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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的亡國少年

夏芬佩

有天晚上，月色慘淡，呼的一聲風過，吹得那樹上刷喇喇的作響，枝稍上吱嘍嘍的發聲，連那些寒鴉宿鳥，都驚飛起來。這時候有個少年，靠著一家的門口，一面哭，一面喃喃的蹬足說道：“我定要報這大仇！……我定然要報這大仇！……我雖死總要恢復我們的祖國！恢復我們的自由！恢復我們的真正自由！”

正說著，忽然后面門里跑出一個人來，身長不過四尺，兩個眼睛圓而且大，恰似銅鈴一般，便大聲的對這少年說道：“你在此地做什么？你說的是什么？你竟敢對著我家門口，說這叛逆無道的話么？你罪當死！快跟著我走。”唉！可憐的少年，就此被他一拳一腳的拖去了。

諸君：你們知道嗎？這人是誰啊？唉！我想這人著［除］了那“暗無天日”的亡國奴，還有誰呢。他原來是一個朝鮮人，他的祖父，是一個極有錢的“富翁”。當時朝鮮沒有亡國的時候，他的祖父是做洋貨生意的，家產卻有幾十萬，所以他們一家的人，都是“鮮衣美食”“婢仆成群”，非常的享福。后來日本兵到了朝鮮，立刻要把朝鮮亡了。那朝鮮的許多愛國青年，便急得無法可想，只得到處勸捐，來充做兵餉；到處演說，來驚醒國民。有幾個人，知道少年家里很有錢，便去勸捐。那知這少年的祖父，非但不肯，并且大罵道：“你們這般人真是胡鬧，國家滅亡，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呢？我們只要有了錢，便可盡我吃用，亡國不亡國，不關我們的事！有什么怕呢？我所有的錢，我可買衣裳穿，買東西吃，捐結［給］你們做什么？你們不曉得自己去做做生意，管什么閑事呢？”這般青年，聽了千言萬語去勸他，但是他終不動心，這般人“無法可施”，便長嘆一聲去了！

到了不多幾時，日本人便把朝鮮盡行滅掉，且把朝鮮的人家，一家家搜索起來，所有的家產和錢銀搜得一些兒沒有，連日用的東西，也一起收去。那少年家里的財產，也被搜得干干凈凈。他的祖父，到了這個時候，便悔恨以前的錯誤，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后來只得自尋短見。唉！可憐的“守財奴”，還有錢看見么？從此以后，他們的家里，種種情形也不忍寫了。

那自主國的乞丐，還可以自由說說唱唱。他們呢，都有人看守著壓制著！今年春上這般朝鮮人，實在苦得不耐，覺得亡國真是痛苦，要想打算光復祖國，但是“手無寸鐵”，那里能夠抵抗倭奴呢？到了此刻，送了無量數的生命，但是終不能夠達到目的。這少年的父母兄姊，因為這番的獨立運動，也被日本人定了叛逆的罪名殺掉了。咳！可憐的少年呀！我不知道到明天晚上，你的靈魂，可還和你的身體在一塊兒嗎？

（載上海《通俗叢刊》第3期“小說”，1920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