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令下去,各營統計此戰傷亡,打掃戰場后準備進城。”
“是!”副將抱拳領命,轉身時腳步帶起一陣風。
傳令兵早候在一旁,接令后如離弦之箭奔下谷頂,鐵甲在山石上撞出急促的脆響。“大帥有令——速打掃戰場、統計傷亡,整頓完畢準備進城!”吼聲順著谷道傳開,正清理箭矢的士兵們聞聲直起身,手里的動作又快了幾分。
各級主官立刻忙了起來:百戶們蹲在尸體旁,用炭筆在布帛上勾畫——陣亡的要記清姓名、籍貫、所屬旗隊,傷重的標紅、輕傷的標藍;千總們站在高處清點,時不時扯著嗓子喊“三營陣亡人數再核一遍”;連掩埋遺體的士兵都加快了動作,先將明軍將士的遺體規整地排在一側,清軍的尸身則集中堆在谷尾,只等后續處理。
半個時辰后,一疊疊寫滿字的布帛經守備、千總層層核驗,最終送到李定國(趙毅楊)面前。幕府的都吏捧著匯總冊,聲音帶著難掩的興奮:“大帥,此戰大捷!共斬殺清軍五千一百六十三人,其中滿洲八旗兵一百零三人;俘虜戰馬八百零九匹,繳獲長矛、弓箭兩千余件。”
他頓了頓,又道:“我方陣亡三百二十七人,重傷一百五十四人,輕傷四百余——弟兄們雖有折損,但士氣極高。”
李定國(趙毅楊)指尖劃過“三百二十七”這個數字,布帛上的墨跡還帶著點濕意。這些名字背后,是和剛才谷里那具清軍尸體一樣的人,只是換了身盔甲。他深吸一口氣,把那點翻涌的情緒壓下去:“陣亡將士的名冊單獨抄一份,送回后方大營入檔——家里有親人的,記著戰后給撫恤金。”
都吏愣了下——以往只記傷亡數字,從沒細到“抄名冊、給撫恤金”,但還是應道:“是,屬下這就去辦。”
“還有,”李定國(趙毅楊)補充道,“剛才搜谷時,聽說張國柱沒死?”
“是,據逃回來的清軍殘兵說,他被親衛護著往沈永忠方向跑了,腿上中了一箭,跑不快。”
他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按趙毅楊的想法,該追;但李定國的記憶里,靖州城才是眼下的關鍵。最終他抬眼道:“先不追。讓各營留一隊人繼續打掃,主力現在整隊,半個時辰后,隨我進靖州。”
“剛一出師就喜聞捷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李定國(趙毅楊)一抬頭,瞧見帳篷里已經站了個人。這人個子挺高,腰桿筆挺,跟路邊的松樹似的。穿了件黑錦袍,上面用銀線繡的云紋,被燭火一照,倒像夜里沒聲響翻涌的水浪;領口一圈白狐毛看著軟乎乎的,反倒把他抿緊的下巴顯得更方更硬——看著是個有身份的,可身上那股子銳氣藏都藏不住。
腰間勒著條寬牛皮帶子,上面的銅扣雕著獸頭,磨得锃亮;掛著的長劍看著就冷,劍鞘黑沉沉的,墜著的紅穗子隨著他抬手晃了晃,像一小簇沒燒起來的火苗。
“大帥。”男子拱手行禮,聲音清朗,“靖州守敵見我軍破了張國柱,當場綁了知州沈一恒,開城投降了。”
李定國(趙毅楊)指尖在案上頓了頓。按趙毅楊的念頭,“開城投降”該先問降兵安置、糧草清點,可話到嘴邊,已成了李定國慣有的沉聲道:“沈一恒?”
他想起穿越前翻到的史料——這人原是明朝舊官,永歷四年孔有德來犯時,也是一槍沒放就降了。此刻帳外風卷著軍旗響,他盯著燭火里跳動的光影,聲音冷下來:“讀著大明的書,當著大明的官,叛了一次還不夠,非要一條道走到黑。”
帳內靜了靜。那男子抬眼時,正見李定國(趙毅楊)指尖在“沈一恒”的名字上劃了道痕——原主記憶里的恨,和趙毅楊對“反復叛降”的不齒,在這一刻擰成了一股勁。
“傳令。”他抬眼時,眼底已沒了半分猶豫,“不必押來見我。就地處斬,人頭懸在靖州城門上,旁邊用朱砂寫清他兩次叛降的罪行——讓那些有二心的人看看,什么叫‘回頭無岸’。”
“是!”傳令兵得令,靴底在帳外踏起一陣急響,很快沒了聲息。
他剛走,進帳的男子便大步跨到李定國(趙毅楊)跟前,眼里的光比燭火還亮:“大帥,我軍出師就拔了頭彩,下一步該往哪進?”
