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三網融合的內涵及相關研究
一 三網融合的內涵
學術界和業界對三網融合的理解存在一定的差異。劉韻潔認為,“網絡融合是指從分離的網絡、分離的業務演進到統一的網絡來提供各種綜合的業務服務”,主要包括承載網的融合、業務網的融合、移動網與固網的融合、駐地網的融合[5]。我國三網融合總體方案對三網融合的定義是,“電信網、廣播電視網、互聯網在向寬帶通信網、數字電視網、下一代互聯網演進過程中,其技術功能趨于一致,業務范圍趨于相同,網絡互聯互通、資源共享,能為用戶提供話音、數據和廣播電視等多種服務”[6]。
盡管各界對三網融合的定義不同,但基本都認同類似的觀點,即三網融合的宗旨是要推動電信網、廣播電視網和互聯網展開網絡、內容等方面的融合競爭,提高網絡、內容等要素的使用效益,更好地支撐經濟社會發展和社會民生消費需求。
二 國內外相關研究
(一)關于三網融合競爭的研究
三網融合實踐起源于20世紀90年代,至今已有20多年的歷史。由于涉及范圍廣,橫跨經濟、科技、公共管理等多個學科,因此關于三網融合的研究成果也相對分散,總體來說分為科技創新和技術融合、業務融合與競爭、商業模式創新、產業組織及市場競爭等四個維度。其中,關于網絡產業的互聯互通、網絡接入、定價行為等問題,從20 世紀90 年代開始,就逐步成為全球學術界和業界重點關注的熱點議題,并取得了許多重要理論成果,對推動產業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關于電信網絡競爭及接入定價的研究,不得不提Laffont、Rey 和Tirole三位學者,他們在1998年合作發表了兩篇經典文獻。他們構建了一個用于分析接入定價與網絡競爭的模型(簡稱“LRT模型”),圍繞接入定價在網絡競爭中的作用機制展開分析[7]。他們假設,電信市場上存在兩個具有水平差異的骨干網電信運營商,展開霍特林(Hotelling)競爭,并且不同運營商的網絡覆蓋范圍都很廣,擁有相同或較為接近的成本,而且采用平衡呼叫模型和互惠接入定價方法?;谏鲜黾僭O,他們對終端價格為線性定價、非線性定價,以及終接網絡價格存在歧視這三種情況下的接入定價與網絡競爭進行了深入分析。LRT模型也成為后續研究網絡競爭的重要參考。
然而,LRT模型也存在應用的局限性。它僅僅適用于同樣擁有瓶頸資源、實行對等競爭的情形,例如中國電信和中國聯通之間的競爭,卻沒有考慮擁有瓶頸資源的骨干網提供商與不具有瓶頸資源的下游網絡接入經營者之間競爭的情形。為此,Cambini在LRT模型的基礎上,還假設市場中還存在多個下游運營商參與競爭[8]。Cambini的研究,進一步豐富了網絡接入定價的研究體系。
一些學者還針對非對等網絡及接入定價進行研究。Dessein、Poletti 和Wright等放松了消費者無差異假定,研究消費者異質情況下的接入定價問題[9]。Carter 和Wright分析了網絡差異化的接入定價問題[10]。Armstrong、Hansen等研究了成本結構不對稱時的接入定價與網絡競爭問題[11]。房林對電信網絡的單向接入定價、雙向接入定價、接入規制收買等問題進行了研究[12]。
對電信競爭的經濟績效研究也是學者們的關注熱點。張成波運用有效競爭理論、規制理論對中國電信市場競爭模式轉變及其資源配置效率的變化進行了分析[13]。趙卓、吳菁等從產業發展水平、產品服務資費水平、企業市場競爭力、社會福利等指標對中國電信業的規制績效進行了評價[14]。張中輝利用數據包絡分析方法對中國電信產業的技術效率、純技術效率、規模效率等指標進行了實證研究和評估分析[15]。蔣紅娟對決定電信業改革績效的市場結構、政府規制及產權改革等問題進行了研究[16]。王晨奎利用非參數測度方法,對中國電信業的生產率增長情況進行了研究[17]。
電信業作為自然壟斷行業,如何保持規模經濟和市場競爭的平衡,既發揮出企業的規模經濟效益,又不影響產業的競爭水平,是近年來學界研究的熱點。學者們運用有效競爭理論研究電信產業的競爭與規制問題。鄒文英、代銳等對中國電信產業的有效競爭進行了研究;李榮華等對中國電信市場后進入者的有效競爭進行了研究[18];沈劍等對中國三網融合上下游產業有效競爭關系展開了研究[19]。宋靈恩、李冠宇等基于有效競爭視角對中國電信市場的產業規制、價格規制進行了研究[20]。
