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建構以文學實踐為對象的中國文學理論
書名: 通往實踐的中國文學理論建構作者名: 高楠 徐可超等本章字數: 13925字更新時間: 2025-04-01 09:08:13
“文學理論建構”自21世紀以來已經成為一個使用頻率越來越高的術語。文學理論的建構意識當然是強化于中國愈益深化的大規模的社會轉型,社會轉型對文學理論提出的要求及帶來的問題性契機,形成文學理論迫在眉睫的建構壓力。文學理論自身經過歷史性的兩次斷裂及歷史性的兩次西學沖擊,[4]深陷理論散亂與糾葛之中,這一點成為它建構的內驅力。西方在20世紀60年代推涌而起的理論建構潮流,于世紀之交在中國文學理論界逐漸傳播成勢,對文學理論建構發揮催化作用。如此來頭的中國文學理論建構,經過一段東沖西突的忙亂過程,一個建構的理論要務問題便逐漸地明晰與突顯出來,它密切地關聯著建構的歷史與現實取向,這就是建構以文學實踐為對象的中國文學理論。本論文就此立論與闡發。
一 一個關鍵性提法的糾正——文學理論的研究對象由文學糾正為文學實踐
當下文學理論的一個通常說法是文學理論是研究文學的理論,文學被鎖定為文學理論的研究對象。文學從生成并規定文學的文學社會活動中分離出來,作為獨立的研究對象為文學理論所研究,這對于西方來說大體上是19世紀的事。美國學者韋勒克與沃倫把以文學為本體的研究劃分為三個方面——文學理論、文學史與文學批評,這是把文學理論對應文學的對象性關系確定得最為清楚的西方學者。這種與文學的對象性研究關系在中國的確定要晚于西方幾十年,是20世紀末中國傳統文論第一次斷裂的產物,也是西論第一輪沖擊的產物。在文學本體的對應性關系確定之前,文學的社會活動或社會的文學活動,無論是西方還是中國,都在更大的社會整體性中進行著研究。
歷史階段性地發生的東西,未必就是歷史的東西,這是馬克思對于歷史的一個重要看法。[5]把文學從文學的歷史實踐與社會實踐中提取出來進行本體性研究,就是這種歷史階段性地發生了的東西。它的前提是確認文學是什么。而這個前提的確認又恰恰是研究的結果,是由最初的文學規定進入到具體的文學規定,這是由抽象提升為具體的過程。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特別強調了這種研究方法。[6]這是到原始的簡單關系中抽象其中的一般性的方法,通過這種方法,獲得馬克思所說的簡單范疇,具體問題的研究便由這類簡單范疇入手。這里的要點性問題在于文學能否作為起點性的簡單范疇而切入文學理論研究。根據馬克思的方法來理解文學這個概念,它既不是來自具有某種原始意義的抽象的一般關系,也不是原始地發揮作用的,可以在后來進行綜合的,包括研究者所賦予它的那些本質、規律、功能、形態的具體。這是因為從歷史發生角度來說,在人類社會活動的原始處并沒有文學這種關系物,當然也就談不上存在于這種關系物中的后來所抽象的文學一般性。文學理論所規定的那些后來被稱為文學的東西在其發生階段,不過是原始活動中的一些次要因素,如原始巫術中伴隨著摹仿性活動的語義簡單的呼喊。然后便有了詩樂舞一體,至詩樂舞一體階段,后來被稱為文學樣態的詩,仍是次要的東西,而主要是樂與舞活動。在西方,原始的史詩吟唱及古希臘的悲劇故事表演,也是活動性的,其中的后來被稱為文學的東西也都不是原生而是伴生的。[7]在其后的狀況中,文學理論規定要在文學中尋找與研究的東西,如所謂文學形式、文學內容、文學的文體形態等,又恰恰活躍及形成于文學理論研究者們所劃定的文學范疇之外。它們都是社會實踐與文學實踐的產物,即便在現實實踐中,被稱為文學的詩的形態、戲劇的形態等,也都生成于非文學的社會交往實踐活動。正是先有了這類形態,才有了后來稱這類形態為文學形態的文學。或者說,在文學活動向社會實踐延伸的交互作用中,這些作用及相互作用關系,遠遠地超出被后來規定為文學的狹窄領域。
而根據眾多文學規定,文學又總有一種向著文學文本龜縮的傾向,并且總是在文學文本中確立支撐。近年來,隨著文學實踐領域的擴大與復雜化,一些學者隱約地或者明確地感受到圈定的文學對象對于文學理論學科任務的束縛,因此試圖通過擴大文學內涵的方式對此求得解決,如把文學直接解釋為活動,解釋為文化形態,或者解釋為某種機制等。但這種內涵解釋性的努力并沒有產生預期的超越文本的效果。這是因為作為延續已久的文學理解,已經形成一套穩定的、共守的研究范疇,它們都是建立在文本中心的基礎上,如文學欣賞、文學創作、文學接受、文學類型、文學方法、文學技巧等。這些東西既不能與文學活動對應,又無法為文化形態所收容,更難以在包羅萬象卻又似是而非的機制中提煉其機制模式。這些東西都是從文本中心論中閃射出來的東西。
