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天空中烏云密布，如同濃得散不開的墨。

可卻遲遲下不來雨。

皇城中正欲出門，開始一天忙碌的百姓，都糾結著要不要帶傘。

既想求個輕快，徒手而去。

又忌憚著天上的雷霆和暴雨隨時要來。

同時，已經上街的人們，逐漸察覺到今天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無數達官貴人的車馬。

像是受到了召喚一般，不約而同匆匆往城北門外而去。

看著那些衣著光鮮的官員貴族。

神色凝重地往外趕去。

人們不知道他們心中，究竟在琢磨些什么。

只當他們也同樣為這蒼天何時下雨，究竟要不要帶傘以防萬一而懊惱。

事實，也的確如此！

在這些人眼中。

曹家便是這陰晴難測的蒼天。

很快，源源不斷的車馬，陸續抵達了城北門外三里處，專門安葬宮人的陵地。

百官昨日收到消息，今日要上朝議事。

他們深知賈家私通元氏，已經全族被捕。

今日曹海召集他們。

是為了借題發揮。

但就在今早，卻收到宮里通知，議事的地方改在了這片陵地之上。

大家當即琢磨過來了其中的意味。

今日是御膳房小女官下葬的第三日，眾人皆知，皇帝今日要當著她的墓碑，下跪認罪。

皇帝的輦車已經一早候在那里。

身著黑色鎧甲的曹家軍隊，也整齊林立，一臉肅殺。

一眾官員下了車，神色各異。

遠遠離著皇帝，就竊竊私語，小聲議論起來：

“看來今日，曹家不單是要借賈家之事震懾我們。”

“更是要當著我們的面，狠狠打陛下的臉啊。”

“……陛下，當真要下跪么？”

眾人不敢相信。

雖然皇帝是承諾過下跪。

但罪己詔都已經發了，該認的罪也都認了。

曹家真的會一點臺階都不遞。

就這么讓皇帝顏面掃地？

而陛下……也當真那么能忍？

尤其是這幾日以來。

曹家的世子爺曹尚天，種種舉動，簡直是對皇帝的極盡侮辱。

除了頭上那頂綠油油的帽子。

皇帝身上的遮羞布，算是被撕了個干干凈凈！

一些對曹家意見頗深的年邁老臣。

臉上一時憂懼交雜：

“且看吧，說不定還有迂回的余地。”

“要我說，他曹家敢把陛下和百官輕易領出城外，我們就趁機救出陛下，控制了皇城！”

“可不敢胡說！”

“如今城內城外皆是曹海的兵馬，宮中的羽林軍也全在曹尚天掌控之中啊。”

“就算你帶著天子逃出，元氏越不過魏國公大軍，南方諸侯鞭長莫及。放眼望去，都是曹家勢力范圍，你又何去何從？”

一通交流之后。

眾人意識到，自己輕易掀不起什么風浪。

以曹家的手腕，若是硬來，到時想必皇城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與此同時。

輦車上的皇帝，看著陸續趕來的官員。

更是臉色難看至極。

知道自己一早要祭拜女官，親身下跪。

皇帝就已經極不情愿。

誰知這百官又莫名其妙，齊聚此處。

這浩浩蕩蕩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子要御駕出征。

他恨不得抓著身邊人就問：

“朕怎么不知道今早要召集百官議事？！”

自從曹家話事。

他已經許久沒有再上朝了。

表面上的借口是龍體抱恙，實際不過是手中權力名存實亡。

但只要曹家需要。

他這龍體，可以說無恙就無恙。

哪怕，是史無前例地跑到一個宮人陵地來議事。

他也反對不來半句。

“……這曹海怎么還不來？”

無論是皇帝還是百官。

在壓抑的氣氛下，都感到越來越不自在。

翹首以盼著曹家人的到來。

這時，馬蹄聲如雷鳴般傳來。

眾人紛紛扭頭。

只見皇城方向，一隊黑色鎧甲的騎兵風馳電掣而來，氣勢兇悍。

而為首的居然不是曹海。

是曹尚天！

雖說如今曹海掌握著更多實權。

但他深知，自家弟弟在皇帝和百官面前，這世子爺的身份不能丟。

于是毅然跟在曹尚天的后面。

一面曹家的旌旗迎風抖動。

曹海和無數騎兵都追隨著曹尚天，朝著天子和百官而來。

皇帝雖然瑟瑟發抖，卻還是慌忙下了輦車來迎。

一時眾人噤若寒蟬。

就仿佛自己是陵地上弱不禁風的野草，而曹家騎兵就宛如一把銳利的鐮刀。

隨時能將他們連根斬斷。

直到世子爺在不遠處勒住韁繩，下了馬，百官這才算松了一口氣。

相比起看昔日紈绔的魏國公世子。

聽聞過罪己詔、殺呂松以及長楊宮騎射這一系列事跡后。

眾人看他的眼神。

少了一分輕慢，多了一分忌憚！

曹尚天沒有立刻朝眾人走來。

一眼掃過。

發現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樣。

按曹海的意思。

大大小小的世家重臣，都已經在此。

這時，曹海走了過來，遠遠替他介紹道。

“那位是楊尚書。”

“楊家家主，你朋友楊莊的父親。”

“那位是本朝司徒，王謙王大人。王家家主，也是王忠的父親。”

曹尚天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兩位大人都是四五十的年紀，一臉正氣。

王忠也正好跟在他父親身邊。

圍繞在他們周邊的臣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是或忌憚或平靜。

明顯便是中立的派別。

這時，曹海又指向另一邊：

“那些，便是支持我曹家的群臣。”

“之后你都會慢慢熟識。”

曹尚天轉過目光。

另一邊臣子看向自己的眼神，與中立派截然不同。

全都面帶欣喜。

對待今日之事，頗有一種看戲的態度。

百官看著曹尚天和曹海兄弟閑談著。

卻遲遲不過來。

就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一時又神色各異，暗自猜測起來。

就在這時，徐小七的馬車匆匆趕到，眾人紛紛側目。

只見曹尚天親自上前，從車上接下來一個老翁和老婦。

兩人身穿粗布衣裳，一看模樣就是窮苦人家。

與在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他們在曹尚天攙扶下，往前走去，面帶悲傷和局促。

眾人見曹尚天動了，慌忙主動圍攏過來。

旋即，曹尚天看向皇帝和百官。

打量著他們緊張又困惑的表情道：

“這便是那位小女官的父母。”

“陛下，該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