在三網融合開始后,學界逐步把有線電視納入網絡競爭的范疇,開始運用產業組織理論展開研究。Kenneth 和 Wilbur將有線電視網絡視為雙邊平臺進行研究[21]。Wateman和 Choi對有線電視產業縱向一體化的問題進行了深入研究[22]。Noam對媒體市場集中度進行了系列研究[23]。Crawford對有線電視節目打包出售是否有損消費者福利進行討論[24]。
伴隨著我國電信體制改革及三網融合戰略的實施,國內學者也開始關注電信競爭即三網融合競爭。張維迎和盛洪提出電信競爭的模式包括“縱向一體化、允許自由進入的縱向一體化、縱向分離、公用網與服務分離以及數網競爭”等[25]。周其仁也提出了“數網競爭”觀點,認為“電信服務的開放必須以電信基礎網絡的開放競爭為基礎”,否則,僅僅依靠監管部門的不對稱規制,難以從根本上消除壟斷[26]。王一鳴從網絡經濟的視角提出了發展建議,要加強政府的引導和協調功能,提高網絡的開放程度,要制定統一的“游戲規則”,創造一個開放、創新、寬松的發展環境,保持相關政策、法規、標準的一致性和連續性,加強產業設計,指導企業行為,加強基礎網絡、寬帶接入分配網等設施建設,鼓勵社會資本參與網絡建設,強化公共信息共享服務,盤活信息資源[27]。
而更多的學者采用經驗分析的方法對業務競爭進行分析,研究結論也明顯受到發達國家三網融合理論和實踐的影響。一些學者研究總結國外的先進經驗,為中國三網融合實踐提供理論參考。比如孫霄凌、朱慶華、郭小平、何煜、方芳等學者,分別對日本、歐洲、美國、韓國的三網融合進行了深入研究[28]。
廣電行業作為三網融合的弱勢群體,如何有效參與競爭也是業界和學術界關注的重點。多數學者認為融合各方要牢牢把握內容為王的競爭策略。鄔建中和嚴功軍認為,廣播電視行業的優勢在于服務的輸出端是具有較大屏幕的電視終端,應將廣播電視的功能定位為“家庭信息數碼港”[29]。張治中等認為,內容消費的差異化、多樣化、個性化內容需求將是未來三網融合競爭爭奪的關鍵和盈利的來源[30]。劉行芳等認為廣電行業參與三網融合競爭的核心競爭力,是節目內容資源,以及內容采、編、制、播人才等方面的優勢,要通過知名欄目、知名頻道、知名主持人等品牌的方式,在消費者心中形成“看電視、找廣電”的心理暗示[31]。高子華學者提出廣電行業應加強對視聽節目內容牌照、用戶終端、節目版權等資源的監管和控制,但這與當前主流的融合發展思路截然相反[32]。
(二)關于三網融合規制的研究
從現有文獻來看,三網融合規制的主流思想是放松規制。Coase在聯邦通信委員會的一篇文章中,對廣播電視頻譜資源分配問題進行了跨學科思考,引領了法學界和經濟學界關于網絡融合產業規制政策的研究[33]。美國有線電視史上主要的政策,基本上以法案形式發布,特別是1984年《有線通信政策法案》、1992年《有線電視消費者保護與競爭法案》和1996年《電信法案》,對有線電視成長并逐漸與電信業實現融合式發展起到了關鍵作用,同時也因此進一步促進了學界對有線電視的相關研究。尤其是1996年《電信法案》,與1934年《電信法》相比較,全面拉開了有線電視、長話和市話三大市場競爭的序幕。
然而,學者們意識到放松規制并不等于完全取消規制,必須保留必要的規制以實現獲得競爭性收益、減少壟斷的無效率、降低交易成本和防止規制所造成的低效率等目標,但要盡可能地降低規制成本,在此背景下,激勵性規制應運而生。作為研究激勵規制的代表人物,讓·雅克·拉豐和讓·泰勒爾合著了《電信競爭》一書,運用產業組織理論、新規制經濟學、信息經濟學理論和博弈論等理論,對電信業的管制與競爭進行經濟學分析,同時在市場準入與競爭、網絡服務定價、網絡互聯互通以及普遍服務等問題上進行了深入分析和研究,尤其著重對信息不對稱條件下的激勵機制設計問題進行分析,也研究了競爭的運營商之間的合作問題[34]。該書是泛通信產業規制與競爭研究領域的權威理論成果,許多觀點對世界很多國家的電信改革產生了廣泛和深遠的影響。