李定國(趙毅楊)從攤開的軍事地圖前直起身,指尖還停在“靖州”與“湖南”之間的河道上。他轉頭看向對方,語氣帶著幾分熟稔:“葵宇兄,你看——”他伸手在地圖上一劃,從靖州指向湖南腹地,“我軍初勝,沈永忠新敗,正是膽寒之時。湖南如今兵力空虛,若此刻進兵,定能勢如破竹。”
馬進忠(葵宇)順著他的指尖看去,眉頭漸漸舒展。他早年在起義軍時就善觀地勢,此刻一眼看出其中關節,頷首道:“大帥所言極是!湖南一破,既能斷了沈永忠的后路,又能打通和江西義軍的聯絡。又讓孔有德失去外援,我軍得以專意收拾此賊,以報崇禎四年先帝未雪之登萊大仇”
李定國(趙毅楊)笑了笑——這便是他愿意和馬進忠議事的原因:對方不僅懂軍務,更懂“反清復明”的全局。他想起穿越前查的資料:馬進忠雖是舊將,卻和原主一樣,骨子里憋著股抗清的勁。這種“同路”的默契,比單純的上下級關系更實在。
“那便這么定了。”他拍了拍馬進忠的胳膊,“你回營后,讓弟兄們歇三個時辰,三更天整隊,咱們銜枚疾進,先取寶慶府。”
“好!”馬進忠抱拳應下,轉身時腳步輕快——剛才進帳時的期待,此刻已變成了篤定。
帳內只剩李定國(趙毅楊)時,他又低頭看了眼地圖。按歷史,李定國確實是先取湖南,但進度慢了些,讓清軍有了喘息之機。他指尖在“寶慶府”上敲了敲:“這次,得比歷史快一步。”
幾萬明軍在攻克靖州后稍事休整,隨即大舉反攻,明軍戰鼓激昂,如滾滾雷鳴,響徹山河。全軍傾巢而出,軍旗漫卷,像一片翻涌的怒海,從廣闊的大地上鋪展開來,那陣勢,仿佛要將天地重新改寫。
幾萬明軍在靖州休整半日,戰鼓便如驚雷般再度擂響。這一次,鼓聲里裹著破城的銳氣,順著風勢漫過原野——全軍傾巢而出時,軍旗在日光下翻卷如浪,玄色甲胄連成的洪流從靖州城門鋪展開,連大地都似被這股勢頭壓得微微震顫。
消息像長了翅膀,先一步傳到湖南各州縣。分巡上湖南道張兆羆剛把官印塞進懷里,就被親兵架上馬車;寶慶知府馮桓連官服都沒穿整齊,踩著單靴從后門逃竄時,還在喊“快!往湖北方向跑”。分巡下湖南道郭萬象、永州知府李策鼎……從道臺到知縣,三十五名清朝地方官像被捅了的蟻穴,帶著家眷和細軟拼命北竄。有人慌得摔下馬車,爬起來還攥著銀錠狂奔,連身后仆從的哭喊都顧不上——他們見過明軍斬沈一恒示眾的告示,更怕這“反清復明”的勢頭燒到自己頭上。
不過半月,湖南境內的清朝官署十空其九。原本用來牽制廣西的防線,此刻成了敞開門的庭院。
李定國(趙毅楊)站在寶慶府城頭,望著南方——那里是孔有德的地盤。他指尖劃過地圖上“桂林”的位置,心里清楚:湖南一空,就像抽走了擋在孔有德身前的最后一塊盾牌。接下來,該輪到那頭“定南王”直面明軍的刀鋒了。
六月的暑氣剛漫過武岡城,李定國(趙毅楊)望著軍帳外的日頭,指尖在地圖上“全州”二字上重重一點:“時候到了。”
當日,他親率精銳從新寧出發,直逼全州——誰都知道,這桂林門戶一破,孔有德的老巢便再無屏障。大軍行進時,甲胄在烈日下泛著光,像一條銀色長龍,朝著東北方向蜿蜒而去。
左路軍由馮雙禮統領,剛行至驛湖,就撞見了迎面而來的清軍。帶隊的是孔有德麾下驍將李四,身后萬余兵馬旗號散亂——這原是沈永忠幾次求援后,孔有德怕順治追責,才東拼西湊的“援軍”,沒想竟在半路撞上明軍。
“列陣!”馮雙禮勒住馬,一聲令下。明軍陣中突然響起“咔咔”的機括聲,天威營火槍兵已端起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清軍。李四還在罵罵咧咧地催兵列陣,第一輪齊射已如驚雷炸響!
