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
一 作者簡介
《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與古跡》一書的作者為В.П.瓦西里耶夫。В.П.瓦西里耶夫(中文名王西里)[2],1818年4月22日生于下諾夫哥羅德的一個尉官家庭,家境貧寒,父親是一名神父,母親也出身于神職人員家庭。
1827年,王西里以優異的成績小學畢業。1828年升入下諾夫哥羅德中學。1832年7月中學畢業后不久,其父便去世;為了貼補家用,14歲的王西里做了兩年家庭教師;同時,他還利用空閑時間積極準備喀山大學的入學考試。1834年夏,王西里順利通過喀山大學入學考試,被醫學系錄取。這對于瓦西里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同時也是一件難事,因為進入醫學系學習需要交納一定的學費和生活費,這對于家境貧寒的王西里來說是不能承受的。無奈,他只能申請轉入公費的歷史語文系學習。但在當時,轉系尤其是轉入公費系程序是很復雜的,為此王西里多次向主管官員請求,雖然最后成功了,但其艱難程度給其一生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痕。
在喀山大學歷史語文系,王西里主要學習蒙古語和藏語。在此方面他表現出了優異的語言天賦,受到了喀山教育區督學穆辛-普希金的關愛。1836年,他因學習成績優異獲銀質獎章;1837年5月,又因藏語作文獲得國民教育部頒發的300盧布大額獎學金。1837年6月16日,王西里大學畢業并留校任教。1838年末通過考試,師從俄國蒙古學奠基人、喀山大學教授、院士科瓦列夫斯基攻讀碩士學位。科瓦列夫斯基在佛教研究方面造詣很深,這對王西里學術興趣和觀點的形成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在老師的建議下,王西里的主要精力放在了對佛教和東方思想的研究上。經過一年的努力,王西里用蒙古語寫成了碩士學位論文《論佛教的哲學原理》。1839年,他以此文順利獲得喀山大學蒙古語文學碩士學位,并成為俄國第一個蒙古語文碩士,《祖國紀事》雜志對此事還進行了報道。不久,王西里又獲得韃靼語碩士學位。
1839年11月27日,在導師科瓦列夫斯基的推薦下,王西里獲得批準被編入東正教出使北京的使團名單。在出使北京前科瓦列夫斯基為王西里列出了一長串學習任務,比如學習藏語、漢語、梵語、研究西藏和蒙古歷史地理、研究中國各個時期尤其是成吉思汗統治時期的政治歷史和地理等。這些學習任務與王西里以后成為中國學史上的博學家有不可分割的關系。
1840年2月19日,王西里與使團成員一起踏上了前往中國的旅途。在經歷了近8個月的長途跋涉后,10月王西里等人抵達北京。他是隨第十二屆俄國東正教使團來到中國的,身份是借調人員。領班是大司祭波利卡普·圖加利諾夫,司祭是諾肯季·涅米諾夫,輔祭是卡法羅夫等,全團共11人。躊躇滿志來到中國的王西里,本想在中國多學習知識,完成老師交給的任務,為實現自己的夢想多做積累,但實際情況卻是投師無門,得不到領班波利卡普·圖加利諾夫的支持。領班不喜歡王西里,甚至拒絕給他提供基本的學習條件,到京前三年,他連一位滿意的漢語和藏語老師都沒有,無奈只能靠自學。不僅如此,他還經常遭受使團其他成員的侮辱與嘲弄。所以這一時期王西里的心情是極為沉重的,原本朝氣蓬勃、志向遠大的青年變成了一個情緒低落的悲觀主義者,他曾非常絕望,甚至動了要走的念頭。在經歷了初期的情緒低落與波動后,王西里開始克服外界的種種阻礙,專心于自身的學術研究和對資料的搜集、整理工作。1847~1848年,他利用戈爾斯基留下的材料,成功完成了兩卷本的《佛教術語詞典》的編輯工作。此外,他還積極主動地為沙俄政府索要圖書,清政府將舉世聞名的佛教經典《甘珠爾》《丹珠爾》贈予俄國一事的成功就是在他的積極努力下得以實現的。在北京生活了十年后,王西里于1850年9月18日返回了俄國。雖然他在北京的求學經歷很坎坷,但他確立了自己的學術興趣,完成了學術研究范圍的轉換,即由喀山大學時期從事蒙古學、佛學研究,轉移擴大到漢學研究,搜集到了大量中國史籍文獻,為今后的學術發展奠定了堅實的資料基礎。
