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凝成冰棱垂掛在藏書室的拱窗外,安德魯用匕首挑開青銅齒輪內圈的雪狼紋章。
芯片投射在視網膜上的光譜分析尚未完成,走廊便傳來鹿皮靴底碾碎冰碴的細響。
“少爺,您要的北境商稅手札。“華德的聲音貼著門縫滲進來,羊皮卷軸邊緣沾著星點墨綠粘液,“關于西莉兒小姐母親的家族貨運減稅權——老仆建議采用冰窖發酵法處理。“
安德魯用鞋尖將齒輪踢進陰影,接過卷軸時嗅到管家袖口飄來的淡紫色鐵銹味。
那正是芯片記錄的隕鐵發簪毒素殘留物。“就像處理容易腐壞的覆盆子?“他狀似隨意地翻動泛黃紙頁,“聽說冰窖第三層的通風口最近結霜異常。“
老管家左眼的齒輪紋路突然加速旋轉,喉結滾動出金屬摩擦聲:“腐壞水果會污染整筐貨物。“
當冰紋袖口消失在螺旋樓梯轉角,安德魯扯開繡著家徽的領巾。
鎖骨下方本該浮現藍筍強化脈絡的位置,此刻爬滿蛛網狀的暗紅血絲。
昨夜強行吸收的隕鐵毒素在血管里橫沖直撞,芯片不斷彈出警告彈窗卻被他暴力關閉。
***
三十里外的黑松林正在降下初冬第一場凍雨。
男爵凱爾·里昂抹掉護頸甲縫隙里的冰渣,馬靴碾過泥地上新鮮的車轍印:“克瑞斯,解釋為何本該送往王都的稅銀車出現在走私小徑?“
暗處閃出個裹著熊皮大氅的中年男人,左眼戴著嵌有齒輪的銅制目鏡:“當然是為了給您準備葬禮啊,姐夫。“淬毒的十字弩突然從樹冠垂直射下,擦著男爵的護喉甲爆開紫霧。
莉莎提著染血的裙擺從馬車殘骸后走出,身后跟著瞳孔泛著機械紅光的奧迪斯騎士。“當年你舉報我父親私運龍晶礦時,可曾想過他的守墓人會成為掘墓者?“她踢開腳邊稅銀箱的鎖扣,露出內部精密的齒輪引爆裝置。
男爵的佩劍“霜語“出鞘時帶起冰晶旋風,卻在對上奧迪斯變形成刃甲的機械臂時迸出裂痕。
克瑞斯趁機甩出鎖鏈纏住他的腳踝,鏈節上雕刻的雪狼紋章與男爵劍柄的家徽碰撞出凄厲哀鳴。
安德魯掀開第五本《北境異獸圖鑒》時,水晶吊燈突然集體閃爍。
芯片感應到三十里外有同頻能量波動,那是父親出征前佩戴的家族徽章在示警。
他抓起浸過藍筍汁液的鎖子甲沖進馬廄,狂暴山地熊幼崽卻蜷在干草堆里發出瀕死的嗚咽。
“少爺,衛隊發現熊巢了!“馬夫舉著火把指向北面峭壁,“但那些畜生...“后半句話被夜風吹散在結冰的呼吸里。
當安德魯攀上峭壁卻只見到焦黑的熊骨,某種冰冷的戰栗順著脊椎爬上后頸芯片。
這些被剝去皮毛的骸骨表面,布滿與西莉兒浴池相同的隕鐵腐蝕痕跡。
他徒手捏碎凍結在巖縫里的青銅齒輪,機械核心殘留的編程代碼竟與城堡排水系統圖紙高度重合。
藏書室的銅鐘敲響第十下時,安德魯踹開了父親書房的門。
羊皮地圖上標注的巡邏路線還停留在三天前,墨水瓶邊緣結著從未有過的冰霜。
他忽然意識到整個城堡的壁爐已整日沒有添柴,卻始終保持著令人不適的恒溫。
月光在此刻發生詭異的折射,窗玻璃上緩緩浮現父親佩劍的虛影。
當安德魯伸手觸碰的剎那,劍影突然崩解成數百個旋轉的雪狼紋章,每個齒輪齒尖都指向東方禁室的方向。
安德魯將銀質家徽按在檀木桌面,機械狼首紋飾的第三顆獠牙正在滲出暗綠色冷凝液。
