教師),他們被普遍賦予了權力,對言說主體的言說行為進行檢驗,并使之得到有關學術資質的法律認可。

對于語言競爭,布迪厄認為,為了使一種表達方式在其他表達方式中把自己作為唯一的合法者予以強制推行,比如在雙語地區推行某一種特定的語言運用,語言市場就必須統一,階層、區域或族群的不同方言必須受到合法語言或用法的實際衡量。語言市場的統一形成單一的“語言共同體”,語言共同體由政治支配各種制度不斷再生產出來,這些制度又反過來能夠加強對支配性語言的普遍認同。對于各種語言競爭關系來說,向著單一的語言共同體的一體化方向演化,才是其得以建立的條件。

那么怎樣才能形成一體化的語言市場呢?雖然布迪厄在論述時強調了政治上統一意志建構的強大作用,但他也指出,政治不是造成支配性語言普及化使用的唯一因素,他認為這種語言的合法化伴隨著經濟的統一、文化生產與流通的統一,也就是說,必然伴隨著這種語言所帶來的經濟、文化的流通。在這個觀點上,筆者認為布迪厄指涉的是,合法語言的使用者往往是為了追逐這種語言在市場上帶來的更便利的經濟、文化的流通性,而不僅僅是由于政治制度的強迫。這一點可以用法語作為例子進行解釋,法語在作為合法語言的最初,是法蘭西島的方言,雖然法蘭西王的政治意志有主導作用,但法蘭西島經濟、文化以及人口的繁榮發展也是促成法語成為標準語的重要考量維度,人們選擇法語也是出于經濟、文化的統一性的考量。

在這里,布迪厄提出了“同謀關系”這個概念,他認為對于那些服從于象征性支配的人們來說,所有的象征性支配都預設了某種形式的同謀關系的存在,這種同謀關系既不是對外界強制措施的被動服從,也不是對價值觀的自由信奉。筆者認為這很好地解釋了除了認同以外的語言選擇的動機,或者說是對標準語進行語言選擇的動機,是基于一種同謀關系。布迪厄是這樣論述這種同謀關系的:對于官方語言合法性的認定,既不是一種信仰行為,也不是簡單地對一種“規范”有意識的接受,這種認定是一種實踐狀態,印刻在各種性情傾向之中,要經過一個漫長的獲得過程,不停地被語言市場所調整,因而,它既不是經過斤斤計較的算計就可以改變的,也不是通過強制就可以調整的,它是作為一個特定市場特征的價格形成法則客觀地提供給特定語言資本擁有者象征性利潤。

布迪厄在這里很明確地提出了人們對合法語言這種象征性支配進行選擇時的語言態度,并進行了分析,他認為這種語言選擇態度對通常的自由與強制的二分法提出了挑戰,即人們在選擇合法語言時,既不能基于自由,也不能基于被強制。這給我們制定語言政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視角。而正是這種特殊的態度,使得合法語言并不會成為一種象征性暴力,因為象征性暴力的存在是基于言說者感知得到這種脅迫的存在,而其他對此視而不見的人是不會感覺到象征性暴力的。因此,我們可以理解法國當代語言實踐中保衛法語的斗爭,法語使用者感受到英語這種支配性象征的脅迫,提出了法語保衛戰,是對英語這種象征性暴力的反擊。但是法國也有很多反對的聲音,那些在英語的統一市場中具有同謀關系的人,并不會感受到英語的暴力,他們會認為保衛法語是一種純潔性傾向,是為了維護合法語言的既得利益。

值得一提的是,布迪厄的語言理論具有強大的挪用潛力,所以我們不必僅僅把合法語言理解為某個國家的官方語言,我們可以把合法語言視為在某個特定時空中占據支配地位的語言系統,這既可以理解為語言的諸多要素本身,例如語音、語法、詞匯,也可以理解為更廣闊地理空間的語言競爭關系,比如全球化背景下一些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語言(如英語、法語等)。由于國際組織的政治作用不斷擴大,與這些國際組織的利益相適應的合法語言也會逐漸產生,以便在更廣闊的語言統一市場中發揮作用。

最后,如何使一種官方語言得以建構、合法化和推行呢?布迪厄認為起決定性作用的是語言教育體制,布迪厄認為教育體制在所有國家體制中擔保了合法語言的合法效用。并且,在教育體制中“塑成了各種相似性,從這些相似性中,那種作為民族黏合劑的意識共同體得以產生”。這反映了教育不僅是生產合法語言的方式,也是生產共同或相似的意識形態價值觀的方式,在這個體制中,教師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教師是教授語言的,也教授如何思考,因而他們所從事的是建立民族共同意識的活動。