初回俄國的王西里落腳于喀山市,事業無門,抱負無法實現,生活窘迫。為此,他給圣彼得堡大學督學穆辛-普希金寫了封信,他的窘困得到了穆辛-普希金的關愛。在他的幫助下,王西里被召回圣彼得堡皇家科學院做北京之行的報告,然后被派往喀山大學做漢滿語教學工作。1850年12月5日起,王西里開始在歷史語文系教授漢滿語、中國歷史等課程。1851年1月,王西里被聘為喀山大學漢滿語教研室編外教授,后于1854年9月22日轉為正式教授。執教期間,王西里為學生編撰了大量漢滿語及中國歷史方面的教材,開設大量相關課程,為漢學在俄國的傳播做出了一定的貢獻。1854年初,王西里來到了俄羅斯帝國的首都圣彼得堡,并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時間。其間,王西里結識了同領域的許多專家、學者,進一步擴大了視野,為未來學術發展鋪設了道路。
1852年6月20日,王西里與喀山大學校長西蒙諾夫的女兒結婚,之后育有三子二女。因為獲得了一小塊陪嫁領地,物質生活有了一定改善。1855年,因喀山大學歷史語文系并入圣彼得堡大學東方系,所以5月王西里向喀山大學校長遞交了離職申請。從1855年開始一直到1900年病逝,王西里一直在圣彼得堡生活、工作。1855年王西里被聘為圣彼得堡大學東方系漢語教研室主任。1878~1893年出任東方系主任。在圣彼得堡大學工作時期,他在教學上取得了更大的成就:學生人數逐年增加;培養了一大批優秀的漢語人才;改善并完成了中國歷史課程的設置;編寫了一批中國歷史、滿語、漢字方面的教材。雖然在事業上取得了豐碩的成果,但在生活上,王西里仍然繼續著以往的窘迫。
在經歷了19世紀五六十年代教書育人的偉大實踐后,自70年代起,王西里走上了人生旅途的黃金階段。這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他的漢學教育與研究得到了政府的重視,為此,他經常參與亞洲司安排的一些外交活動,成為中俄文化交往的使者;二是他已桃李滿天下,為感謝恩師的教誨,弟子們籌集了6068盧布的資金交給圣彼得堡東方系,用于設定“王西里教授、院士獎學基金”,學生們親切地稱其為“我們的家長”;三是在學術研究方面有了很大的建樹,出版并發表了大量著作和研究性論文,他一生的著述大多完成于這一時期。
1890年,72歲高齡的王西里再次踏上了離別近40年的中國領土,在伊犁、塔城、阿拉木圖、塔什干以及其他一些城市考察,當他看見街市上到處流通著俄國商品時感到非常高興。1893年,王西里辭去東方系主任之職,同時也從教學崗位上退了下來。但出于對學生的熱愛和對漢學教育的不舍,他在不收取任何報酬的情況下,仍然堅持為漢滿語專業的學生授課,一直到去世前三個月。
1900年4月27日,王西里在圣彼得堡因病去世,享年82歲。
王西里一生致力于漢學研究,在中國歷史、中國文學和中國宗教研究方面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在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方面他著有《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元明兩朝關于滿族人的資料》《滿洲記述》[3];譯有《大清初期對蒙古人的安撫》,節譯自清代著名學者魏源的《圣武記》。此外,王西里還寫了大量論述中國時政的文章,如《關于伊犁陷落的兩份中文記錄》《1876年的亞洲》《出使俄國的中國使團》《來自中國的新聞》《中國問題》《論日本與中國關于琉球所有權的爭論》等,這些文章大都帶有實事評論性質,表現了一個外國學者對中國政治、社會狀況、內政外交的認識和思索,為外國學者研究清王朝史、中俄關系史提供了重要資料。