比如童慶炳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在對文學理論對象——文學的規定上,體現出很強烈的超越文學文本局限的意識,明確指出“文學不是以成品這種形式而存在的,文學是以活動的方式而存在的”。[8]教程引用艾布拉姆斯的四要素說來支持這種活動性說法,即作品、作家、世界、讀者組成四者間相互流動的過程。這是一個活動過程,但這個活動過程之所以不是封閉在文學文本中,要點就在于“世界”這個要素。教程闡釋說,“世界就是我們所指的社會生活,社會生活是‘一切各類的文學藝術的源泉(毛澤東語)’”,[9]經由“世界”,文學活動向現實展開。現實提煉為文學作品,研究作品創造的理論成為文學創造論。其實,教程在這里有一個概念的錯解,即把實在的社會生活錯解為精神的“世界”,進而對文學活動進行社會生活的解釋。然而,無論是艾布拉姆斯的“世界”理解,還是西方哲學包括馬克思主義哲學對于“世界”的理解,都認為“世界”是對于現實具體或歷史具體的思維總體的把握:“正在理解的思維是現實的人,因而,被理解的世界本身才是現實的世界——范疇的運動表現為現實的生產行為(只可惜它從外界取得一種推動),而世界是這種生產行為的結果……這個頭腦用它所專有的方式掌握世界,而這種方式是不同于對世界的藝術的、宗教的、實踐——精神地掌握的。”[10]“世界”是思維地掌握的具體總體。所以,在艾布拉姆斯的四要素相互作用的圖式中,“世界”才能作為作品、讀者、作家的思維同質的東西而在四者構成的思維圈里暢通地往復流轉。正是這種思維的同質流轉,把文本推向語言依憑的中心,四要素的流轉在思維中閉合。文本在思維閉合的圈子里成為文本中心。
對上述內容做進一步概括,強調文學回歸文學實踐,進而把文學實踐確認為文學理論的對象,有三點根據。一是文學實踐的文學發生的歷史根據。作為渾融的、包容著后來所說的文學屬性的社會實踐,如巫術實踐、詩樂舞一體實踐、史詩吟詠與表演實踐,是本源地發生的實踐。這類實踐可以因其包融及最初體現的被后來稱謂的文學屬性而稱為元文學實踐,并在由古至今(起碼是至于西方19世紀,中國20世紀初)的理性思考中被關注;這類實踐的東西在今天的文學實踐中仍然作為最為一般的關系屬性存在著。二是歷史發生的元文學實踐在其歷史的發展過程中分化及復雜化出各種中介性實踐關系。如與政治的、經濟的、宗教的、社會的、文化的種種關系,它們已被不同程度地作為關系一般而抽象為相關聯的中介范疇,并被不斷地思考與研究;這類中介范疇所由來的實踐關系不是外加或附屬于文學實踐,而是文學實踐本身。因此,對它們的研究就是文學實踐的研究,這正如馬克思談到歷史條件和生產的關系時所說的那樣:“一般歷史條件在生產上是怎樣起作用的,生產和一般歷史運動的關系又是怎樣的。這個問題顯然屬于對生產本身的討論與分析”。[11]三是就文學理論的研究狀況而言,它所面對的多種看來是文學發出的問題,其實是文學實踐的問題,并且只有在文學實踐的具體綜合中才能理論地求解。比如陶東風主編的《文學理論基本問題》談到中國古代文論體系中的文學思維論,在分析“虛靜”這一說法時,從儒家哲學到道家哲學,從觀物方式到學習方式,都納入研究視野;盡管對“虛靜”還可以做其他方面的分析,但這一思路的展開,顯然就是進入了更大的歷史實踐空間。[12]這是隨手拈來的例證,這樣的隨手性說明了文學問題往往很難在文本中心論中解決。而更多當下的文學理論問題,如大眾傳播中的文學創作問題、文學接受問題、大眾文化語境中文學價值取向問題、文學理論的建構動因問題、中國特色的文學理論問題等,它們都是文學理論所指認的文學問題,但又絕非文本中心論的文學所能解決的問題,文本中心論甚至連求解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把文學理論的研究對象由文學回歸于文學實踐,其關鍵性不僅在于歷史性追溯文學的生成原點,向本源的實踐活動復歸,從而在本源中尋覓與發現被稱為文學的這種東西的最為一般的關系及關系范疇,為進一步研究奠定堅實根基;這里的關鍵性還在于當下文學理論建構,即理論不僅規定它的對象,也被它的對象規定,對象的差異直接帶來理論建構的差異。以文學為研究對象,文本確定性與明確性的優勢很容易使文本成為研究中心,文本中心論的魔咒便難以破除;而文學實踐則把文本之外又規定文本的各種實踐性的理論問題圈定與提升出來,形成拉起來看文學的開闊視野,并提供了深入研究文學實踐屬性的對象性前提。
