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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早餐桌上的微瀾

  • 瓶中囚
  • 任不苦
  • 2867字
  • 2025-07-21 21:41:14

清晨的陽光,不再是昨夜門縫里透進來的微弱光線,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莽撞的暖意,穿透了窗簾不算厚實的布料,斜斜地鋪灑在房間的地板上。光柱里,細小的塵埃無聲地舞動。那道金線,正好落在了嶄新的白色藥盒上,也照亮了林默臉上未干的淚痕。

她依舊蜷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沿。一夜未眠的疲憊和情緒的劇烈消耗,讓她感覺身體像被掏空了,輕飄飄的,卻又異常沉重。但那雙眼睛,不再像昨夜那般空洞死寂。里面盛滿了復雜的、尚未沉淀的渾濁——有心碎后的余痛,有被理解的震顫,有巨大的茫然,還有一絲被陽光強行喚醒的、極其微弱的不適感。

她低頭,看著掌心那個嶄新的藥盒。冰涼的塑料外殼在陽光下變得有些溫熱。她輕輕打開盒子,里面整齊地排列著熟悉的白色小藥片。她取出一粒,沒有猶豫,再次干咽下去。這一次,喉嚨的刮擦感和苦澀似乎都減輕了一些,仿佛某種無形的認可在安撫著身體的抗拒。

客廳里傳來了刻意放輕的動靜。碗碟輕微碰撞的聲音,水龍頭開到最小的水流聲,還有刻意壓低的腳步聲。不再是昨夜那種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一種小心翼翼的、帶著試探的忙碌。

林默扶著床沿,慢慢地、有些搖晃地站起來。身體因為長時間蜷縮而僵硬酸痛。她走到窗邊,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將窗簾拉開了一條縫隙。

刺目的陽光瞬間涌了進來,讓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窗外,樓下的小花園里,已經有老人在緩慢地活動筋骨,麻雀在光禿禿的樹枝上跳躍鳴叫。世界依舊在運轉,帶著一種不為任何人停留的冷漠生機。這生機,此刻卻像一面鏡子,映照出她內心的荒蕪和格格不入。

她深吸了一口氣,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塵埃的味道涌入肺腑,帶來一陣短暫的清明,隨即又被沉重的疲憊感取代。她轉過身,目光落在緊閉的房門上。門縫底下沒有影子停留。她走到門邊,手指搭在冰涼的金屬門把手上,停頓了幾秒,像是在積蓄勇氣,然后,輕輕擰開了反鎖。

“咔噠?!?

輕微的聲響,在清晨的寂靜中卻格外清晰。

她拉開房門。

客廳里,光線明亮。母親林淑芬正背對著她,站在餐桌旁,動作有些僵硬地擺放著碗筷。聽到開門聲,她的身體明顯頓了一下,像是被驚到,卻沒有立刻回頭。父親林建國則坐在沙發的一角,手里拿著一份報紙,但報紙是倒著拿的。他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字上,而是直直地盯著前方虛空的一點,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什么極其困難的問題。聽到開門聲,他幾乎是立刻抬起了頭,目光瞬間投向林默。

那目光,不再有昨夜的暴怒和恐懼,也沒有之前的沉痛茫然,而是充滿了復雜難言的審視、擔憂,還有一絲……笨拙的、不知如何安放的緊張?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喉結滾動了一下,什么聲音也沒發出來,迅速地將視線重新投向手中倒拿著的報紙,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絕世難題需要攻克。

母親這時才緩緩轉過身。她的眼睛依舊紅腫,臉色憔悴,但顯然精心梳洗過,換上了一件干凈的居家服。看到林默站在門口,她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那笑容依舊勉強,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和強撐的鎮定,但眼神深處那份令人心碎的小心翼翼淡去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努力想要恢復“正常”的急切和一種深藏的、無法掩飾的擔憂。

“默默…醒了?”母親的聲音有些沙啞,但努力放得輕柔,“快…快來吃早飯吧,剛弄好。”她指了指餐桌。

餐桌上,擺著簡單的清粥小菜,還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碗筷擺放得整整齊齊,冒著微弱的熱氣。一切都和平時無數個早晨一樣,卻又處處透著不同??諝饫飶浡环N無聲的緊繃和小心翼翼的試探。