鉛彈呼嘯著撕開隊列,清軍前排瞬間倒下一片。李四驚得從馬上直起身,還沒喊出“沖鋒”,明軍刀盾兵已如潮水般涌來——盾墻撞碎了清軍的散亂陣型,長刀劈砍的脆響混著慘叫,在驛湖岸邊炸開。
更狠的是明軍騎兵。他們不硬沖,只在清軍兩翼游弋,見有潰散的就沖上去砍殺,像一群圍獵的狼。李四被親衛護著往外沖,卻被一名明軍騎兵盯上,長刀從斜后方劈來,他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首級已被挑在槍尖。
“將軍死了!”清軍徹底崩了。殘兵丟盔棄甲,踩著同伴的尸體往回跑,馮雙禮哪肯放過?率軍一路追到雙橋,又撞見前來攔截的李養性——這人原是孔有德舊部,當年跟著他叛明降清,此刻剛擺開陣勢,就被明軍騎兵沖散,當場死于亂刀之下。
馮雙禮乘勝直抵全州城下。守將孫龍是孔有德的老伙計,從崇禎四年就跟著他作亂,此刻站在城頭督戰,卻見明軍推著云梯如蟻附墻,火槍兵在城下掩護射擊,城磚被打得碎屑飛濺。不過半日,北門被撞開,孫龍剛拔刀要拼,就被涌進來的明軍砍倒。
六月二十八日,全州城破。孫龍、李養性這兩個跟著孔有德作惡多年的叛將,終于伏誅。
消息傳到桂林時,孔有德正在府中喝茶,茶盞“哐當”落地摔得粉碎。他盯著報信的親兵,眼睛瞪得像銅鈴:“全州丟了?李四、李養性都死了?”得到肯定答復后,他猛地一拍桌子,頭發都豎了起來:“這不是一般的匪寇!是李定國!”
他瘋了一樣往外沖,邊跑邊吼:“備馬!去嚴關!快!”
嚴關是桂林最后一道屏障——兩側大山如夾,中間小道僅容兩騎并行,確是“一夫當關”的絕地。孔有德策馬奔在最前,風聲在耳邊呼嘯,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守住嚴關,桂林還有救;守不住,他這條命,還有當年叛明換來的“定南王”爵位,就都要埋在這兒了。
李定國(趙毅楊)哪肯給他喘息的機會?他立在陣前,望著遠處煙塵里越來越近的清軍旗號,手臂猛地一揚,令旗在風中劃出銳響:“傳令——象兵在前,步騎跟上!讓這群韃子瞧瞧,什么叫真正的殺招!”
前頭的象兵早按捺不住,馭手一甩鞭子,幾百頭大象當即邁開巨足。那腳步砸在地上,像悶雷滾過原野,連腳下的碎石都在震顫;長鼻子一甩,能把躲閃不及的清軍直接卷到半空,重重摔成肉泥。后邊的步兵舉著刀槍,踩著象群踏出的震地節奏,嗷嗷喊著往前沖——這等猛獸在前、人潮在后的陣仗,光看著就讓人頭皮發麻。
孔有德帶來的清軍徹底懵了。他們打了半輩子仗,見過最猛的是滿洲鐵騎的沖鋒,可哪見過這等龐然大物?戰馬隔著老遠就驚得人立而起,騎手拼命拽韁繩,馬卻直往后縮,有的甚至癱在地上抽搐。還沒等他們把潰散的隊列攏起來,象群已如摧枯拉朽的洪流撞進陣中——大象用獠牙挑飛盾牌,用巨足踏碎甲胄,清軍陣型瞬間被撕成碎片,慘叫聲此起彼伏。
“火槍營,齊射!”李定國(趙毅楊)的吼聲緊跟著傳來。明軍火槍手趁著混亂,在象群身后列成橫隊,鉛彈順著大象撕開的缺口猛射過去,清軍又是一片倒栽蔥。
孔有德在親兵護著的高坡上急得跳腳,嗓子都喊啞了:“穩住!給我穩住!”可他低頭一看,自己的兵早像被沖散的沙子,有的往嚴關里鉆,有的干脆掉頭往桂林跑。他拔出腰刀砍倒一個逃兵,卻擋不住潮水般的潰退——連他胯下的馬都在刨蹄子,顯然被遠處的象鳴嚇破了膽。
“追!”李定國(趙毅楊)見時機已到,長刀向前一指。明軍踩著清軍的尸體往前沖,象兵更是追著潰散的清軍猛撞,一直把他們攆到嚴關腳下。孔有德看著身后的敗兵,又看看逼近的象群,終于咬著牙調轉馬頭:“撤!回桂林!”
