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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沉默的靠近與書頁的重量

  • 瓶中囚
  • 任不苦
  • 3200字
  • 2025-07-22 21:56:55

房門隔絕了客廳里小心翼翼的沉默,卻沒有隔絕林默內心的喧囂。她靠著門板坐在地板上,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條狹窄的金色光帶。手腕的鈍痛像背景音一樣持續著,身體的疲憊沉重如鉛,但昨夜洶涌的絕望浪潮似乎暫時退去,留下了一片布滿碎石的、潮濕的灘涂。

父親的喉結滾動,母親無聲的嘆息,還有那碟幾乎未動的蘋果片……這些畫面在她疲憊的腦海里反復閃現。那種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氣氛,比爭吵更令人窒息。他們害怕刺激她,害怕再次引爆那不可知的深淵。而她,同樣害怕,害怕他們的靠近,害怕他們關切的目光變成新的負擔,害怕自己無法回應那份沉重的、不知所措的愛。

她就這樣坐著,意識在疲憊和藥物的作用下浮浮沉沉。時間失去了刻度,只有窗外的光線緩慢地移動,宣告著白晝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了極其輕微、帶著遲疑的腳步聲,停在了她的門口。不是昨夜父親那種沉重的腳步,而是母親特有的、更輕一些的步伐。

沒有敲門。

沒有呼喚。

只有一片沉默的等待。

林默的身體微微繃緊。她不想開門,不想面對任何試探性的關懷或小心翼翼的盤問。她只想待在這個殼里。

門外的人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抗拒(或者只是不敢打擾),腳步聲猶豫了一下,最終極其緩慢地離開了。

林默松了口氣,隨即又被一股更深的疲憊和無力感攫住。這樣下去,又能怎樣呢?互相折磨,在沉默中消耗彼此嗎?

又過了不知多久,門外再次有了動靜。這一次,是鑰匙輕輕插入鎖孔、極其緩慢轉動的聲音。顯然,母親拿來了備用鑰匙。

林默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們要強行進來嗎?質問?安慰?還是……?

門鎖“咔噠”一聲輕響,被打開了。

但門并沒有被推開。

門縫被緩緩推開一條窄窄的縫隙,僅僅夠一只手伸進來。

一只熟悉的手——母親的手,不再像昨天那樣劇烈顫抖,但依舊帶著明顯的緊張——小心翼翼地探了進來。手里端著一個托盤。

托盤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細白的龍須面上臥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幾片翠綠的青菜點綴著,旁邊還有一小杯溫水和一小碟切好的、去了皮的蘋果塊。食物的香氣,帶著家的溫暖氣息,瞬間鉆了進來,與房間里冰冷沉悶的空氣形成鮮明對比。

那只手將托盤極其平穩地放在門內的地板上,仿佛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寶。放下后,手迅速縮了回去。門縫被小心翼翼地合攏,但沒有重新鎖上。

整個過程,沒有一句話。只有碗碟與托盤接觸的細微聲響,以及門軸轉動時幾不可聞的呻吟。

林默看著門內地上那個冒著熱氣的托盤。湯面的熱氣氤氳上升,模糊了眼前一小片空間。蘋果塊在碟子里泛著新鮮的光澤。

這無聲的、帶著巨大謹慎的關懷,像一根細針,再次精準地刺中了她心口最酸軟的地方。比昨夜父親的熱牛奶更讓她感到一種尖銳的心痛。母親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她可以繼續躲在房間里,但她在乎她,她希望她吃東西。

胃部傳來一陣清晰的饑餓感。身體的虛弱需要補充。她掙扎著,最終還是挪了過去,端起那碗面。溫度正好。她拿起筷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著。面條柔軟,湯底清淡鮮美,荷包蛋的蛋黃流心。她強迫自己吞咽下去,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但食物的溫暖確實在一點點驅散身體的寒冷。

吃完面,喝了水,蘋果也勉強吃了幾塊。她把托盤輕輕推到一邊,沒有力氣端出去。

門縫一直敞開著,像一道無聲的邀請,也像一道小心翼翼的界限。客廳里依舊很安靜,但林默能感覺到父母就在外面,也許正屏息凝神地聽著她吃東西的動靜。

她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靠著床沿。疲憊感隨著食物的攝入反而更加洶涌,眼皮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手腕的鈍痛在藥物的作用下變得遙遠。她閉上眼,意識在溫暖和冰冷的夾縫中,漸漸沉入了不安穩的淺眠。

昏昏沉沉中,時間再次模糊流逝。窗外的光線從明亮的金色變成了柔和的橙黃,預示著黃昏的臨近。

門口再次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這一次,腳步聲停住后,門縫被稍微推開了一些,比剛才更寬一點。