正是由于教育體制的存在,布迪厄提出口語和書面語的價值高下可以分層。因為教育體制的存在,隱含了普通會話語言是低等的,與之相對的書面語言被認為是正確高級的語言,而統治著書面語言的符碼(cipher)也通過教育制度獲得了法律的力量。教育體制通過設置考試等形式,使得合法語言的符碼成為一切語言實踐的標準,使得言說主體將其特定的語法規則內化為普遍的語法規則。

布迪厄說,在整個19世紀,教育制度的運作規模在范圍和強度上都有所增加,毫無疑問,這有助于直接降低大眾通俗性表達方式的價值,將其作為“俚語”和“無法了解的話”而予以摒棄,并強加一種對合法語言的認同。正是因為這樣,教育系統與勞動力市場存在的辯證關系就表現為,教育(語言)市場的一體化為后者提供了全國通用,不受階級、地區特性限制的教育資格證書,而勞動力市場(主要包括國家機關和行政機構)的一體化又為排斥方言、建構語言實踐的新等級扮演了一個關鍵性的角色。簡言之,教育系統再生產了合法語言的合法性,因此也有效地支持了保障合法語言的國家體制。這里給語言政策中教育政策的制定提供了合理化的方式。

三 語言能力區分與語言市場運作

在個人語言能力方面,布迪厄認為稀缺的并不是普遍的語言能力,而是講出合法語言所必需的能力。由于合法語言能力依賴于社會繼承,所以它把社會的區分性轉譯為語言的“區分”。

在布氏的理論中,社會區分性是指個人的家庭社會階層,可以粗略地劃分為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和底層階級,各人的語言習性由于自己的家庭熏習、所能獲得的教育研習和階級屬性等的不同,也呈現與社會區分性大體相一致的“區分”。布迪厄認為,資產階級的語言習性是自信和過度修飾,原因是語詞資源十分豐富;下層出身的人則正好相反,語言男性化或者接近自然的表達式,拒絕形式的強加與風格化,強調的是身體性的話語方式,比如聲音粗狂,對關于身體部位的詞不使用禮貌的形式等;小資產階級的語言特點是,對自己和他人的語言正確性極為敏感,語言表達忐忑,原因是小資產階級的分裂性,他們希望擁有的能力卻不是他們自身所屬的社會階層擁有的,要通過對合法語言的實踐來努力掌握才能獲得,所以小資產階級的語言總是充滿了不斷迎頭趕上的緊張感。正是由于語言之間存在區分(也許是由社會區分繼承下來的),擁有的合法性語言能力的多少就成為語言資本(linguistic capital),即在特定的語言市場中生產適切話語的能力。這種語言資本是控制語言價格塑形機制的權力,可以在社會交換中獲得“區分”創造的利潤。而且語言資本的分配與個體在社會空間中的其他資本(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的分配方式息息相關,說話人擁有的語言資本越多,就越能有效地利用差異帶來利潤。因為,那些分配最不均衡的語言表達形式總是最有價值,并最能夠確保高額利潤。一方面不是所有人都能獲得這種語言表達能力,另一方面這樣的語言表達形式在該語言市場中并不多見。因此,言說者在再生產語言表達時,會或多或少地考慮到語言產品被他人接受和估值的語言市場條件,這樣,一個有社會語言秩序的語言市場就被建構起來,在這樣的語言市場中,說話人對語言市場條件進行審視,預期語言產品的受歡迎程度,最后約束自己改進語言再生產。由于期望語言產品被恰當地接受,說話者會含蓄地、習慣性地修正自己的語言表達方式,這種在象征性生產中自然采取的預期性的“自我審查制度”,不僅決定了說話的方式(包括語言的選擇、雙語情況下的語碼轉換等),也決定了哪些東西是可以說的,哪些東西是不能說的(比如禁忌語等)。當然,擁有不同社會背景的個體認同語言市場的程度和方式不同,但都以他們的方式融入這些語言市場。

注意,我們看到布迪厄的理論建構模式就是一種建構主義的結構主義,或者說是結構主義的建構主義。他認為社會結構是生成性的,一方面社會結構對行動有影響,另一方面社會結構又是在行動中形成的,是不斷改變的。所以說,結構可以決定行動者,而行動者也可以形塑結構(俞炎燊,2007)。

布迪厄認為任何事物都是在共時與歷時的生產和再生產過程中呈現動態變化的特征,社會結構中的各種社會關系在象征性實踐活動中得以不斷建構。作為布迪厄理論的重要模塊,生產與再生產的觀點體現出他對事物固態特征的否定態度。通過生產機制,經濟資本、文化資本、社會資本和象征資本等不斷地經歷生產和再生產過程。所有資本的再生產最終都轉化為象征資本的再生產,并進一步轉化為場域中抽象的文化特權再生產和社會等級再生產等。受此影響的社會主體生存心態,也由此呈現不同的特點(張燕,2015)。

