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楊金水乘著車架來到沈府。

蕓娘是他的干女兒，他自然要來看看怎么回事。

沈秀大開中門，親自將楊金水迎入院中。

“自家父逝去，叔父好久沒來沈家了。”沈誠懇道。

楊金水笑道：“沈家現在是秀兒你在當家，沒有你的帖子，叔父也不敢登門啊。”

見楊金水在敲打自己，沈秀也不惱。

畢竟這幾日來他確實給了楊金水不少的難堪。

楊金水交代給他的任務也遲遲沒有進展。

楊金水心中有氣這很正常。

“侄兒這幾日被瑣事煩身，沒能請叔父上門敘舊，是侄兒的過錯。”

楊金水順著沈秀的話頭說道：“哦？瑣事……什么瑣事能讓你勞心費神？”

他關心的是為何蕓娘會出現在沈家。

蕓娘和沈家的關系在四年前就已經斷了，而且是他親自將蕓娘送給高翰文的。

她出現在沈家，那高翰文又在何處？

今早他被沈家大女告知蕓娘在沈家被限制自由時，也是一臉的吃驚。

沈秀哪里來的膽子敢這樣做，蕓娘背后站的是他楊金水。

沈秀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他來沈家，一是為了接回蕓娘，二是為了敲打沈秀。

“沈家的地契只有吳伯知道在哪里，吳伯全家死的前一晚見過蕓娘……”

楊金水瞳孔猛地一縮，此刻他哪里還不明白沈秀將蕓娘禁足的原因。

沈家地契！

“昨天晚上，高翰文的車隊在淳安城外被人伏擊，數百衛(wèi)所兵無一生還……”

楊金水停下腳步，鷹視沈秀：“那蕓娘怎么在你這里？”

沈秀一咽，趕忙組織語言：“在得知蕓娘回淳安省親后，我就派人緊隨車隊，他們拼死救下了二人。”

在看到沈秀神情無異之后，楊金水才將氣勢內斂。

“淳安地界，是誰有這么大的能耐，能將一支百戰(zhàn)沙場的衛(wèi)所兵囫圇吞下？”楊金水問道。

他看似在詢問沈秀昨晚的細節(jié)，實則是在試探沈秀到底有沒有參與昨晚的事。

數百人都保護不了的人，沈秀幾個人就能救出來？這是在把他當成傻子耍！

要是沈秀參與了，他今日就要清理門戶。

將朝廷軍隊成建制的覆滅，這是在謀反！

沈秀道：“昨晚月黑風高，加上趕了一夜路，人困馬乏，加上襲擊的人……”

還沒等沈秀說完，楊金水就打斷了他：“雜家問的是你究竟有沒有參與這件事，至于細節(jié)，在見到高翰文之后我自會問清。”

直視著楊金水銳利的目光，沈秀搖頭：“沒！”

“帶雜家去見高翰文，若是讓雜家發(fā)現你參與其中，小心你的性命！”

沈秀在前帶路。

不怪楊金水大動肝火，實在是浙江經不起折騰。

前面倭患剛剛平定，現在又有杭州知府被襲擊，今年的五十萬匹絲綢還織不織了？

這群蠹蟲成天只知道爭權奪利，沒一個心里想著君父，這次還將事情鬧得這么大，楊金水深知必須給浙江官場換換血了。

不消一會兒，幾人便來到了高翰文所在的小院。

經過沈秀昨天的提點，高翰文在見到楊金水時還算老實。

“見過楊公公。”高翰文給楊金水行禮道。

楊金水是江南織造局的監(jiān)正，從四品。

高翰文給楊金水行禮倒是正常。

楊金水沒那么多心思和高翰文寒暄，他不耐煩的揮手道：“說說昨晚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高翰文低頭甕聲道：“有私兵伏擊了我。”

“娘們唧唧的，給雜家抬起頭來回話！”楊金水怒吼道。

高翰文抬起頭來之時，涕淚橫流，他略帶哭腔：“是鐵騎重甲鐵騎！他們甚至還有火銃！”

聽見高翰文的話，楊金水腦袋向后一仰，就在他快要摔倒之際，沈秀趕忙上前攙扶。

“完了，完了……”楊金水小聲呢喃道。

整個浙江的情報系統都在他的手中掌握，而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居然出現了火銃和重騎。

浙江即將掀起大亂，他難辭其咎。

高翰文趕忙端來茶水。

沈秀安慰道：“公公，事情還沒到最壞的地步，臺州的胡宗憲公忠體國……”

“對，胡宗憲還在臺州，浙江亂不了，亂不了……”楊金水終于松了一口氣。

將茶水飲下，楊金水如同川劇變臉一般，面帶殺機道：“秀兒，找出那個蠹蟲，雜家要活剮了他！”

楊金水的矛頭成功被沈秀指向鄭鉍昌。

在這之前，鄭鉍昌和楊金水哪怕是有利益沖突，兩人也會協商著來。

但在這之后，楊金水與鄭鉍昌之間就是生死仇敵。

“高府臺，這件事情雜家希望你管好你的嘴，不該說的別說……”楊金水威脅道。

高翰文連連點頭。

沈秀提醒楊金水：“叔父，當務之急是先聯系臺州衛(wèi)調兵衛(wèi)戍杭州，若不然……”

杭州城是整個浙江真正的核心，不容有失。

哪怕現在臺州前線還有小股倭患肆虐，在楊金水的心中也是得以杭州的大局為重。

杭州只要不亂，天就還塌不下來。

“雜家這就安排人去臺州。”

片刻之后，小太監(jiān)拿著楊金水的印信，帶著數騎就朝著臺州出發(fā)。

在危機退去之后，楊金水又主動提起蕓娘：“秀兒，你說這些人是不是沖著蕓娘來的？”

楊金水實在想不清楚為什么會有私兵去襲擊高翰文。

高翰文身上根本沒有任何值得他們出手的地方，思來想去，楊金水得出了這個結論。

沈秀沉吟片刻，回道：“我想應該是的，吳伯和蕓娘都是最有可能知道沈家地契在哪里的人。”

“吳伯一家的滅門又顯得太過詭異，難免有些宵小會盯上蕓娘。”

聽沈秀這么一分析，楊金水立馬頓悟。

他看向沈秀，道：“秀兒，前番叔父承諾過要給你風光辦冠禮，這幾日叔父實在忙的不可開交。”

沈秀時至二十仍未行冠禮，自然是沈一石希望給他找一個德高望重之人主持。

一拖再拖，沒想到最終給沈秀主持冠禮的將是楊金水。

“二月二，雜家親自給你加冠。”

聽見楊金水的話，沈秀雖然心中膈應，但依舊點頭稱是。

“不好了，公子，二小姐要持劍殺到翠蕓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