林默沒有睜眼,但能感覺到有人站在門口。她沒有動。

一個身影,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屏息的謹慎,從門縫里擠了進來。是母親。

她穿著軟底的拖鞋,走路幾乎沒有聲音。她先是看了一眼放在一邊、幾乎空了的托盤,眼神里似乎掠過一絲微弱的安慰。然后,她的目光才小心翼翼地落在蜷縮在床沿邊、似乎睡著的林默身上。

母親沒有靠近床邊,只是在門口站定。她的視線,帶著巨大的、無法言說的心痛和擔憂,細細描摹著女兒蒼白的臉色、眼下濃重的青黑、以及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紗布。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像是想呼喚,卻又死死忍住。

她就這樣靜靜地站著,看了很久。目光像溫暖的羽毛,帶著小心翼翼的、不敢觸碰的溫柔,輕輕拂過女兒沉睡(或假寐)的輪廓。仿佛只是想確認她還在這里,還呼吸著。

最終,她極其緩慢地彎下腰,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動塵埃,端起了地上的空托盤。然后,像進來時一樣,她無聲地、一步步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房門。

門縫依舊留著一線。

林默在母親離開后才緩緩睜開眼。眼眶有些發熱。母親無聲的注視,那份小心翼翼的、不敢觸碰的關懷,比任何言語都更清晰地傳達著她的痛苦和愛。她依舊不懂,但她正在努力靠近,用她能想到的、最不打擾的方式。

黃昏的暖光透過門縫,在地板上投下一條長長的、溫暖的光帶。

當門縫再次被推開一些時,林默沒有閉眼。她只是靜靜地看著。

這一次,出現在門縫里的身影,更加高大、沉重。是父親。

他沒有像母親那樣走進來。他只是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門縫透進來的所有光線,只留下一個沉默的剪影。他的目光,不再是清晨餐桌上的審視和緊張,而是帶著一種深沉的、近乎凝重的專注,落在林默身上。

林默能感覺到那道目光的重量。它不再是暴怒的火焰,也不是茫然的空洞,而是一種笨拙的、帶著巨大困惑卻努力想要穿透迷霧的探索。他在看她,試圖理解,試圖尋找那個他熟悉的孩子消失的痕跡,試圖弄明白那片他無法理解的黑暗到底是什么樣子。

他沒有說話。沒有問“感覺怎么樣”,也沒有提“抑郁癥”或者“藥”。他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時間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卻也帶著一種奇異的、笨拙的坦誠——他在面對。盡管他依然無措,但他不再逃避。

然后,他動了。他沒有走進房間,而是將一樣東西,從門縫里輕輕推了進來。

不是食物,也不是藥。

是一本書。

一本嶄新的、封面是柔和淡藍色基調的書。封面上印著幾個清晰的大字:《走出陰霾:認識與應對抑郁癥》。

書被推得很穩,就放在黃昏的光帶里,封面在夕陽的余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放下書后,父親的身影在門口停頓了片刻。林默似乎能看到他喉結又一次沉重的滾動。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極其緩慢地轉過身,腳步聲沉重而緩慢地離開了。

門縫依舊敞開著,光線流淌。

地板上,靜靜地躺著那本淡藍色的書。

林默的目光落在書的封面上。

《走出陰霾:認識與應對抑郁癥》。

這幾個字,像擁有魔力一般,瞬間擊穿了她所有的疲憊和麻木!

父親。

那個砸碎藥瓶、怒吼“精神病”的父親。

那個沉默如山、只會用行動表達的父親。

他買了一本書。

一本關于“抑郁癥”的書。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他終于不再否認那個詞?意味著他試圖去理解那片他恐懼的黑暗?意味著他笨拙地、無聲地,向她遞出了一根名為“靠近”的、生澀的橄欖枝?

一股巨大的、無法形容的酸楚和震顫猛地攫住了林默!比昨夜的熱牛奶,比清晨的新藥盒,比母親無聲的注視,都更加強烈!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滾燙地滑落。她伸出手,指尖顫抖著,輕輕觸碰著那本嶄新的書。書頁光滑,帶著油墨和紙張特有的氣息,在夕陽下顯得異常溫暖。

冰層依舊存在。

沉默依舊橫亙。

傷口依舊疼痛。

未來依舊迷茫。

但這一本書,被笨拙地、沉默地推過門縫的書,像一塊投入冰封湖面的巨石。它激起的漣漪不再是微不可查,而是清晰地震蕩開來,帶著巨大的力量,撞擊著林默內心最堅硬的壁壘,也震撼著門外那個沉默的世界。

父親在用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學習——笨拙地、艱難地,嘗試著跨越那道名為“不理解”的鴻溝。他不再砸碎藥瓶,他嘗試著去閱讀“病癥”。這笨拙的靠近,比任何言語都更沉重,也更真實地宣告著:冰層之下,暖流涌動,堅冰的融化,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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