這枚象征里昂家族榮耀的徽章自清晨起就持續震顫,此刻齒縫間竟凝結出冰晶狀的絮狀物——按照父親傳授的機械原理,只有當佩戴者生命體征瀕臨崩潰時,核心熔爐才會析出這種自保性低溫分泌物。
“少爺,您的薔薇紅茶。“侍女艾琳端著鎏金托盤的手指微微發顫,杯底與瓷碟碰撞出細碎聲響。
安德魯抬眼注意到她鬢角別著的隕鐵發簪,那抹不自然的靛藍色澤與三天前西莉兒沐浴時使用的香氛瓶如出一轍。
城堡走廊傳來金屬靴跟踩踏大理石的規律聲響,安德魯摩挲著家徽底部的齒輪凹槽。
這已經是今夜第七次巡邏隊經過書房,而往常這個時段衛隊應該集中在東塔樓換防。
他起身推開彩繪玻璃窗,北風裹挾著冰窖特有的腐爛漿果味撲面而來,月光下的庭院噴泉竟反常地蒸騰著熱氣。
“您不該開著窗。“華德的聲音從書架陰影里滲出,老管家霜紋禮服上的銀扣不知何時換成了青銅質地,“夜風會吹亂稅務賬本。“
安德魯的手指在窗欞上收緊,芯片視野里管家脖頸處跳動著詭異的紫紅色能量流。
那些本該沿著人造脊椎流動的藍色冷卻液,此刻正被某種生物質觸須狀的污染物侵蝕。
他裝作整理袖口,將家徽悄悄藏進機械腕甲夾層:“父親出征前交代的蒸汽核心維護進度...“
“領主大人很快會見證真正的蒸汽榮光。“華德布滿銅銹的義眼突然轉動180度,倒映出窗外巡邏隊舉著的煉金火把——本該橙紅的火焰竟泛著翡翠色的冷光。
當第五巡邏隊經過時,朱廣成終于捕捉到異常。
四名劍士盔甲縫隙不斷滴落粘稠的銀灰色液體,這分明是奧迪斯騎士團專屬的液態裝甲溶劑。
而父親出征時明明帶走了全部重裝騎士,留守的衛隊應當只配備普通鏈甲。
書架后的暗門突然傳來齒輪卡死的摩擦聲,安德魯猛地轉身,袖中暗藏的磁暴匕首已彈出半寸。
華德布滿銅綠的臉龐被四盞煉金提燈從不同角度照亮,身后四名劍士的胸甲上,本該鐫刻雪狼紋章的位置正覆蓋著某種蠕動的生物金屬。
“少爺是否記得三年前的月蝕之夜?“老管家布滿鐵銹的聲帶發出砂紙摩擦聲,左手緩緩按在《北境礦脈圖志》封皮,“當時您問老仆為何要往葡萄酒里摻星輝粉末。“
安德魯感覺腕甲內的家徽突然劇烈震動,芯片檢測到空氣中激增的納米級機械粉塵。
那些懸浮的金屬微粒在煉金燈光下折射出彩虹光暈,正隨著劍士們逼近的腳步形成包圍磁場。
他裝作踉蹌后退,腳跟精準踩中壁爐旁第三塊活動地磚。
“其實答案很簡單。“華德腐爛的牙齦間露出齒輪咬合結構,右手袖口滑出柄刻滿逆向雪狼紋的震蕩短刃,“當葡萄酒染上鐵銹味...“
四柄高頻粒子劍同時出鞘的蜂鳴聲淹沒了后半句話,劍刃切割空氣產生的電離火花在古籍間跳躍。
安德魯在芯片輔助下看清劍士們脖頸處蠕動的生物接口——那分明是克瑞斯走私集團研發的神經寄生裝置。
壁爐突然噴涌出大量藍色冷凝霧,安德魯借著磁暴匕首引發的電磁脈沖撞向彩繪玻璃。
防彈材質的琉璃窗竟像糖霜般脆弱,他裹著滿身冰碴滾落庭院時,聽見頭頂傳來華德被機械改造過的混響嗓音:“請少爺在玫瑰園靜候佳音,當黎明...“
夜巡鐘聲恰在此刻敲響,蓋過了最關鍵的字句。
安德魯抹掉睫毛上凍結的血珠,發現掌心沾著星點熒藍機油——這是只有領主直屬騎士才會使用的頂級潤滑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