二 文學理論疏離文學實踐的現實狀況
文學理論要回歸文學實踐這一研究對象。對文學實踐該如何理解?首先要強調的是,文學實踐是現實具體的社會活動,它屬于馬克思所說的在頭腦之外保持獨立性的實在主體,這就從實在與精神上劃開了文學實踐研究與文本中心研究的界限。當然,這樣說不是把實踐中的精神活動排除在實踐活動之外,而是從對象性的思維把握角度明確實在與精神的關系。其次,具體實在的文學實踐具有實踐的目的性、過程性、手段性、實在對象性的一般屬性,這類屬性在康德、黑格爾及馬克思主義實踐論哲學中都有過闡發與論述,文旨所限,不予贅述。這類實踐一般性在具有文學一般性的社會活動中以實踐特殊性的方式體現出來——這里的文學一般性是在歷史的文學實踐中以不同于其他社會實踐的特殊性而被參與并不同程度地把握的,它作為文學實踐的差異一般性被先前及當下的研究者概括為相關的概念及范疇,如抒情、體驗、表象、想象、比興、摹仿、虛構、修辭、語言符號、個性、風格等。這類一般的概念及范疇從那些特殊的實踐活動中抽象出來,又轉而規定著那些特殊的實踐活動為文學實踐活動。再次,文學實踐向內,由各種體現著文學特殊性的相關關系組成縱橫交錯的關系整體,每一種關系都是關系整體的一個環節并被關系整體規定。這類關系、關系關聯、關系整體、關聯規定與整體規定,以及它們在歷史過程的差異中展開的狀況、可能性與不可能性,均可以被抽象為文學實踐的一般,進而進行文學理論的研究。文學文本在這樣的實踐整體中,只是作為產品被生產出來,進入創作與接受的關系體,并為其他關系體及關系整體所規定。文學實踐向外,與其他實踐整體相關聯,如與經濟實踐關系體、政治實踐關系體、宗教實踐關系體、社會實踐關系體等相關聯,這類關聯同樣在歷史的階段性差異中展開。它們彼此關聯、彼此作用、彼此規定,而且不斷地把這些外部的關聯、作用與規定,轉化為各自自身的規定與實踐性的展開。對文學實踐的以上闡釋,可以看到對象性地研究文學實踐的文學理論比起對象性地研究文學文本的文學理論,在研究視野、問題提出、范疇抽象、理論構成、邏輯展開、體系建立等方面,具有怎樣巨大的差異。
文本中心式的文學理論研究,由于是封閉在文本——作者——讀者——世界這一思維領域的,因此它所展開的活動就主要是頭腦的疏離現實具體的思辨的、理論的活動,這樣的文學理論便難免陷入它目前正經歷著的疏離實踐的困境。這一困境以如下特征攪得研究者們心神不寧。
(一)觀念化傾向
觀念地思考問題即理論地思考問題。因此對于理論而言,觀念地思考不是問題,問題在于觀念的觀念化,即便這些觀念曾經是從實在具體中抽象出來的。
觀念化即使觀念實體化。實體化的觀念取代實在具體成為理論論證的對象,而理論論證是觀念的論證,于是,用觀念論證與闡釋觀念便成為觀念化的一個特點。觀念是一般的抽象,當觀念面對實在具體時,它會在特殊的實在具體中獲得新的一般的發現并因此得到調整。但當觀念面對觀念時,無論論證的觀念還是被論證的觀念,都是強調著已然確定于觀念的抽象,一般抽象的恒常性與確定性便被強化,這是觀念化的又一特點。還有,觀念的一般是排除具體與偶然的,因此,當觀念見諸觀念時,它們便以不容置疑的必然提供給觀念化的研究者,這是觀念化的第三個特點。對于這三個特點,哈貝馬斯曾做過概括。[13]當下中國文學理論的觀念化傾向就是在這些特點上體現出來的。比如作為文學理論重要話題的文學創造論研究(“文學創造論”是童慶炳主編《文學理論教程》的術語),在此前的文學理論中,這個理論板塊的構成性話題是文學創作論,專事研究文學文本的寫作。《文學理論教程》之所以改創作為創造,是因為文學已被轉稱為文學活動,這樣,先前的文本寫作就難以容納活動的內涵。然而,在《文學理論教程》的文學創造論研究中,先前的文學創作這一范疇的一般性,卻以其確定性、恒常性和必然性被保留下來,它阻止著創造論研究的活動性展開。在進入文學創造過程及文學創造原則這類真正的活動課題時,活動被凝凍為文本,研究則實際上退回到文本寫作的老路上去。[14]