等清軍殘兵跑遠,嚴關下已徹底成了修羅場——尸體疊著尸體,鮮血順著山道流進江里,把江面染得一片暗紅。李定國(趙毅楊)勒住馬,望著桂林方向,嘴角揚起笑意:“孔有德,這嚴關守不住,你的桂林,還能撐幾天?”
他心里卻在想:歷史上哪有象兵這么用的?原主的戰術是猛沖,現在把象兵當“活體盾牌”加“沖鋒箭頭”,再配上火槍掩護,這組合拳打出來,孔有德不懵才怪。
孔有德逃回桂林時,甲胄上還沾著嚴關的血漬。他連府門都沒進,就先讓人鋪開信紙,手抖得幾乎握不住筆——一邊飛檄調兵,讓鎮守南寧的線國安、梧州的馬雄、柳州的全節立刻棄了防地,星夜回援桂林;一邊在心里瘋魔似的默念,像當年在吳橋造反時那樣,盼著能再逃一次生機。
可他摩挲著案上的兵符,指尖冰涼——當年吳橋兵變,他面對的是明朝的散兵;如今追來的,是李定國的虎狼之師。更要命的是,線國安他們遠在千里之外,就算晝夜趕路,至少也得半月才能到。
“大人,明軍到城外了!”親兵的喊聲像鞭子抽在他背上。
七月四日的桂林城外,明軍沒急著攻城,先豎起了幾十面大旗,上面用朱砂寫著“降者免死”“反清復明者賞”。城頭上的清軍看著旗上的字,有的攥緊了刀,有的卻悄悄低下了頭——其中就有降將王永成。他原是明軍舊部,被迫降清,此刻聽著城外明軍喊“反正者既往不咎”,手心里全是汗。
就在孔有德忙著督戰、還在罵“誰敢動搖軍心就斬”時,德勝門方向突然傳來喊殺聲!不是明軍在攻城,是王永成帶著親兵打開了城門——他提著守將的首級,站在門內大喊:“弟兄們,反正吧!”
明軍如潮水般涌進城。孔有德在府中聽得動靜,知道大勢已去。他把家眷叫到跟前,看著年幼的兒子,突然慘笑一聲:“當年我叛明降清,就該想到有今日。”他讓人把家眷送走(其實是自欺欺人,城外早已被明軍圍住),自己則走進內堂,點著了書架上的書卷。
火光起來時,李定國(趙毅楊)剛進德勝門。他看著沖天的火光,沒讓人去救——這是孔有德自己選的路。
三日后,桂林城秩序漸穩。李定國在部將簇擁下走進孔有德的府邸,地上的灰燼還帶著焦味。他望著墻上“定南王府”的匾額,被親兵摘下摔碎,心里突然涌起一陣感慨:從青巖谷到桂林,不過半年,卻像走了半生。
此次東征,明軍克復十二府、二州,辟地三千里。消息傳開,湖廣、廣西的百姓奔走相告,連偏遠鄉鎮都知道“李定國”的名字——有人說他是“再造大明的神將”,有人把他的畫像貼在門上,說能“驅韃虜”。
李定國(趙毅楊)站在桂林城頭,望著南方的炊煙。他知道,這只是開始。但此刻百姓的期盼像暖流通進心里,比任何戰功都實在——趙毅楊從未想過當“信仰”,可披著李定國的鎧甲,他好像真的成了這些人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