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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都腌入味兒了

子時夜半,天空中,只高懸著一輪殘月。

倒是星辰只寥寥幾點,明日,或許是個難得的陰涼天。

約莫四、五里長寬的未央宮,此時已完全藏身于夜幕之中,只由宮墻上亮起的星點篝火,大致勾勒出未央宮的方形輪廓。

無論宮墻內還是宮墻外,都看不見多少亮光。

唯獨宣室殿。

唯獨當今天子盈所在的宣室正殿,直至此刻,都仍舊燈火通明……

“大風起兮~”

“云飛揚!”

“威加海內兮~”

“歸!故!鄉!”

御榻之上,天子盈身著單衣,敞襟斜坐。

目光迷離間,手中酒觴反復高舉,隔空將酒水灑向天子盈口鼻間。

“嗝~~~”

“呃……”

“安、安得猛士兮……”

“猛士兮……”

“斟酒~”

“給朕,斟酒……”

即便天子盈早已醉的沒了意識,陪侍于旁的宮女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只能言聽計從的不斷斟酒。

只是一觴酒才剛斟好,便又是被天子盈高高舉過頭頂,胡亂灑在了臉上。

殿門外,小小一只劉恭悄然出現。

遠遠瞧見老爹這般模樣,心里一陣不是滋味。

過去這幾年,天子盈的每一天,幾乎都是這般度過的。

日日宴飲,日日尋歡。

日日在這宣室殿,向殿內僅有的幾名宮女、宦官,吟誦先太祖高皇帝的大風歌。

自然,也日日將一觴又一觴酒水,不厭其煩的倒在自己臉上……

“陛下……”

發現劉恭的身影,那侍酒的宮女當即俯下身,小聲提醒了天子盈。

不知是不是錯覺——只一剎,劉恭便發現原本還爛醉如泥的皇帝老爹,似乎頓時酒醒了些。

雖然目光依舊迷離,手腳仍舊不聽使喚,但至少臉色,天子盈總還是勉強繃了起來。

“太子來了……”

“是要陪朕同飲~?”

“又或是方才,在椒房殿說的不夠,沒過癮;”

“便、便追來這宣室……”

“嗝~~~~~!”

話都還沒說完,又是一個酒嗝響徹宣室殿內。

無論是從這個酒嗝,還是天子盈說話時的語氣,劉恭都不難判斷出:皇帝老爹,壓根兒就沒醒酒。

還醉著呢。

不過是父親的尊嚴,讓天子盈在面對兒子——尤其還是年僅六歲的兒子劉恭時,用身上最后一點力氣,端起了最后些許‘父親’的架子。

只是這最后的些許倔強,也隨著劉恭緩步上前,自宮女手中接過濕布,為皇帝老爹輕輕擦起臉,而徹底宣告破功。

“便是非要喝,父皇也總該有個度。”

“日日這般以酒沐浴,父皇身上的酒氣,可都已然腌入味兒了。”

一邊輕輕為老爹擦著臉,劉恭嘴上,也不忘一邊嘀咕著。

大致擦干凈了,便將濕布遞回給那宮女。

“取醒酒湯來。”

太子發了話,天子盈又不做反應,即便發話的太子劉恭年僅六歲,那宮女也不敢有片刻遲疑,當即領命而去。

至多五息后,一碗飄散著熱氣的醒酒湯,便被端到了劉恭手中。

——早就備著了~

就天子盈這無酒不歡、日日宿醉的喝法,宣室殿的宮人們,那都是隨時處于‘戰備’狀態的。

同樣處于戰備狀態的,還有太醫屬日常輪值未央宮,負責天子盈夜班急診的某位太醫。

以及后宮,那些個正嗷嗷待哺,翹首以盼的夫人、美人、良人們。

“這醒酒湯,父皇好歹用些。”

“現下雖解不了酒,可明日轉醒時,總能好受些。”

說著,劉恭一手端碗,一手拿勺,將醒酒湯喂到了皇帝老爹嘴邊。

卻見御榻之上,天子盈極力想要將目光聚焦于一處,但最終明顯失敗。

呆愣愣坐了片刻,終是安分下來,不再鬧騰著要用酒洗臉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天子盈終是面色平靜的抬起頭,伸手接過湯碗,仰頭便是一通猛灌。

似是賭氣般,將一大碗醒酒湯全喝下肚,又無縫銜接從榻上彈起,轉頭就對著那宮女一陣‘龍吟’。

幾乎是把胃里的所有東西,都吐到了宮女適時端起的銅盆里,天子盈才終是長呼一口氣,扶著御榻站穩,目光不再飄散迷離的看向劉恭。

“是誰人同太子說,飲酒作樂、酒色過甚,會傷身折壽?”

見老爹眼神不再迷離,身形也不再飄忽——好歹能自己坐回御榻上,劉恭也稍安心了些。

便按照早先打好的腹稿,不假思索道:“父皇二年秋,蕭相國薨。”

“皇祖母遵先帝遺詔,以及蕭相國臨終前的舉薦,遂拜平陽侯曹參為相。”

“執掌相府后,曹丞相接連宴飲三月,日日爛醉。”

“而后便是一場大病,至今都不見半點好轉,眼下更是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今日長樂,皇祖母說起曹丞相,孩兒才想起此事。”

“細想之下驚覺:自父皇二年秋,到如今的父皇六年夏,居然才過去三年多、不到四年時間?”

“——接連宴飲三月,曹丞相一病就是三年,眼下更是病重臥榻,行將亡故。”

“而父皇這酒,可是喝了有好幾年了……”

說到最后,劉恭的語調中,已然是帶上了滿滿的擔憂。

甚至還隱約夾雜著一絲焦急!

就好似皇帝老爹喝酒,對劉恭而言,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許是聽出了劉恭語氣中,那不該出現的急切。

劉恭話音剛落,天子盈便似笑非笑著抬起頭,盯著劉恭看了好半晌,才嗤笑著搖了搖頭。

“說到底,還是擔心朕若早崩,則太子年少即立,坐不穩這方御榻。”

說著,天子盈還不忘譏笑著拍拍身下,那早已被酒氣所浸透的御榻。

而后順勢一翻身,直接在榻上平躺下來。

將身體舒展開,呈一個‘大’字形,雙眼空洞的望向殿頂的橫梁。

嘴上,卻寞然呢喃道:“便是朕健在,又能如何?”

“朕便是活到四十歲、五十歲——乃至如太祖高皇帝那般,活上足足六十二歲!”

“又能如何呢?”

“恭兒,是擔心自己年紀太小、坐不穩皇位。”

“可朕又何嘗坐穩過?”

“——年十五而立,十八而婚,二十而冠。”

“便是加了冠、成了人,更大婚立后,早就到了臨朝親政的年紀!”

“朕,又何曾坐穩過這方御榻?”

“何嘗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以至我漢家‘主少國疑’?”

“朕,分明就已不再年少了啊……”

“真是怪事;”

“——君王分明不再年少,宗廟、社稷,怎還能‘主少國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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