觀念化的原因,主要是文本中心論的限定。文本中心論先是把文學封閉于文本,從文本抽取觀念又在文本消化觀念,文本的類型限定、功能限定、構成限定等成為文學觀念限定,歸入文本就是歸入文本限定的觀念。有學者談到20世紀80、90年代文學理論向內轉的情況,向內轉,即回到文本,在文本中尋找文學的規定性;為此又進一步尋找回歸本文的新的研究方法,于是就有了一段時間的全國規模的方法論熱。[15]此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西方理論對于中國文學理論的植入。被植入的西方理論,由它們所生出的具體實在語境多數都在轉譯中濾除。這幾乎成為西方理論在中國文學理論中觀念化的前提。當下,觀念化問題到了若不予以解決則文學理論將難以為繼的程度。特雷薩·德勞瑞蒂斯曾針對西方理論的觀念化傾向,提出理論要面對現實的不確定性,主張用不確定性激活理論,這是有見地的說法。[16]
(二)套用西論傾向
西方理論的理論價值盡管良莠不齊,但因為被轉譯過來的理論著作多是在西方產生重要影響的理論家或學者的著作,因此對中國文學理論多有重要的研究價值與理論參考價值是不容否定的,這也是中國文學理論1980年之后能迅速地多元化繁榮與發展的重要原因。起碼很多有代表性的西方理論使我們的很多中青年學者知道和習得了理論思維的規范與方法。不過,這一點也已逐漸成為中國學界的共識,即西方理論的引入,由于缺乏社會語境及學術語境的參照,與中國的具體情況缺乏較為切近的對應性,因此常常難以對其形成具體轉換的思考與接受,其結果往往是止于觀念化的理解與運用。這種情況見于中國文學理論研究,加之中國文學理論本身又把自己疏離于實在具體的文學實踐之外,就有了所說的套用西論的傾向。
套用西論主要有兩種情況,即以西釋中與以西律中。以西釋中,就是以相關的西方理論或理論說法,理解中國的文學理論問題,或者把中國的文學活動現象,置于西方的理論或理論說法中予以理解。這樣做,從觀念上看,是獲得了一種闡釋的融合,但具體實在地看,卻常常南轅北轍。比如就圖像問題來說,西方學術界對他們現實生活中出現的圖像化現象及圖像意識之所以敏感并有所震動,既有他們傳統的原因,又有他們時下理論的原因。自古希臘的巴門尼德時代,語言就不僅被視為真理的表述,而且認為那就是真理本身。在柏拉圖時代,語言被置于人的社會活動的無所不在的位置。到了亞里斯多德時代,則已開始深入探討語言的邏輯形式。西方中世紀時期,語言被看作神諭,看作人與上帝溝通的神圣渠道。文藝復興時期,人的解放被看作語言的解放,話語自由就是人的自由。20世紀的語言學轉向,不過是在上述重視語言傳統的基礎上,把語言實體轉化為世界。海德格爾的“語言是存在之家”“語言之外世界無存”的說法,是語言實體化的集中表述。在近些年的西方學術界看來,語言結構即社會結構,語言功能即社會功能,語言不僅實體性地表述,而且實體性地創造,不是人說語言而是語言說人。如此的語言霸權被不受語言制約并迅速地在社會活動及社會生活中進入顯赫地位的圖像侵擾并取代了。這不僅是西方傳統和西方理性的顛覆,也是西方既有秩序的顛覆。西方人在圖像面前陷入無家可歸的恐慌與困境。他們的圖像時代、圖像社會到來的驚呼及各種各樣的過激反應,完全在他們的情理之中。然而圖像在中國的活躍及語言在中國社會活動與社會生活中的有限,卻是具有傳統一貫性的。《易傳》的“言不盡意,故圣人立象以盡意”,《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莊子》的《庖丁解牛》,以及后來的“意在言外”“含蓄蘊藉”“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味外象外”等代表著中國傳統智慧的說法,都能見出這種傳統的一貫。可以說,中國人的思維一向就是借助圖像并在圖像中展開的思維。中國人的生活是運用象形文字的生活,讀插圖文本的生活,翻連環畫的生活。這都表明圖像是中國人生活與交流的常態。既然如此,按西方闡釋,說中國也進入了圖像時代、圖像社會,顯然就是一種以西釋中的套用了。[17]
以西律中,即以西方的某種理論說法作為中國文學理論的根據與理論標準,把中國文學理論及理論研究納入西方理論的框定中。比如西方人說文學死了,一些中國文學理論學者也就開始論證中國文學之死;西方人提出本質主義并且對其進行批判,一些中國文學理論學者也就忙于在中國文學理論尋找“本質主義”,并以西方的本質主義標準對中國的“本質主義”進行批判等。
(三)研究泛化傾向