在文學研究方面,王西里做出了巨大貢獻,出版了世界上第一部《中國文學史》[4]。在宗教研究方面,王西里也取得了重要成就,如專著《佛教及其教義、歷史和文獻 第一部分:總論,譯著《佛教及其教義、歷史和文獻 第三部分:印度佛教史》(簡稱《印度佛教史》,手稿《佛教術語詞典(翻譯名義大全)》《閱藏知津 漢語三藏書目 經文翻譯及簡析》《佛教各流派文獻述評》《佛教教義專論》等。這些漢學研究成果不僅深化了俄國的漢學研究,同時也為世界漢學研究做出了重大貢獻。而王西里本人也因此獲得了眾多殊榮,1851年他成為俄國歷史上第一位漢學家教授;1864年12月,以一篇題為《元明兩朝關于滿族人的資料》的論文順利通過答辯,獲得東方語言博士學位,成為俄國第一個獲得博士學位的漢學家;1866年,被選為俄國科學院通訊院士,1886年成為正式院士;1887年,被推選為圣彼得堡大學榮譽成員。王西里在中國歷史研究方面的著作大多發表于19世紀五六十年代,其中涉及黑龍江的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
二 主要內容
《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一書最初于1859年在《俄國皇家地理學會東方部著作》中刊行。1861年,該作由皇家科學院石印出版單行本。關于王西里為什么要撰寫這部著作,其在該書的序言中明確寫明。俄國漢學家比丘林之所以將中國邊疆少數民族的歷史寫到唐朝或10世紀初,原因是中國的正史中只包含了這么多資料。王西里認為比丘林在其著作《古代中亞各民族歷史資料集》[5]中沒有研究契丹人以及后來取而代之的女真人、滿族人的歷史,因而有必要彌補這一缺憾,對這300多年的歷史進行概括性的介紹。[6]正是在這種想法的驅動下,王西里完成了比丘林在中國歷史研究課題上的未竟事業,出版了《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
全書共325頁,由正文和譯文兩部分組成。該書記錄的是10~13世紀中國東北部地區少數民族的歷史,尤其是對“契丹史”“金史”“蒙古史”的記載,內容很詳細。王西里認為:“……契丹人和女真人的歷史……是中亞民族最重要的史實之一,缺少了這些史料,我們甚至無法闡述成吉思汗及其率領的蒙古族之所以強盛起來的原因。”[7]
全書用了近五章的篇幅,對契丹史進行了全面介紹,其中第一章詳細介紹了契丹的由衰而盛以至耶律阿保機建立遼國的經過。第二、三、四、五章以旁證的方式對契丹史的發展及存在狀態進行了補充,主要包括:(1)節譯自《契丹國志》卷二十二“州縣載記”中的“四至鄰國地理遠近”;(2)與契丹同類,生活于北方黑龍江中上游兩岸及嫩江流域的室韋族的地理位置、四周疆域及自然資源的描述;(3)在遼德祖、遼太祖的數次征討后,被迫歸于契丹政權的奚族的民族起源、地理位置以及與其他各民族關系的記錄;(4)譯自《契丹國志》(卷二十五“胡嶠陷北記”),記述了同州合陽縣令胡嶠居留契丹7年對契丹的人文地理、國土風情等諸方面的描述。
對契丹史進行全面梳理后,王西里在第六、七兩章用了更大的篇幅,對“女真史或金史”做了更為詳盡的闡述,其中包括以下方面。(1)名稱的由來。“女真”名稱來自“契丹”,后在東方傳播開來。(2)女真的族源問題。以傳說為切入點,說是完顏部的一名婦女與高麗人函普通婚,從而形成了完顏氏族,函普成為該氏族的始祖。函普的后代征戰四方,大量降服周圍的部落,使完顏部迅速崛起,這引起了其他部落酋長的抵抗,完顏氏族的第六代烏古遒能征善戰,成為部落聯盟長,在他的帶領下,女真人日漸強盛,最后盈歌統一女真各部落。(3)金國的建立。詳細闡述了完顏阿骨打大敗遼軍,占領遼東,建立金國(都城在今哈爾濱市阿城區),繼而又大舉進攻遼國,進而滅遼的過程。此外,還講述了阿骨打令完顏希尹創造女真文字,以及遼太祖的病逝等問題。(4)金國的對外關系。主要闡述了金國與宋朝、蒙古的關系問題。