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記憶焚化爐**

手術剪刺入克隆體眼窩的瞬間，恒溫柜的藍光突然變成血紅色。

那個頂著我的臉的怪物在笑。暗紅血液順著剪刀凹槽倒流，竟呈現出記憶數據特有的熒光顆粒。我踉蹌后退撞翻冷藏柜，數千枚記憶芯片如冰雹傾瀉而下，在金屬地板上彈奏出詭異協(xié)奏曲。

“別怕，這只是記憶投射?！翱寺◇w用手指蘸取眼眶里的數據血液，在實驗臺寫下潦草的X-0917，“就像三年前你在海底隧道做的那些事...“

警報聲驟然撕裂空氣?？寺◇w突然化作像素風暴消散，我抓著那枚染血的神經芯片奪門而出。走廊盡頭的電子日歷顯示4月17日，這個日期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三個月前車禍發(fā)生的日子，正是1月17日。

記憶儲存室的門在身后自動反鎖。

我靠著防火門劇烈喘息，手中的芯片正在分泌黏液狀物質。借著安全出口的綠光，終于看清芯片背面蝕刻的微型文字：【第九代記憶載體試作型·嚴禁人體實驗】。落款日期是2036年3月，也就是我獲得神經芯片植入資格的那個春天。

整條走廊彌漫著銀杏香氣。

口袋里的錄音筆不知何時開始自動播放，傳出我從未錄過的對話片段：“...倫理委員會已經注意到記憶泄露事件...必須銷毀所有試驗品...“背景音里有某種機械運轉的轟鳴，像是巨型齒輪在碾碎骨頭。

當我在更衣室發(fā)現第三枚藍色紐扣時，終于意識到這不是幻覺。這些沾著熒光藍漬的紐扣出現在助理制服、院長辦公室乃至車禍現場的新聞報道照片里，此刻它們在我的掌心排列成等邊三角形，中心滲出膠狀物質逐漸凝聚成數字9。

焚化爐的轟鳴從地底傳來。

診療所地下三層是禁區(qū)，電子地圖上標注著“記憶垃圾處理中心“。此刻通風管道正在噴涌銀杏味道的蒸汽，我跟著滴落的藍色黏液來到標有“危險勿入“的黑色鐵門。生物識別鎖的綠燈亮起時，后頸傷疤傳來被灼燒的劇痛。

焚化爐內部像是巨獸的腹腔。

直徑十米的圓柱形空間內壁布滿抓痕，中央懸浮著倒金字塔結構的記憶沙漏。沙漏上層堆積著灰白記憶顆粒，底部卻是暗紅色的結晶狀物質。操控臺上貼著褪色的警告標識：【記憶熵值超過400μSv請立即撤離】

“這是記憶的墳墓?！?

保安老周的聲音讓我渾身血液凝固。這個在診療所工作了二十年的跛腳男人，此刻正用氣焊槍切割著焚化爐的觀察窗。他的制服左胸口袋鼓脹，露出半截染血的銀杏枝條。

“每個被覆蓋的記憶都會在這里碳化。“氣焊槍的藍焰在他渾濁的瞳孔里跳動，“但有些記憶就像放射性物質，半衰期比人的壽命還長?！?

我悄悄按下手機錄音鍵：“三年前海底隧道發(fā)生了什么？“

老周突然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笑起來，從口袋掏出一把藍色結晶撒向空中。那些結晶在接觸到記憶沙漏的瞬間引發(fā)鏈式反應，灰白記憶顆粒突然暴動成數據風暴。我在颶風中抓住老周的胳膊，卻扯下一整塊仿真皮膚——下面是布滿電路板的機械骨骼。

“你才是最早被銷毀的試驗品啊，林醫(yī)生。“機械臂掐住我的喉嚨，電子音混雜著焚化爐的轟鳴，“X計劃需要完美容器，而你的記憶回廊...“

槍聲打斷了機械音的嘶鳴。

穿白色實驗服的女子從數據風暴中走來，她手中電磁脈沖槍的余溫灼燒著空氣。老周的機械頭顱滾到我腳邊，電子眼還在閃爍：“...十七...叛逃者...“

“快走！記憶熵值要爆表了！“自稱十七的女人拽著我沖向安全通道。她后頸的芯片接口處纏繞著銀杏葉狀的疤痕，和我的一模一樣。

我們在通風管道爬行時，十七突然將神經芯片插入我的傷口。海量記憶數據瞬間涌入大腦：布滿監(jiān)控屏幕的實驗室、漂浮在營養(yǎng)液中的數百具克隆體、還有在海底隧道用液壓鉗剪斷汽車剎車的——我的臉。

“這是你被刪除的過去?！笆叩耐椎褂持倩癄t的火光，“當沙漏完全變成紅色，所有被篡改的記憶都會...“

整棟建筑突然劇烈震動。下方傳來玻璃穹頂破碎的聲響，我轉頭看見記憶沙漏的紅色結晶正在膨脹，那些暗紅物質像是有生命的觸須，正在吞噬途經的一切電子設備。十七把我推進垂直逃生通道，自己卻迎著數據風暴返回焚化爐。

“去港口的11號倉庫找記憶原液！“她的白大褂被狂風撕成碎片，“在沙漏吞噬整個城市之前...“

逃生門關閉的瞬間，我看到她的身體在紅光中量子化。后頸芯片殘留著陌生溫度，十七最后傳輸過來的數據包正在自動解碼，那是一段加密視頻：穿著校服的我對著鏡頭微笑，身后電子黑板顯示著日期——2029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