研究泛化,即理論研究抓不住現實具體的問題,不能在有理論意義的現實具體問題上凝聚理論研究鋒芒,借助于問題研究把理論建構推向深入,進而在問題的綜合性求解中完成由抽象上升到具體的理論研究過程。
不能理論地提出現實問題的原因,一方面是理論自身的原因,即這類理論不是面向現實具體敞開的理論,如前面提到的理論的觀念化;或者理論所面向的現實具體,不是它應向之求解的現實具體,而是另外的現實具體,如上面提到的文本中心論的文學理論只能提出文本問題,而難以提出文學實踐問題,這是理論與所面對現實具體的錯位。第二種情況是理論運作的原因,即理論面對現實具體對象而空懸,它所抽象的觀念范疇由于沒有一些相關的具體范疇的中介,無法回應現實具體。觀念化會導致這種情況,中介范疇的匱缺也會導致這種情況。
問題是具有整體性的相互關聯的若干關系體中,某一關系體在與其他關系體的關聯上出現了阻礙關聯的情況,這導致相關聯的關系體被干擾、阻礙、糾纏并因此陷入混亂;而這種局部性的關系狀況,往往又不同程度地通過各種關聯體的關聯,向周邊的關系體產生影響,乃至形成關聯體的整體影響。這樣的影響越大,則阻礙關聯的關系體的問題就越大。以2006年前后中國文論界出現的文學研究對象的爭論為例,這一爭論與本文提出的文學對象問題具有問題一體性。這一爭論的焦點是文學理論是研究文學的理論還是應該以文學性為前提擴展開去,后者主張文學理論應研究具有文學性的各種社會現象與生活現象。這場爭論的起因,與21世紀之初文學經典的價值討論和隨之而來的文學邊緣化現象相關聯;它的文化背景是電視借助于大眾文化而使日常生活進入狂歡時代,五花八門的綜藝晚會在大眾接受的群體追隨中產生近乎瘋狂的效果;而生活藝術化則是它的現實生活形態,生活藝術化借助電視綜藝晚會式的瘋狂熱度與對于明星服飾明星造型這類感性形式的粉絲性模仿,形成舞臺燈光般的撲朔迷離的形式幻象。這種情況迅速形成潮流,一邊是文學冷卻與貶值,另一邊是生活領域的熱鬧與萬眾矚目。與此同時,各種各樣及各種名目的西方理論大肆涌入,在這些理論的襯托下,既有文本中心論的那套文學理論越發顯得枯燥與乏味。在這些情況的綜合作用下,文學與文學研究對象這個關系體便被強化起來,并在爭論中成為問題焦點。隨著這一關系體以其矛盾性顯示出來,與其關聯的相關關系體便受到影響,引起振動。如文學與社會生活關系體,文學與文化關系體,文學與傳播關系體,文學與其他藝術關系體,文學與市場經濟關系體等。這類相關關系體的糾結,在文學實踐與社會實踐的關系整體中圍繞文學理論與文學研究對象展開,彼此互動、互構。幾經爭論,這種糾結性的互動與互構在文學理論擴容中得到了緩解性解決。文學理論擴容,是上述實踐過程在具體的文學實踐問題求解中的文學理論反應,它的反應形態是兩方面的,即研究對象向生活擴容,理論觀念向其他學科擴容。[18]對文學理論擴容,已有一些學者在進行問題性研究。[19]這類問題隨社會轉型、大眾文化繁榮、大眾傳媒活躍及西方文化大肆導入而在文學活動及文學理論研究中不斷地被產生出來,如文學的大眾文化接受問題,“80后”文學寫作市場化問題,文學批評與文學理論斷裂問題,文學理論的批判功能問題,互動互構的網絡新文體問題,古代文論轉換的中介范疇問題等。這類問題從影響廣度及深度來說,并不比上述文學對象問題來得輕松,但被醒目地提出并被持續性地深入求解的理論問題卻不多。張江的《強制闡釋論》發表一年多來已作為一個母題式的問題引起了國內文學理論界的普遍關注,并從根本上撼動了西方理論在中國理論界壓倒優勢的地位。但如果沒有張江這樣一位有能力進行強勢運作的學者與領導者呢?這樣一個深刻關涉中國文學理論建構走向的普遍性大問題,又將會拖延到何年何時呢?[20]
研究泛化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于,這類來自現實具體的問題須通過相關的、前提性的一般范疇去發現與確認,這才能理論地將之作為問題而提出。這類一般范疇是發現與提出問題的前在性的理論根據。這類一般范疇的網絡編織得越細密,則它發現與提出問題的敏度就越高。就像捕食蚊蟲的蜘蛛,如果沒有預先布好的蛛網,縱然蚊蟲往來,也不會有蚊蟲的發現與捕食。所以,缺乏這樣的一般范疇,或一般范疇因觀念化而閉合于現實具體之外,也就無問題可提了。沒有問題針對性的理論研究,便只能是疏離現實具體的泛化的研究。
(四)文本中心傾向
