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餅，剛出爐的胡麻燒餅！三文一對、五文兩對！燙手的燒餅！”

“甘草陳皮驅瘴湯！兩個銅板就能灌一葫蘆！飲不得貴妃荔枝渴，解得開樵哥汗堿衫~”

“老參、鹿茸、熊膽粉——都是剛打山里弄出的現貨，賣完就走！”

不咸山下，“蓋馬縣”縣城內。

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不同的食物味道飄入鼻腔，各色各式衣裳隨行人步伐交錯，處處都透著熱鬧、透著人氣。

江琦穿游其中，眼睛瞪得锃亮，左看看右看看，對什么都是一副無比好奇的模樣。

“二十九妹，當點兒心——這兒可不比族內，亂得很。”

江琦身側，同為狐妖化形的胡沐邊說著，邊揮臂擋下一只伸向她腰間錢囊的小手。

順著那只小手回望而去，是一個穿著臟兮兮的乞兒，瘦骨嶙峋，胳膊細如枯枝。

胡沐見狀沒多計較，僅給以一個凌厲的眼神，當作警示。

那乞兒見被識破，連忙低頭竄走，不敢停留。

江琦默默看完這邊的小插曲，目光鎖在那乞兒背影兩息，回頭發問：

“十六哥，這兒這樣的孩子很多嗎？”

“多，也不太多。”

“好可憐，都餓成那樣了。”

胡沐沉吟一二，張了張嘴，似要講些什么，最終卻還是沒說出口。

他搖搖頭，撇過這個話題，挑明另一事：

“你不該給他伸手的機會。”

“嗯...也許吧。”

江琦很敷衍，像是回答了胡沐的話，細究又不像個正式的回答。

但往往，那些沒說出口的，才是真正要說的。

——江琦好歹也是“坐祠境”的大妖，看似眼神始終在城中繁華景象上，可從那乞兒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時，她就有所察覺。

之所以裝作不知、任對方伸手，只是想弄清楚對方究竟要做什么。

現在她弄清楚了，但她好像不太開心。

...人群喧鬧中，兩“人”一前一后，又穿過幾條街道。

江琦走在前面，沒回頭，聲音清脆，似無憂無慮的百靈鳥：

“十六哥，你去過中洲嗎？”

“沒。”

“小時候，我聽四姑姑講過寫在話本里的故事，說在陽州、在皇城建康，人人都能吃飽飯、住大房子。”

胡沐沒多思考，回話很干脆，也很迅速：

“假的。”

“你沒去過怎么知道是假的？”

“人在哪兒都一樣，有人富就有人貧，有人錦衣玉食就有人吃不飽飯。”

“好吧，但我還是想去親眼看看。”

聞言，胡沐一急，低聲訓斥：

“江琦！別胡鬧！”

“知道了。”

“以后不準再說這種話了，尤其在族里！”

“哦。”

江琦始終沒回頭，依舊那樣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背影像個大戶人家尚處閨中、不諳世事的大小姐。

胡沐走在后面，心底頗感些無奈。

他看不到自己這位“二十九妹”臉上的表情，更不清楚對方在想什么。

“呼呼~”

沉默中，一陣獨屬于秋天的颯爽涼風吹過，短暫裹挾兩“人”，遞來不遠處的叫賣聲：

“賣糖葫蘆咯！甜甜的糖葫蘆兒~”

江琦眼中一亮，瞬間興奮起來，快步向聲音源頭飛去，嘴里不忘招呼道：+

“十六哥，跑快點兒！我身上可沒帶銀子，得你付錢！”

“得，我就不該接這苦差事，比帶小三十四妹都費勁。”

抱怨歸抱怨，胡沐還是腳下加快，向前跟去。

“慢點兒！真服了你了...”

陽光正好，照在江琦騰躍的身影間，透著靈動、活潑與希望。

......

湖城，“長憩閣”。

“吱呀——”

雕花木門被一只粗糙盤繭的大手推開，隨之炸響的，是道中氣十足的洪亮聲：

“孫子！你爺爺來了！”

音先落，人后至。

馮戊寅身罩一件靛青色素面杭綢對襟褂，腳上一雙千層底圓口布鞋，大跨步邁進店里。

走動時袍角翻飛，露出內襯里半截黃楊木煙桿，桿頭包漿油亮如琥珀。

雖滿頭白發，卻精神矍鑠、面色紅潤，頗有一代宗師的氣質，身老人不老。

聽到馮戊寅的炸裂發言，剛從椅子站起身的馮開泰嘴角抽了抽，深感無奈。

他知道，對方是故意的——明顯還是對上次被自己坑的事耿耿于懷，所以言語上陰陽兩句。

自家這老爺子，三十年前就是聯邦第一批網民了，最近幾年更是緊跟時代，天天刷貼吧和人對線，聊天軟件里都是些炸裂表情包。

三十年網齡的老陰陽人+陰陽老人，buff疊滿。

果然，不是老人變壞了，是壞人變老了。

不留痕跡搖搖頭，馮開泰剛拉開一把八仙椅，就見馮戊寅看也不看自己，徑直走向窗邊，一屁股坐到那把角落里的搖椅上。

“呼~舒坦！到底還是這能晃的椅子舒服。孫子，我走時候你開車，把這椅子給我捎回去。”

“好嘞爺爺，都聽您的。”

馮開泰臉上的無奈更濃了，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他覺得自家這不是什么“寶”，就是個倚老賣老的老頑童。

“誒？可不能聽我的，你現在可是湖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聽我這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話還了得？”

見馮戊寅滿臉玩味，馮開泰明白，自己這是又被陰陽了。

被陰陽也沒招，還能咋辦？畢竟是親爺爺，何況自己有錯在先——求饒吧。

“爺，你就別損我了。我真知道錯了，那西康的好茶葉后天就給您送過去。”

“得，還算你有良心。”

馮戊寅滿意點了點頭，前事就此揭過，問起當下的正事來：

“說說吧，怎么個事？”

“嗯...是這樣，我遇到枚仿古銅幣，死活搞不清來歷，只能請爺爺您出馬了。”

“拿來，爺給你掌掌眼。”

“呃...沒實物，只有幾張照片。”

話音剛落，馮戊寅眉毛一挑，臉上霎時浮現出幾分惱怒。

古玩行向來有規矩，行家鑒寶只鑒實物，以防亂七八糟的糾紛、或是被人做局，最后錢被坑了、名也丟了。

除去不怕死不怕惹禍的愣頭青，只有那種半腳行內半腳行外的半吊子貨才會接什么“線上鑒寶”、“隔空鑒寶”的單子。

【這龜孫，又把自己當東瀛人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