此外,也有學者對放松規制提出了異議。部分學者們認為,放松規制的前提是在可競爭的產業。Lawrence J.White認為,具有自然壟斷屬性的基礎設施產業的壟斷者一般具有較強的市場勢力,這種市場勢力會嚴重阻礙后入者的進入,放松規制的法案未必能促進電信業和廣播電視之間的有效競爭,反而有可能提升壟斷企業和后進入企業的成本,造成社會福利的損失[35]。Nicholas Economides認為,美國雖然在長途電話領域實現了有效競爭,但是1996年《電信法案》實施3年后,在本地電話業務市場的效果不明顯,反而導致本地運營商之間的兼并[36]。Wilson 和 Zhou論證了本地電話公司的成本函數是次可加性的,認為本地電話市場也是一個自然壟斷市場,引入更多的競爭者反而會適得其反[37]。
近年來,隨著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完善,破除壟斷、強化競爭的理念深化,對具有壟斷特性的電信行業的規制研究也越來越多。張昕竹等先后對中國壟斷行業,尤其是電信行業的規制與競爭做了深入研究,張昕竹也因在此領域的深入研究曾受聘擔任了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專家咨詢委員會成員[38]。還有如彭英、牛銳等對電信價格規制的理論與實證等進行了研究[39]。
我國三網融合實施以來,國內學者們針對三網融合的規制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借鑒國外發達國家的規制經驗。概括來講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要先行立法,完善三網融合領域的法律體系。二是要通過規制機構改革,打造一體化的監管體系。三是構建內容和網絡監管分離的新機制、推進電信和廣電雙向準入等。除此之外,部分學者認為融合各方承載的公共服務職能不同,因此在三網融合規制時要區別對待。如范金慧等認為,與發達國家不同,我國的電信運營商在營收規模、競爭能力上明顯強于廣電運營商,甚至出現一家獨大的局面,監管部門有必要實行長期的非對稱管制,對廣電行業予以適當政策傾斜,推動廣播電視網絡企業快速成長為與電信運營商對等的市場主體[40]。胡漢輝等認為,廣播電視在中國屬于行政壟斷產業,要通過政府部門的激勵機制來促進競爭,激勵政策主要包括稅收、貸款、補貼等財政手段,以及幫助網絡運營企業整體平移等行政手段[41]。
(三)相關研究評述
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關于三網融合競爭與規制方面的研究成果對于社會主義國家的實踐指導具有一定局限性。從文獻綜述來看,國外關于網絡型產業的市場競爭研究較為透徹,尤其是在網絡互聯互通、接入價格競爭等核心問題上已形成了較為成熟的觀點,這與發達國家成熟的產業體系和充分的市場競爭密不可分。然而,由于中國等社會主義國家的廣播電視網、電信網及互聯網發展水平參差不齊,三網并不能對等競爭,三網融合后形成的新產業體系根本達不到發達國家的市場化程度;而且,社會主義國家廣播電視網、互聯網的意識形態、文化等屬性較資本主義國家更為鮮明,在三網融合領域不能也不可能實行完全競爭,必須要根據國情進行不同程度的規制;再者,國外許多關于三網融合競爭研究的理論及模型假定或參數在社會主義國家也不一定契合實際,需要重新假設。
此外,關于三網融合競爭與規制方面的研究也存在一些亟待加強之處。第一,基于產業組織視角以三網融合產業作為分析對象的研究相對較少。前期研究更多地偏重于技術、業務、商業模式等層面,或者從電信、廣播電視、互聯網各個行業的角度,經驗總結性的文獻較多,基于產業組織等經濟學理論進行建模分析和實證研究的成果相對較少,對三網融合產業組織的市場結構、市場行為、市場績效等問題缺乏深入的研究。第二,基于市場績效定量分析評價的規制研究相對較少。關于三網融合規制的研究,采用產業組織理論相關模型進行定量分析的較少,更多的是采用定性分析方法,雖然直觀但缺乏說服力。第三,一些研究成果難以落地實施。有的研究過于注重理論分析,忽視了理論聯系實際。這都導致研究成果難以轉化為有效的競爭和規制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