文本中心問題前面已提到,這里再補充一點,即文本中心導致文學實踐的理性擠壓與遮蔽。各種生動活潑的文學實踐形態,特別是那些對文本生成與接受具有具體規定性的實踐形態,因為長期被限定在文本之外,無法對其進行理性思考,從而導致它們原生性的、生動活潑的一般性在文學理論中缺位。而理論的觀念化,又導致理論對于文本的疏離,其實,理論觀念化的原因恰恰在于理論在觀念中閉合了與實踐的關聯。[21]這樣,其難以規避的現實便是文學理論不僅越來越遠離文學實踐,同時也越來越遠離文本。
三 建構文學理論與文學實踐關聯的中介范疇
具體與一般間橫著一條觀念的鴻溝。即是說,一般總是精神對于具體實在的把握,從觀念的角度說,具體實在總是實在地存在于觀念之外。這是觀念面對具體的一個難題。這個難題在實踐中,是實踐—精神地解決著的。實踐—精神是馬克思的提法,它相對于觀念地把握世界的方式而言,在實踐—精神中,精神與實在的鴻溝被對于實在具體的實踐行為所溝通。在溝通過程中,精神具體化為實踐行為的精神,它隨實踐的目的性、調整的目的性、實踐手段及實踐的變化過程而發生與變化,并隨時指導著實踐行為的調整。在目的性與方法性上,精神隨時從相應的一般出發,對實踐進行預先規劃與現實糾正;在實踐活動的過程中,它又不斷地把一般轉化為具體行為的引導,并從中抽象新的直觀與表象的一般。這類一般,由于從即時的或反思的實踐中來,又由于它可以被實踐中新發現的一般所提升或轉化,它便成為觀念見于實踐的中介范疇。對這類范疇,馬克思又稱為“比較具體的范疇”。[22]
這類中介范疇的來自具體又歸入一般的觀念屬性,法國哲學家布爾迪厄用結構化的內在法則進行解釋,認為實踐活動所運用的一般性是以“習性”方式進行的,“習性”即既往經驗的結構化:“這些既往經驗以感知、思維和行為圖式的形式儲存于每個人身上,與各種形式規則和明確的規范相比,能更加可靠地保證實踐活動的一致性和它們歷時不變的特性。”[23]這種解釋的啟發性在于它用經驗結構沖淡了觀念的一般束縛,這里涉及一個經驗一般性的理論問題。這一經驗一般既是經驗的又是思維的,既是表象的又是直觀的,還可以通過行為圖式的方式實現于實踐行為。這可以看作對于馬克思把“比較具體的范疇”提升為實在具體的一種實踐感的注解。
觀念與實在具體的中介范疇,應該具有觀念一般及實在具體一般的雙重性質。W.J.T.米切爾曾稱此為“定位于普遍和具體之間的某個地方”的理論。[24]這一雙重屬性在中介范疇中被互為地規定著,即觀念一般可以在具體一般中獲得印證并消化在具體的一般形態中,被具體模塑,凸顯為具體的一般屬性;同時,具體一般也可以通過觀念一般的參照,凸顯它與一般的一般差異性,進而向新的一般抽象。馬克思談到消費與生產的中介環節“分配”時,對生產與消費見于“分配”的內在關聯性進行了闡釋:“生產不僅直接是消費,消費也不僅直接是生產,而且生產不僅是消費的手段,消費不僅是生產的目的——就是說,每一方都為對方提供對象,生產為消費提供外在的對象,消費為生產提供想象的對象;兩者的每一方不僅直接就是對方,不僅媒介著對方,而且,兩者的每一方當自己實現時也就創造對方,把自己當作對方創造出來。”[25]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導言》中從關系體相互作用角度理解和闡釋生產與消費,體現出辯證地把握對象的深刻;同時,這一闡釋也說明,從關系的辯證角度觀念地把握研究對象,而不是孤立地思考對象,才能發現對象的中介關系,并在中介關系的基礎上抽象出互動互為互構的中介范疇。對于這種情況,馬克思又說:“在產品和生產者之間插進了分配,分配借社會規律決定生產者在產品世界中的份額,因而插在生產和消費之間。”[26]所以,通過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的方法,亦即馬克思從充滿歷史感的黑格爾那里顛倒過來的辯證的方法,可以認識到密切地關聯現實具體的理論,它的觀念抽象雖然體現為一個個抽象范疇,但所抽象的內容,都是見于現實具體對象并規定現實具體對象的各種關系一般性。而這正是恩格斯所概括的馬克思研究社會問題的總體基點——“從歷史上和實際上擺在我們面前的,最初的和最簡單的關系出發”。[27]
文學理論也正是這樣的密切地關聯現實具體的理論,它所思考與抽象的是來自文學實踐的各種關系的一般性。而它的當下問題卻在于更多地熱衷于觀念一般性的自身思考,熱衷于觀念間的關聯性,卻忽略了、疏離了與現實具體的關聯。由此帶來的當下中國文學理論的一個較為普遍的問題,就是它遠離文學實踐。
