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nèi),酒香氤氳。
書生的話像一把刀,突然插進(jìn)楚河的耳朵里。
“這位姑娘,不知可否一澤芳親?”書生折扇輕搖,目光卻像鉤子,死死鉤住九尾狐的腰肢,“價(jià)錢,隨你家公子開。”
楚河怔住。
一半是震驚,一半是不解。
震驚的是書生的狂妄,不解的不是書生的直白。
就算是他不管自己的意見,那他身邊兩個(gè)圣女的意見他也不顧?
也是在這個(gè)時(shí)候,楚河對(duì)上了書生的眼神,而是他的眼神。那雙眼,不像是活人的眼。
九尾狐笑了,笑得像一只真正的狐貍。
“柳公子,”她指尖輕輕敲擊桌面,聲音清脆如鈴,“奴家價(jià)格很貴的,你確定……你付得起?”
書生大笑,笑聲卻像齒輪轉(zhuǎn)動(dòng),咔咔作響。
“付得起,自然付得起!”他猛地拍桌,桌上酒杯一跳,“兩位圣女我都付得起,難道你比她們還貴?”
楚河終于開口:“不夠。”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柄出鞘的劍。
書生笑容僵住。
九尾狐再次開口,“是的,不夠,奴家一晚上的價(jià)格是五萬靈氣值。”
書生的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兩位圣女的眼神,忽然冷了。
有些事,不需要言語。
紅衣圣女袖中滑出一柄短刃,刃上淬著幽藍(lán)的光。
白衣圣女指尖一彈,三枚銀針無聲射出。
楚河沒動(dòng),還是坐在那里。
他沒動(dòng),但他的影子動(dòng)了。
劍氣。
兩道劍氣,如月光般冷冽,一閃即逝。
紅衣圣女的發(fā)簪斷了。
白衣圣女的耳墜落了。
還有幾縷青絲,緩緩飄落。
書生瞳孔一縮,齒輪轉(zhuǎn)動(dòng)的聲響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哈哈,誤會(huì),誤會(huì)!”他突然大笑,舉起酒杯,“敬兩位一杯,權(quán)當(dāng)賠罪!”
楚河沒接,只是道:“我這人只喝自己的酒和朋友的酒。”
書生繼續(xù)道:“那在下就希望能和公子交個(gè)朋友。”
楚河搖頭,“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起身,推門,離開。
九尾狐跟在他身后,臨走前回頭看了一眼書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zhǎng)的笑。
書生只覺得她的笑容,像在看一個(gè)死人。
醉悅樓外,人山人海。
楚河和九尾狐剛踏出門檻,街角忽然傳來一陣騷動(dòng)。
人群如潮水般分開,一隊(duì)白衣女子踏月而來,衣袂飄飄,宛如謫仙。
為首的女子,約莫三十余歲,眉目如畫,卻帶著幾分滄桑,她便是司瑤。
雖然已經(jīng)不如三百年前年輕水嫩,但現(xiàn)在卻又多出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韻味。
街邊百姓紛紛跪拜,口中高呼:“仙庭宗慈悲!司瑤仙子慈悲!”
楚河順著人群望去,只見司瑤素手輕抬,袖中灑落點(diǎn)點(diǎn)靈光,落在那些面黃肌瘦的災(zāi)民身上。
病者咳血頓止,傷者瘡口愈合,餓殍般的孩童臉上竟?jié)u漸浮出血色。
她身后弟子手捧玉瓶,瓶中靈液化作甘霖,澆灌干裂的土地。
龜裂的田壟竟肉眼可見地恢復(fù)生機(jī),枯死的禾苗重新抽芽。
“仙庭宗每年布施靈藥,活人無數(shù)!”
“司瑤仙子廣施恩澤,真是活菩薩!”
百姓們淚流滿面,額頭磕得砰砰作響。
楚河瞇起眼。
她比傳聞中更美,也更心善。
九尾狐輕笑:“主人,債主來了,還是個(gè)慈悲的大好人呢,主人舍得去收債嗎?”
楚河冷眼看著,忽然低聲道:“慈悲?”
九尾狐輕笑:“主人覺得虛偽?”
楚河搖頭:“慈悲不假,肯用自己的靈氣修為去救助百姓。但債……也是真的。”
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哪怕你是大圣人,該還的,一分也不能少。
于是,他邁步上前,穿過人群。
司瑤剛收回靈力,額頭已見細(xì)汗。
她轉(zhuǎn)身欲走,卻聽一道聲音淡淡傳來:“仙子留步。”
司瑤轉(zhuǎn)身,開口問道;“少俠臉色紅潤,呼吸均勻,不像是有病之人。”
楚河回道:“在下確實(shí)無病。”
司瑤又問道:“有災(zāi)?”
楚河繼續(xù)搖頭,“無災(zāi)。”
司瑤道:“既然無病無災(zāi),為何攔我?”
楚河回道:“攔下仙子自然是有事。”
司瑤問道:“你求我何事?”
楚河反問道:“為何仙子一定覺得是我在求你,而不是你求我呢?”
話一出口,眾人皆驚。
圍觀的百姓當(dāng)中,最年長(zhǎng)的已經(jīng)有九十六歲了。
司瑤求人這種事,別說見了,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這樣的仙子怎么可能會(huì)去求人呢?
一定是楚河亂說。
仙子這樣的好人,怎么能容許別人胡亂污蔑。
已經(jīng)有人想要沖上去,將楚河按在地上了。
楚河卻只是淡淡地說道:“天工開物的貸款,該還了。”
司瑤身子一僵,臉色明顯變得難看起來。
五百年了,終于還是來了。
楚河的聲音不大,卻讓整條街瞬間安靜。
因?yàn)榇蠹乙呀?jīng)看出司瑤確實(shí)是欠了楚河的情,如果不是的話,反應(yīng)不會(huì)這么奇怪的。
大家想不通,也沒辦法想通。
楚河這樣一個(gè)看起來二十不到的人,是怎么讓司瑤欠他情的。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楚河的身份與來頭絕不簡(jiǎn)單。
原本想要沖上去按住楚河的人,也都退了回來。
司瑤緩緩轉(zhuǎn)身,目光落在楚河臉上,又移向九尾狐,最后停在楚河手中的算盤上。
“討債的?”她問。
“討債的。”楚河答。
司瑤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好。”她點(diǎn)頭,“等我把這批藥分給大家,最近鬧了瘟疫。”
楚河沒說話,只是側(cè)身讓開一條路。
司瑤帶著弟子們離去,背影依舊挺拔如劍。
九尾狐湊近楚河耳邊,低聲道:“主人,不怕她跑了嗎?”
楚河搖頭:“她跑不像是會(huì)跑的人。”
頓了頓后,楚河哭喪著臉道:“而且她要跑,我也攔不住啊。”
仙庭宗,山門巍峨。
司瑤帶著楚河和九尾狐踏入大殿,揮手屏退左右。
大殿內(nèi),檀香裊裊。
她開口問:“你們是天機(jī)閣的人?”
楚河瞇起眼,看向九尾狐。
九尾狐點(diǎn)頭,道:“是的。”
司瑤沉默片刻,忽然抬手
“嘩啦!”
大殿穹頂驟然裂開,一具青銅傀儡從天而降,重重砸在地面。
正是那具“玄璣”傀儡。
“抵押物在此,”司瑤冷冷道,“拿走吧。”
楚河沒動(dòng)。
九尾狐卻笑了,輕聲道:“司瑤仙子,你似乎忘了……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