林默沉默地走過去,在平時自己的位置坐下。椅子被拉開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她能感覺到兩道目光——父親佯裝看報實則余光掃來的,母親站在桌邊帶著期待和緊張注視著的——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溫度適中的白粥,送進嘴里。米粒煮得軟爛,帶著谷物樸實的香氣。她機械地咀嚼著,吞咽下去。食不知味,但胃部的空虛感似乎被稍稍填滿了一點。

“多吃點…你流了血…”母親在旁邊小聲說著,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拿起公筷,想給林默夾一點小菜,筷子懸在半空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夾了一小撮清淡的拌黃瓜,放進了林默面前的碟子里。

林默沒有拒絕,也沒有說謝謝,只是默默地將那點黃瓜撥進粥里,一起吃了下去。

餐桌上一片沉默。只有勺子偶爾碰到碗壁的輕微聲響。父親依舊“專注”地看著他的倒拿報紙,姿勢僵硬。母親站在桌邊,雙手無意識地絞著圍裙的帶子,視線在林默和丈夫之間來回移動,充滿了無措。

這種沉默,比昨夜那種充滿崩潰和暴怒的死寂更加難熬。它像一層透明的、布滿細小裂痕的冰,覆蓋在三人之間。冰層之下,是洶涌的暗流——未解的疑惑、未愈的傷口、巨大的隔閡和不知如何表達的關切。誰都不敢輕易觸碰這層冰,怕引起更劇烈的崩裂。

林默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粥。陽光透過窗戶照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能感受到父親那道無法忽視的、帶著巨大困惑和探究的目光。她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她手腕上厚厚的紗布,看到了她蒼白的臉色,看到了她沉默背后的痛苦。他不懂,但他正在努力去看。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林默放下勺子。

“我…吃飽了。”她的聲音很輕,依舊干澀。

“再…再吃點水果?”母親連忙端起那碟切好的蘋果片。

林默搖了搖頭。身體的疲憊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現在只想回到那個昏暗的房間,躲進被子里,隔絕這令人窒息的、充滿小心翼翼的陽光。

她站起身。

父親林建國的目光終于從報紙上抬起,再次落在她身上。這一次,他沒有立刻移開。他的眉頭依舊緊鎖,眼神復雜,嘴唇抿得緊緊的。他似乎想說什么,也許是想問“手腕還疼不疼”,也許是想問“藥吃了沒有”,也許是想說一句極其笨拙的“對不起”……但最終,所有的言語似乎都堵在了喉嚨里,化作了喉結一次沉重的滾動。

他只是看著她,用一種林默從未見過的、帶著巨大痛苦和茫然、卻又努力想要理解的眼神。

林默避開了他的目光,低聲說:“我…回房休息了?!甭曇衾飵е鵁o法掩飾的虛弱和逃避。

母親張了張嘴,最終只化為一聲無聲的嘆息,點了點頭:“好…好…你好好休息…”

林默轉身,拖著沉重的腳步,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間。在關上房門的前一刻,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客廳。

父親依舊坐在沙發上,手里那份報紙已經被他無意識地捏得變了形。他沒有再看她,而是微微低著頭,目光落在空無一物的地板上,側臉的線條緊繃而沉重,仿佛在承受著無形的巨大壓力。母親則默默地收拾著林默幾乎沒怎么動過的碗筷,動作遲緩,背影透著一股深深的疲憊和無力。

門輕輕關上。

隔絕了陽光,也隔絕了客廳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父母沉重的身影。

林默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板上。這一次,她沒有蜷縮,只是靠著門,仰起頭,閉上眼睛。

手腕的紗布在移動中似乎牽扯了一下,帶來一陣清晰的鈍痛。

口中還殘留著白粥的清淡味道。

腦海里回響著父親那沉重滾動的喉結和母親無聲的嘆息。

還有……陽光照在嶄新藥盒上的那一抹暖意。

冰層依舊堅固,裂痕清晰可見。

陽光下的試探,笨拙而艱難,甚至帶著令人心酸的尷尬。

但昨夜那杯牛奶和清晨的藥盒,像兩顆小小的火種,在冰層之下艱難地燃燒著。

雖然微弱,雖然無法立刻融化堅冰,卻讓這片冰冷的廢墟,不再僅僅是絕望的囚籠。

第一步,已經邁出。

盡管這一步,如此沉重,如此疼痛,如此……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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