洪治綱在2015年第4期《中國文學批評》中發表了一篇論文——《論新世紀文學的“同質化”傾向》,就中國新世紀文學中的一個內在痼疾發論,即作家創作的自我重復及作家群體對某類社會熱點或文學類型的相互襲仿。該論文問題抓得準確。然而,作者進行批評的核心概念“同質化”卻并非來自文學理論。如作者所說:“‘同質化’原來是用來表述商業產品的某些特點。”[28]按理說,借用其他學科、其他領域的一些生動而貼切的說法進行自己的研究并不是什么問題,問題是這里的無奈——文學理論中似乎難以找到支持這樣的文學批評的中介范疇。通讀洪治綱全文,作家意識、創作選材、文學類型、文學價值、文學功能,這些關系到文學理論基本問題的范疇,都被圍繞著“同質化”這個商業領域的說法作重新鋪陳與搭構。核心概念不僅關系論文的立論及框架,而且它的邏輯與闡釋,可一直延續到論文的枝梢末節。既然論文所及的問題是普遍性的現實文學問題,它所關聯的文學一般,就理所當然地應該在文學理論中找到就此一般進行的范疇抽象。其實,這類范疇抽象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文學理論中原本是有的,并且占據醒目位置,這就是文學創作個性及文學風格。它們曾經在那個經典細讀的時代很活躍地發揮過批評作用。然而,21世紀以來的各種代表性文學理論中,它們或者被簡略帶過,或者干脆不被提及,而且,即使有教材對此做了展開,如童慶炳主編的《文學理論教程》,也止于規定性表述,而沒有在個性構成、個性運作、個性意識方面進行貼近文學實踐具體的環節性或要點性闡釋。
文學理論的中介范疇,有些可以由既有理論范疇通過面向文學實踐的激活,轉化為中介范疇,如審美、意象、意蘊、虛構、交往對話等。有些中介范疇,則有待面向文學實踐進行建構而獲得,提示性地說,如文學接受論的行為性的交流范疇、語言性的互文范疇、心理性的理解范疇;文學創造論的反饋與調整范疇、目的性籌劃范疇、行為性言語范疇;文學傳播論的差異性對象范疇、傳播效果范疇、傳播互動范疇等。這類范疇,都具有上述在抽象與具體二者間相中介的特點,都有待建構。
四 打通理論、批評及實踐界限,在三者的互為場域中建構文學理論
一個不爭的事實是,認為當下這套觀念化文學理論對于文學實踐有用的作家、讀者、媒體人、批評家不多;而當下不少文學理論研究者又不愿與文學實踐的作家、讀者、媒體人、批評家靠得太近,他們寧愿獨享自己的觀念之樂。
張永祿、王杰在《中國文學批評》的創刊號上曾發表過一篇論文——《文學批評是公共話語的引領者》。[29]文章從文學批評引領社會思潮的優越性,文學批評的職責是參與并引導廣大人民群眾的文化解放,以及新人文學科崛起催生新的文藝批評三個方面談文學批評性質、特點及重要性。該論文的基本主張本文很是贊同,本文對該論文的一個重要的不滿足,是被論述得如此重要的文學批評,卻是無關文學理論的文學批評(對文學理論,該論文幾乎不提)。這里,已成共識的文學研究密切關聯又相互依托的三大塊,即文學批評、文學理論、文學史,就只剩下了文學批評,而且它偏又去依托“新人文學科”了。不過,這種對于文學理論的不提倒是準確地表達了一個事實,也就是上面提到的那個不爭的事實——文學理論對于文學批評已經斷裂到可以不提的程度。然而,文學理論畢竟是文學活動的理論,包括是文學批評的理論。文學批評也總是有一定標準的批評,標準的一般性是批評有效性的前提。被稱為《新法蘭西評論》四大批評家之一的費爾南德斯曾說:“批評家是這樣一些觀眾和讀者,他們比普通人看得更準,他們告訴別人如何感知,也就是說如何再造作品的真實。批評乃是關于一種看法的看法。”[30]費爾南德斯說的“看得更準”,“再造作品的真實”及“看法的看法”,顯然是就相關的批評標準、相關的文學活動的一般性——真實的一般性、看法的一般性而言的。而這些,正是文學理論所關注的,也正是文學理論所研究的。因此,當務之急在于如何修復二者的斷裂,而不是對它不提或者拒斥。在這個方面,本文贊同理查德·尼厄《批評理論之我思》中的一個說法,即批評往往不認真對待理論,“或者把它(奇怪地)視為保守而不予理睬;批評低估了或者忽視了其革命的可能性”。[31]