還要注意的一點是,由于語言資本部分源自相關能力的稀缺性,所以這種利潤并不是僅僅通過提高訓練成本就能獲得。

四 符號權力關系的基本法則

通過對以上概念的介紹,我們對布迪厄的語言實踐有了一定的認識,即特定的語言實踐是具有一定語言資本的說話人在自己的語言習性的引導下,被特定的語言市場塑形的結果。語言市場與經濟學領域的市場相比,它的特殊性體現在,語言市場中,言語的生產者與消費者之間的語言交換既是一種經濟交換關系,也是一種權力關系:種種言說不僅是有待理解和解碼的符碼,是希望得到贊美和欣賞的財富的符碼,還是被相信和尊崇的權威的符碼(朱國華,2015)。所以,語言市場是個特定的市場,它總是遵循適應它自身的,不可以化約為經濟原則的特定邏輯。那么語言的權力關系運作有哪些普遍性的法則呢?

其一,語言市場的支配關系體現在合法語言與非合法語言的區隔中,比如法語與布列塔尼語、巴黎法語與地方法語、食品商標中的法語和英語、廣播電視節目中的法語和區域語言、勞動合同中的法語與其他語言等。不同場域(領域)中都存在多種語言的競爭,因而都各自存在合法語言與非合法語言,在語言交換的時候,總是合法語言更有支配權力。

其二,合法語言的建構,總是有利于那些在特定場域占據支配性位置的人,也就是可以駕輕就熟地使用這種語言的行動者或集團。比如作家可以率先使用某種用法,并使之合法化,而普通人這樣做就只能是個人行為;某領域的專家可以規定某個術語為合法語言,但普通人就不能;法語國家組織規定法語是該組織唯一的官方語言,其他參加該組織的國家就必須使用法語,即各社會階級在語言市場上所占據的位置與他們在權力場上占據的位置具有同源關系。同時也要注意,合法語言的建構也是動態生成性的,是在語言生產和再生產過程中不斷建構的。

其三,特定語言的價格不是恒定不變的,它伴隨著不同市場與不同權力關系的變化而變化。總的來說,權力關系所強加的合法性越是強大,語言市場的價格塑形法就越是有利于擁有語言資本最多的行動者;合法語言的使用越具有強制作用,語言市場就越具有規范性;語言實踐越是依照合法語言的標準,具有合法語言能力的人就越占據統治地位。從這個角度來講,法國不斷增加語言立法的深度和廣度,其目標是使語言市場的價格塑形有利于講標準法語的人。此外,法語對自身的規范和豐富也是嚴謹、有計劃的,這同樣有利于維護講法語的人的語言利潤。

最后,我們必須明白的一點是,“語言權力關系并不完全是由占主導地位的語言力量所單獨決定的,而是通過所講的各種語言,通過運用這些語言的人,通過根據占有相應能力而得到確定的某些群體,通過所有這些,整個社會結構在互動中得以呈現”。換言之,就是語言的權力關系是由參與語言市場的所有語言、言說者以及相互之間的互動作用形成的,而且也反映了整個社會結構的互動關系。為了說明這一點,布迪厄探討了話語場上的一種“屈尊策略”,他舉的著名的例子是:在一次紀念貝阿恩語詩人的慶典上,波市(Pau)的市長用貝亞恩語對當地公眾發表了講話,他“標準流利的貝亞恩語”得到了媒體的大力追捧。這是不是說明了被支配語言貝亞恩語在公開場合其實也是可以得到和法語一樣的合法地位呢?布迪厄認為,屈尊乃是對客觀權力關系的煽情式運用,屈尊者通過否定等級秩序從中漁利,對權力關系的放棄,可以加倍地獲得符號利潤,因為構成其象征性放棄基礎的,是對等級秩序的普遍認同。只有像波市市長這樣擁有體制代言人頭銜或位置的人,在以這樣的方式言說的時候才會使自己的話語價格增值,如果換成一個貝亞恩農民這樣說話那只會變得毫無意義。這個經典的例子揭示了語言市場中象征性權力關系的運作過程,也表明了權力的獲得必須要依賴語言市場中的其他非強勢語言。法國的區域語言政策近幾十年來不斷由緊到松,甚至被提到了豐富法國語言文化多樣性的地位,但是在憲法和《法語使用法》中,區域語言始終僅僅被定義為法國文化遺產的一部分,不會有與法語分庭抗禮的機會。目前寬松的區域語言政策或許是一種屈尊策略的體現,獲得的利潤是語言資源的豐富、來自國際社會的認同、多元化文化價值觀的傳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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