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打開面前的房門，將鎖頭掛在門頭之上，他只身進入其中。

房子里面裝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鄢懋卿隨意打開一個，里面是銀子。

再打開另一個，還是銀子。

搖了搖頭，鄢懋卿走到深處，在打開最后一個的箱子之后，他臉上露出笑容。

果然如此……

箱子里面裝滿了鹽引，初步估計，足有百萬引之多。

浙江前些時候的華燈日拍賣了五十萬引鹽引，鄢懋卿還在好奇究竟是誰能有這么大的手筆。

在看見庫房中這些鹽引之后，他總算是見識到了浙江鹽運司背后的水究竟有多深了。

鹽引濫發至這個地步，哪怕是鄢懋卿也不由的心驚。

每一份鹽引都有專門的記錄。

這么多鹽引，嚴閣老這是在皇上身上割肉啊。

轉瞬，鄢懋卿微微愣住，嚴閣老為官多年，最為穩重，怎敢行此悖逆之事？

思考片刻之后，鄢懋卿頓時明了，這后面恐怕不只是嚴閣老的生意。

他趕忙將箱子合上，若是開罪了背后之人，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將李甲叫了上來，鄢懋卿拍了拍身旁的兩個大箱子：“姑且就這兩箱吧。”

鄢懋卿沒敢多要，卻又不得不要。

李甲臉上露出泛黃的牙齒，笑著：“大人心悅便好。”

鄢懋卿在品秩上和李甲同級，但礙于鄢懋卿是京官加上自己有小辮子被他攥在手中，李甲不得不屈服。

過了這一遭，他李甲自會向上稟報，讓鄢懋卿怎么吃進去的怎么吐出來。

現在的浙江鹽運司內部問題太多，前些時候負責轉運賬冊的南鎮撫司指揮使王安在又失聯，迫不得已之下，李甲只能出此下冊。

他手中的這些冊子就相當于是一個火藥桶。

若是流到外面，嘉靖皇帝饒不了他。

可這東西若是丟了，嘉靖皇帝沒地方對賬，一樣饒不了他。

現在的李甲在心中不斷的咒罵著王安在，若非此人不靠譜，浙江鹽運司又怎會這般被動。

隨隨便便一個討口子，便能來鹽運司耀武揚威。

“大人，大事不好了，東西不見了。”都轉運鹽使司的經歷急忙跑到院壩中，全然不顧鄢懋卿兩人還在這里。

見狀，李甲暗道一聲不好。

看向經歷的眼神之中多了一分狠毒。

本來都要將這兩個瘟神送走了，現在又來這一出，李甲心中能好受就怪了。

“大驚小怪什么，沒看見兩位大人還在這里嗎？驚擾了兩位大人，本官唯你是問。”

經李甲一番提醒，經歷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

杜如龍剛想問清楚是什么東西不見了，哪怕是遲鈍如他，也意識到這東西很關鍵，或許能讓嚴嵩徹底倒向景王。

但還沒等杜如龍開口聞訊，鄢懋卿就趕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這個時候裝聾作啞是最好的。

嚴閣老身后是嘉靖，鄢懋卿哪怕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觸嘉靖的霉頭。

杜如龍此時若是出聲，那他倆是要做一回青天，來揭露嘉靖收刮民脂民膏？

察覺到鄢懋卿前后態度的轉變之后，杜如龍心領神會。

定然是鄢懋卿在里面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哈哈，衙門里的事我倆就不便多追究了，依本官看，張軒之死不在鹽運司，恐為其仇家所禍。”

鄢懋卿此言已經是在向李甲示好。

宰相門前七品官，尚且李甲是在為嘉靖謀私。

鄢懋卿將張軒之死和鹽運司剝離開來，對鹽運司無疑是一件好事。

“李同知切莫忘了我的兩箱子寶貝。”說著，鄢懋卿就準備離去。

見這一幕，經歷大人卻是滿臉焦急之色。

就在兩人準備跨出院門離去之時，經歷開口了：“兩位大人，請留步……”

聞言，三人臉上一滯。

鄢懋卿轉身和煦笑道：“哦？現在也到晚飯時間了，莫不是這位大人想請我等吃在鹽運司衙門一宴不成？”

若不是看在鹽運司背后是嘉靖的份上，鄢懋卿此時已經發飆了。

面前的經歷不過身著青色官袍，最多不過是七品，芝麻大小的官兒，就敢喝令兩人留步？

李甲反手一耳光扇在了經歷臉上：“混蛋，你還懂不懂規矩！”

“兩位大人日理萬機，在鹽運司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你還想再耽擱多久？”

看似李甲在教訓經歷不懂規矩，實則是在給經歷一個臺階，讓他將事情娓娓道出。

能在鹽運司當官，沒點眼力見可不行。

在這個節骨眼上，經歷叫住了正準備離去的鄢懋卿二人，鹽運司之中肯定出現了大問題。

這個問題恐怕是和鄢懋卿二人息息相關。

經歷趕忙下跪：“大人，方才核算架閣庫之時，那件東西不見了，昨日還在的……”

架閣庫一日一核算，昨日東西還在，今日東西就沒了。

顯而易見，東西就只能是落在鄢懋卿兩人手中。

兩人的一唱一和鄢懋卿都看在眼中，他一震衣袖：“你的意思是，東西是本官偷的？”

鄢懋卿刻意加重語氣，卻是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

李甲一腳將面前的經歷踹翻：“你竟敢公然污蔑上官！”

經歷連忙磕頭，顫聲道：“今日架閣庫確實只有兩位大人的人到過那里……”

聞言，鄢懋卿的臉頓時冷了下來。

看這架勢，兩人這是要將屎盆子扣在自己頭上？

轉念，鄢懋卿將這個想法拋擲腦后。

李甲若是存了這個心思，開頭就不必畏首畏尾。

再說了，現在他身邊有三百邊軍護著，就算他一刀將李甲砍了也不過分。

“兩位大人，依你們之見……這件事是否需要查一查？畢竟這東西可是關乎著……”

說完，李甲手指了指天。

鄢懋卿暗道一句‘果然’。

而此時的杜如龍心中也有些后怕，若非鄢懋卿阻止，恐怕他現在已經犯下大錯。

按照杜如龍以往的性格，雁過拔毛之下，必會惹得嘉靖大怒。

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那就查一查，也好讓咱們這位大人心安不是？”

鄢懋卿拍了拍經歷的肩膀，嚇得經歷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