前面提到的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中所注重的從關系入手研究問題的思路,同樣適用于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這一關系體,即從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相互關聯、相互作用的角度研究前者與后者。在關系中思考對象問題與孤立地思考對象問題,所面對的不僅是不同的對象問題,而且是特征、功能及構成均不相同的對象。這就像單獨地看一條魚和把它放到與弱肉強食的大魚關系中看這條魚,會看到完全不同的魚一樣。
面向批評的文學理論,在批評的需要和運作中進行批評的對象性理解、批評的問題提取及批評的標準思考。于是,批評的問題意識、價值根據及意義提取,便成為文學理論要在批評中把握的一般。美國文論家、解釋學代表人物赫施曾稱這種一般為“參與性的意義描述”和“闡釋中被影射的價值判斷”。[32]文學理論把這類一般抽象出來,就有了關于批評的觀念范疇。比如離開批評的大眾文化中文學活動的研究與文學批評中大眾文化的文學活動研究,就是不同的研究,二者具有觀念與觀念的實踐運作的差異。由前者轉向后者,面對的問題就發生了變化,批評的理論建構也便不再是既有理論的變通修補,批評的當下接受也不再是因襲西方說法而臆造的以偏概全的接受。這里發生了一個理論身份的轉化,即文學理論研究者的理論研究身份轉化為理論研究者與批評者的雙重身份,這帶來新的理論問題的提出,以及通過問題求解而獲得的新的理論觀點。
此外,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關系的打通,會促使既有的文學理論觀念通過批評向現實具體轉化,或者說,文學理論研究者會以批評者的身份思考觀念的具體轉用問題,批評因此成為理論面向文學活動具體而激活的實踐要素。同樣,批評又會從批評運作角度提供觀念轉換的取向,引發觀念內部相對于批評的調整與組合;而觀念中先前隱蔽或沉睡的某些一般因素也將獲得批評的對象性強化與喚醒,從而使既有觀念煥發出新的光彩。以文本這個觀念來說,當它被鎖在文本觀念化的牢籠時,它對于文本所觀念性規定的四大文體及文體特征便只能墨守成規地堅持與重復,像當下文學理論所堅持與重復的那樣;可是當它轉向批評角度,考慮到所要批評的某部電視劇文本或網絡文本時,四大文體的牢墻就坍塌了,文本規定便走出既有文本觀念的牢籠,在電影文本與網絡文本中尋找與發現新的一般,并把它們提煉或充實于觀念。當下既有文體觀念的備受爭議,正是新的文體具體通過批評向文體觀念展開沖擊的結果。所以,與批評關聯的修復或打通,對于破除文學理論觀念化的魔咒具有不容忽視的意義。
再者,前面提到的中介范疇的建構問題,封閉的文學理論由于把自己封閉在現實具體之外,因此不要說建構,就連建構需要及建構指向都難以形成。而批評視野的敞開,批評成為觀念與具體的中介,它一方面把觀念導入具體,一方面把具體抽象為新的一般,在這樣的導入與抽象中,各種介于觀念與具體之間的中介范疇,不僅被建構為批評中介的范疇,而且被進一步抽象為觀念性的比較具體的范疇。
上述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的打通努力,又是發生和進行于文學實踐的場域中,并且只有在實踐場域中才存在互通的根據。實踐總是體現為過程性與整體性的實踐,就具體實踐而言,也總是有實踐開始,中間展開,以及這一實踐過程的完結及那一實踐過程的起始。更普遍的情況是實踐過程不是孤立地、單純地展開,而是不同實踐過程互為、交叉、互構地展開。而就某一實踐過程來說,實踐的各種因素又有機地綜合在一起,理論中分門別類、條分縷析地研究的一切,在實踐中都保持著有機整體的關聯性。因此,實踐不僅以其多向展開及交叉展開的有機整體性實現著理論的綜合,而且為理論提供綜合的要求和綜合的根據。文學理論,使自己置身于文學實踐中而不是封閉在自說自話的理論興趣中,才能強烈感受到文學批評從實踐帶給它的理論滋養的分量;同樣,文學批評也只有在實踐中才能意識到,任何具體作品、具體活動、具體文學活動現象的批評,其實都是某種一般性的批評。體會到一般的重要,也就是體會到文學理論的重要,因為文學理論是研究各種文學活動一般的理論及理論運作。盡管當下這套文學理論被批評地用起來蹩手蹩腳甚至沒有抓手,但那更能引發建構合于批評的文學理論的批評沖動。有了文學活動實踐這個場域,文學批評與文學理論也就有了互為場域的機會,理論在批評中建構,批評在理論中展開,實踐對批評和理論充滿活力地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