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定策
- 朕未壯,壯即為變!
- 白刃不鄉(xiāng)饒
- 2250字
- 2025-04-22 13:42:26
一口氣,將自己對漢家未來十年的預(yù)判盡數(shù)道出,劉恭也不由長呼出一口濁氣,心情都莫名舒暢了些。
——過去這些年,劉恭別說是找個人,商量一下這些事,就連找人說說自己的看法和盤算,都無疑是一種奢望。
自來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天,這些話,便被劉恭憋在肚子里。
總算是能一吐為快,并得到王陵這種老臣、長者的評判,蒙在劉恭心頭的那層烏云,也似是被驅(qū)散不少。
而在一旁,看著劉恭如是一番侃侃而談,王陵欣慰撫髯之余,面上,也隨之涌現(xiàn)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毫不掩飾欣賞的目光,在劉恭身上停留許久,王陵才終深吸一口氣,悠然發(fā)出一聲長嘆。
“早在太祖高皇帝彌留之際,老臣,便已經(jīng)開始擔(dān)憂我漢家,要陷入一場漫長的動蕩了。”
“因為當(dāng)時,老臣看見太后獨攬大權(quán),陛下又不堪大任。”
“——朝堂之中,元勛功侯不說是居心叵測,也至少是各有所圖,不安其分。”
“而在關(guān)東,宗親諸侯雖不至為禍,也終歸是得王一方,假以時日,必然會各自成為錢糧、車騎皆備的強藩。”
“再加上北方,還有匈奴人虎視眈眈于外;嶺南百越之地,亦有趙佗幾度稱帝,蠢蠢欲動。”
“長安朝堂,府庫空虛,我漢家國貧民寡……
…
“自高皇帝駕崩,我漢家,實可謂內(nèi)憂外患、積弊甚巨啊~”
如是感嘆著,王陵滿是惆悵的搖了搖頭,面上神情更多了幾分老態(tài)。
片刻之后,方見王陵強打起精神,再度望向劉恭,欣慰的笑著緩緩一點頭。
“殿下適才所言,大體不錯。”
“如此年紀(jì),便能有如此遠見卓識~”
“——得殿下在,乃我漢家之大幸。”
“只殿下所言,雖大體無差,卻也有些細微之處,或有謬誤。”
“既做了殿下的太子傅,老臣……”
如是說著,王陵竟是緩緩自座位上撐起身,作勢要拜,卻被劉恭趕忙上前扶住。
便見王陵又欣慰一笑,由劉恭攙扶著重新坐回座位,便針對劉恭方才的言論,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
“殿下說,今我漢家諸般亂象,皆源自陛下未冠而立,以致主少國疑。”
“但在老臣看來,陛下少弱而立,致我漢家主少國疑,不過是今之亂象的開端。”
“在這個開端后,又發(fā)生了許多事,才最終導(dǎo)致了眼下,我漢家由內(nèi)而外、自上而下的混亂。”
…
“陛下少弱而立,固然使我漢家主少國疑。”
“但若是發(fā)生在王朝綿延日久、社稷穩(wěn)固之時,主少國疑四字,本身并沒有如此重大的隱患。”
“——左右不過東宮太后,又顧命大臣、托孤之臣暫代朝政,待君主年壯,再行還政便是。”
“而我漢家,卻是在開國后不久,天子之位才剛傳承到第二世,便出現(xiàn)了主少國疑的狀況。”
“元勛功侯多半還在,開國皇后、外戚也在;造成主少國疑的,又偏偏是開國太子。”
“加之朝局本就不穩(wěn)、社稷本就不固,這才將‘主少國疑’四個字,為宗廟、社稷帶來的隱患,放大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尤其再加上陛下,本身天資平庸,偏又急于求成,碰壁后又自甘墮落——這才讓殿下如今面臨的局面,變得如此糟糕。”
言及此,王陵又是一身長長的嘆息。
這已經(jīng)是王陵今日,不知道第幾聲嘆息了。
“老臣之所以問殿下:往后十?dāng)?shù)載,元勛功侯、宗親藩王、呂氏外戚,又太后、皇后、陛下如何,并非心血來潮。”
“——殿下今年,六歲。”
“距殿下及冠成人,而后大婚親政,便還有十?dāng)?shù)載。”
“距太后、陛下先后大行,留殿下以少弱天子之身,獨面天下風(fēng)雨的一天,也至多還剩十?dāng)?shù)載。”
“而在這十?dāng)?shù)載歲月之中,殿下需要面對的威脅,以及能爭取的助力,便都源自這三方勢力,外加三人。”
說著,王陵不由稍直起身,對劉恭一招手。
待劉恭起身上前,緊挨著王陵落座,便見王陵伸出手指,在茶碗中輕沾了沾,而后便在面前木案上涂畫起來。
“朝堂內(nèi)外,是元勛、諸侯、外戚三方勢力。”
“宮闈之中,則為太后、皇后、陛下三人。”
“其中,陛下本可于殿下稍行回護,如今卻避居未央——即未曾為殿下編織羽翼,也沒能在太后面前,為殿下稍行斡旋。”
“椒房殿的張皇后,雖然脾性軟弱了些,但將來,陛下宮車晏駕,今日之皇后,也終會是明日之太后。”
“若殿下布局得當(dāng),來日的張?zhí)螅餐瑯幽艹蔀榈钕碌囊淮笾Α!?
“反之,來日之張?zhí)螅p則如殿下所言般隨波逐流,重,則又是個獨攬朝綱的呂太后。”
“這其中的度,殿下要謹(jǐn)慎把握。”
…
“最麻煩的,便是當(dāng)朝呂太后了~”
“——說實在的,老臣時至今日,都不知有此呂太后,于我漢家而言,究竟是福還是禍。”
”但毋庸置疑,殿下能否順利挨過未來十?dāng)?shù)載,便幾由太后一言而決。”
“若于太后不恭、不孝,則太后必怒;若不能顯露才華,又會讓太后失望,將殿下當(dāng)做又一個當(dāng)今來對待。”
“所以,誠如殿下方才所言——未來十?dāng)?shù)載,殿下最要緊的,便是對太后即恭順、純孝,又盡可能展露才華,讓太后滿意。”
“只有這樣,殿下才能在太后的羽翼下,不動聲色間積蓄力量,以待將來。
言罷,王陵又一陣唉聲嘆氣氣間,抬手抓起衣袖,將案上的‘天子’‘太后’‘皇后’等字樣抹干。
而后,再以手指沾沾茶水,重新寫下‘元勛’‘諸侯’‘外戚’等字樣。
“呂氏外戚,殿下當(dāng)竭力拉攏。”
“因為太后對陛下、對殿下,都是觀其行而許其權(quán);但對呂氏外戚,太后卻會無條件重用。”
“方才朝議之上,殿下所言之‘劉、呂皆宗親’,也不全然就是諂媚之言。”
“——對于太祖高皇帝,又陛下、殿下而言,劉氏才是宗親。”
“但對當(dāng)今呂太后而言,相較于劉氏,反倒是其母族:呂氏外戚,更能算作可堪信重的宗親藩王。
…
“往后,呂氏外戚于朝內(nèi)會有公卿,于關(guān)外會有藩王——無論是在長安還是關(guān)東,他們都會手握兵權(quán)。”
“而且是重兵!”
“故而呂氏一族,若能唯殿下馬首是瞻,忠心不二,則殿下高枕無憂。”
“反之,若呂氏于殿下離心離德,便必然會‘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待呂氏顯露反狀,朝中元勛、關(guān)外諸侯,必然會以‘尊劉攘呂’之名,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