在金國與宋朝的關系上,重點講述了金太祖伐宋,宋徽宗、宋欽宗被俘,北宋滅亡,進攻南宋,岳飛抗金被害,南宋割地求和,在此過程中金國發展到最強盛時期。在金國與蒙古的關系上,主要講述了雙方的敵對關系的形成過程,金熙宗派呼沙呼攻蒙古慘敗,兀術帶兵多次進攻蒙古失敗,最后兩國于1147年議和。(5)金國的滅亡及成因。王西里利用所搜集的史料,記錄了金國滅亡前的內憂外患。內憂在于金國從建國之始到滅亡的整個過程中發生了一系列王權爭奪事件,甚至于1213年在中都發生政變,皇權爭奪的內訌嚴重影響了金國的政治實力和社會穩定。在內憂發生的同時,蒙古正在強大,能征善戰的成吉思汗統一蒙古后于1210年以拒絕金國傳召為由挑起事端。1211年成吉思汗發動了第一次侵金戰爭,1212年再次侵金。對于蒙古的侵略,金國早有防范,但政局不穩的金國已無力抵抗,只好向蒙古求和賠款以茍延殘喘。為了征服金國,蒙古與宋朝聯合,金哀宗不得已棄汴州至蔡州,最后于1234年滅亡。對于金國的滅亡,王西里給予了充分的分析,他認為金國的滅亡基于以下幾種原因:①猛安謀克組織使外族兵力大增,削弱了金軍的戰斗力,這為金國走向滅亡埋下了隱患;②金國在王位繼承上的世襲制度(兄傳弟,弟死后再傳兄之子),導致皇權爭奪事件層出不窮,影響了金國的內政外交;③與宋朝的連年征戰消耗了金國的國力,而與其相鄰的西夏、蒙古實力漸長,一強一弱必然會引發侵略戰爭;④貨幣制度改革適得其反,金國為減輕百姓的負擔將貨幣由銀錠改為紙幣,這反而大大增加了百姓的負擔。王西里還分析了金國的兵制問題、中央行政制度、管制以及賦稅制度。
除了介紹契丹史和金史外,王西里還用了很大的篇幅介紹了蒙古的起源、崛起、風情、地理等內容。
該書在正文之外,還有譯文。譯文由“引言”“關于契丹人的資料”“關于金人的資料”“關于蒙古人的資料”四部分組成。
“關于契丹人的資料”,節譯自脫脫等撰寫的《遼史》和葉隆禮撰寫的《契丹國志》。主要介紹了契丹的歷史、民族起源、國家與風俗、部落、部落統一、軍制、官制、宮廷制度、服飾、漁獵時間、考試制度、歷時札記、旋風、舍利、跪拜、長白山、澤蒲、回鶻豆、螃蟹等內容。
“關于金人的資料”,主要譯自《大金國志》和王西里本人的綜合性述評。主要內容為簡評民族的起源和強大、發源地的土地質量、男女服飾、婚姻、官吏、佛教、道教、刑罰、赦免、軍屯、圍獵、兵制、旗幟、車輛與散蓋、服裝的顏色等。
“關于蒙古人的資料”,譯自《蒙韃備錄》,主要內容為國家始創、韃靼統治者起事、朝代名稱與年號、皇子與諸王、名將、首相與宰相、軍事管理、馬匹管理、糧食、征戰、官職、道德風尚、軍事裝備與武器、出使官員、祭祀、婦女、宴飲、音樂與臉技等。
三 學術評價
《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是王西里對中國北部民族研究的鴻篇巨制,是記錄契丹、女真等族歷史的珍貴資料,為俄國及世界各國研究中國歷史奠定了堅實的文獻基礎,而王西里對中國歷史的認識也為各國學者研究中國歷史拓展了視野。
在史料選擇上,王西里并不局限于官修史書的利用,認為《遼史》《金史》《元史》等官修史書中所反映的是契丹、女真和蒙古立國之后的歷史,并且吸收了中原的思想和文化,因而只能算作是對中國歷史的補充,不如私家史著更能反映這些民族的特點。王西里在這部著作中首先致力于拓展文獻使用范圍,這不僅有利于對古代中國漢族以外的民族歷史進行客觀生動的描述,更便于對比丘林遺漏歷史階段的考察。
在研究方法上,王西里在該書中確立了契丹、女真和蒙古三個民族的歷史聯系,并強調了這種研究方法的重要性。王西里的研究目的不是像比丘林那樣只是向俄國學術界傳遞中國文獻中的相關信息。王西里認為,“重要的是要進行歷史的總結,發現這些國家在游牧世界中出現的總體規律以及迅速戰勝鄰族的原因”[8]。
在研究內容上,盡管在王西里之前歐洲對契丹歷史已有所研究,但對于契丹歷史研究而言,王西里在《10~13世紀中亞東部的歷史和古跡》中做了大量工作,是歐洲第一位真正意義上的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