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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站在政治正確的最高點

御座上的小動作沒能逃過下面人的注視。

或者說,朱翊鈞本來就沒打算藏著掖著。

他應對高拱的方法有很多,只是在這場合上,并不適合由他講出來。

高拱心里突然又涌現出一股火氣。

果然是一脈相承,世宗喜歡弄這裝神弄鬼的東西,做孫子的也學了過去,在這里使這躲躲藏藏的小伎倆。

大明朝要是接著這樣下去,吃棗藥丸。

清君側,正君職!必須得清君側才行。

世宗一朝,各種猜謎和裝神弄鬼的東西,將高拱搞得心有余悸。

馮保從屏風后走出,清了清嗓子:“太子無事,朝議繼續(xù)。”

繼續(xù)自然是討論被留中不發(fā)的折子。

“方才太子親口與咱家說了,折子的事內外無阻,兩宮與太子都是知道全貌的,咱家是不是奸臣,輪不到高元輔來說,自有他論。”

高拱望著遮擋的屏風,冷哼一聲,態(tài)度極為惡劣。

他沒想到,這場合下朱翊鈞竟然真的有膽子給馮保撐腰。

馮保接著說道:“剛才高元輔說了這么多,咱家就從里頭聽到兩個字,國家沒錢了。”

“那國家是如何沒錢了,總不能全是因為宮里的吃穿用度花完了,宮里這一萬多張嘴能把大明朝國庫吃空,這話說出去,有人信?”

高拱正要出言反駁,可馮保好似連珠炮一般:“大行皇帝身體不佳,多居于后宮,朝廷政事全都交給了各位,怎么就把國家治理成了這個樣子。”

“都說萬方有罪,罪在朕躬,你們倒也真不客氣,將罪責全都放在宮里頭,你們便是這么做顧命大臣的,可對得起先帝的信任?”

高拱抓住了國家大義,馮保的回話則是抓住了君臣大義。

高拱聽得有些恍惚了。

這說辭他可再熟悉不過了,世宗皇帝最喜歡玩的就是這一套。

反正我在修仙,國家都交給臣子打理,治理不好怎么能是君上的鍋呢?

最緊要的是,這番話還不是馮保說出來的。

看剛才的動作,極有可能是太子教的。

大明朝這是又來了一個小世宗啊。

小小年紀,就這么老謀深算嗎?

高拱:“內廷若是認為臣等失職,今日便可摘下烏紗,除去袍服,只是就事論事,是非對錯,可由廷推決斷。”

“此事,當有個了結。”

高拱以退為進,以致仕為棋,掀起百官廷推投票,以朝野之力對抗君臣大義,可謂是一步妙棋。

只是,文官群體也并非是鐵板一塊。

起碼在高儀看來,今天的朝議已經相當過火了。

內閣首輔以廷推結果逼迫兩宮太子,這還了得,傳出去,天下人該如何看待?

“元輔不可。”高儀拉住高拱,又道:“廷推之策,必然要經各司衙門審議,今天這事不符合規(guī)矩,不該廷推。”

高拱被高儀拉著,一時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反思,他望著高儀拉著他的衣袖,心里暗自嘆息。

但高拱話畢竟說出口了,朝野之中沒人敢接。

馮保將眼神瞟向另一列的朱希忠。

他可是知道太子爺最近和成國公走的很近,怎么這場面成國公一點反應都沒有。

廷推毫無疑問,肯定是高拱占便宜,五府六部多的是他的門生故吏。

“將屏風撤去吧。”

御座上,幾名小太監(jiān)將屏風撤下,朱翊鈞也從御座上下來。

“拜見太子。”

底下群臣行禮,朱翊鈞朗聲道:“今日聽政,高先生叮囑我不可失了禮儀,如今卻是真切逾制了。”

“不過眼下這場面不得不逾制,本宮有些話不吐不快。”

高拱瞇起眼望著朱翊鈞:“敢問太子有何指示?”

高儀有些沮喪,退到隊伍中去。

“馮保方才有些話是不對的。”

馮保聞言當即跪下,不爭辯。

“高元輔,是父皇最信任的大臣,股肱之臣,以社稷為任。

及總揆席,首倡新政:一曰息邊烽火,力主通貢互市;

二曰肅銓政而清流品,簡拔才彥;

三曰核軍屯以實倉廩,繕甲厲兵。”

“功勞多的數不清,這樣的臣子怎么能認為他將國家治理壞了呢?”

“國家財政大事,高元輔日日操心,想必也是盡了大力氣,內廷也該伸出援手。”

馮保心里一驚,太子這是要投降了嗎?

果然還是太年幼了,沒能熬住嗎?

高拱皺眉,他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太子如果是要敗下陣來,那為何還要恭維他一番。

“只是皇考所定下來的規(guī)矩,實在是不好更改,就如高元輔與張先生,高先生一般,乃是欽定的顧命。”

“內廷做表率,可別處削減一番用度,例如光祿寺,太仆寺的用度,這些本宮可以做主的,便削了,不知元輔可否滿意?”

好一個奸猾的小子!高拱重新審視朱翊鈞,突然覺得張居正對他的描述頗為精準。.

這番話術太周全了,占盡了君臣大義,還站在了忠孝的大旗下。

反對隆慶皇帝的用度,就是反對隆慶皇帝先前做的一切決定,動搖他們作為顧命大臣的基礎。

而做兒子的更不能擅自決定更改父親的政策,不然便是不孝。

最后還拿出一兩個不痛不癢的衙門出來,作為內宮節(jié)儉的證明。

當真是好手段。

高拱俯首:“太子所言甚是,此事那便從長再議。”

朱翊鈞:“何必再議,今日也說的差不多了。”

“這般,此事就交由高儀高閣老來牽頭,成國公,卿何在?”

成國公被點名,立馬出列:“臣在。”

“你與高閣老,馮保張宏幾人,一齊商量一番,內宮外廷還有哪些衙門可以擠得出銀子的,凡是本宮能決定的,都盡快減了。”

“耽誤了皇考陵寢下葬的進度,才是最了不得的事。”

按理說,這也是違制,勛貴在朝堂里,從來都是不配上桌吃飯的,朝議的時候就是來充門面的。

今天,破天荒的,居然還能領到差事。

“高元輔,不知這樣可好?”

事情都已經安排完了,這才問到高拱意見。

高拱面無表情:“太子所言甚是。”

“如此甚好,”朱翊鈞擊掌相慶:“若是無事,便可退朝。”

這姿態(tài),好似已經做了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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