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將看守架閣庫的幾人喚到院壩之中。

在讓人搜身之后，鄢懋卿聳了聳肩：“兩位也看見了，他們身上除了一些碎銀子之外，沒有其他東西了。”

同知李甲和經歷臉上露出驚愕。

按理，今日只有鄢懋卿的人來過，那件東西只會落在鄢懋卿的人手中。

經歷還想要上前聞訊，李甲趕忙拉住他的衣袖。

看見李甲深邃的眼神，經歷也不敢輕舉妄動。

鄢懋卿既然讓人搜這些邊軍的身，那說明東西并不是他們所取。

況且庫房之上的門鎖還是完好，本來經歷讓鄢懋卿搜身已經是悖逆之舉。

好在的是鄢懋卿并沒有對他們下手的機會，否則就這三百邊軍就足以將他們繩之以法。

到時再隨便扣上一口帽子，本身鹽運司也不算是很干凈，他們不死也得死。

也就是李甲這個在官場混跡了多年的老油子提前做了些手段，如若不然，今日鹽運司在劫難逃。

鄢懋卿笑了笑，在再次拍了拍經歷的肩膀：“那現在我可以走了？”

經歷臉頰上細汗密布，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大人……您請……”

鄢懋卿臨走時，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上這次，已經是鄢懋卿第三次拍肩。

經歷一臉苦色，不知道鄢懋卿這是什么意思。

見鄢懋卿遠去，李甲上前拍了拍愣住的經歷。

“趁現在趕緊離開吧，帶上家人，要快！”

經歷幾次三番的不給鄢懋卿面子，換做是李甲，李甲也不能輕饒了他。

雖說經歷是在給他唱白臉，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經歷全家就這樣死去。

可奈何鄢懋卿是三司，輕易為了經歷這樣一個芝麻官去開罪一個三品京官，顯然不是很明智。

經歷在聽見李甲的話之后，面若死灰之色。

他本以為同知大人會救自己一命，畢竟他也是為了衙門里的事情得罪的鄢懋卿，再怎么樣李甲也應該護持自己一番才是。

見經歷還呆愣在原地，李甲一腳將其踹翻在地：“還不快快逃命去！”

說完，他從懷里掏出一張百兩銀票，塞到了經歷的手中。

“留著在路上給孩子買……”話說到一半，李甲又咽了下去。

扶起經歷，拍了拍他身上的灰，李甲輕聲道：“走吧。”

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經歷死死攥住那一百兩銀子，這是他前半生都沒見過的財富。

轉而，他朝著李甲深深鞠了一躬，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鹽運司。

同知大人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只是在第二日，錢塘江中便多了幾具無名尸體，其中一人的包裹之中還放著那件青色官袍。

冊子已經不翼而飛，李甲派人進去查過，甚至是今日和昨日值班的官員也被嚴查。

但冊子的下落依舊不明。

短暫的沉默過后，角落中有人提出了一個設想：“冊子會不會是被昨日那個小捕頭給帶走了？”

李甲一拍桌案：“不可能，昨日那個愣頭青里里外外都被查過了，冊子不可能藏在他的身上。”

“那會不會是被他藏在哪個角落了？”

李甲搖了搖頭，架閣庫里里外外都被查遍，就是少了最關鍵的那件冊子。

在那上面記錄著嘉靖在浙江的鹽引帶來的財政收支。

這東西若是流傳出去，嘉靖與民爭利，變相的盤剝百姓，視百姓若豬狗犬馬，這將大大打擊整個皇家的信譽。

“那東西又沒長腿，總不會憑空消失了！”

“不會是……鬼給偷走了吧……”

此言一出，整個中堂頓時陷入了寂靜。

李甲緊握茶杯，堂下眾人甚至能聽見他關節傳來的嘎吱聲。

“子不語怪力亂神，只不過這事情總得解決，冊子還是要找回來。”巡鹽御史將杯中之茶一飲而盡。

“東西怎么丟的、被誰撿到，都不知道，該怎么找？”李甲抿了一口茶水，“總不能在這里上嘴皮一碰，下嘴皮一翻，冊子就能自己出現吧？”

巡鹽御史是嘉靖的人，平日里他們也沒少打點。

御史笑了笑，將杯蓋一叩：“我們找不到，自然有人能找到。”

“哦？說來聽聽。”

御史手點茶水，在桌面之上寫下一個“貞”字。

眾人圍上前來，恍然大悟。

“會不會引狼入室？”李甲心中仍舊有些擔憂。

剛趕走豺狼，難道又迎來虎豹？

御史正色道：“既然鄢懋卿都不敢輕易摻和，我相信趙貞吉是個聰明人。”

“可他是清流……”

“清流？裕王薨了，大明還有清流嗎？哈哈。”御史將茶杯向旁邊一推，“再者，現在是皇上當家。”

御史臉上帶著狠意：“趙貞吉燒冷灶的技術一絕，但若是觸怒了皇上，莫說燒冷灶，就連他九族能不能保住還另外兩說。”

都轉運鹽使司同知李甲一震官袍。

“好，那就讓趙貞吉來查，我也想弄明白張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這背后又是誰在設局。”

“查出一個，就殺一個。”

迷霧雖然籠罩在鹽運司的頭上，但這樣的風景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識。

暗處，一個小廝默默的退了出去。

趙貞吉在知道鹽運司同知來到自己衙門時，臉上是錯愕的。

李甲雖名義上是他的下屬，但自古鹽務不是他這種地方大員能摻和的。

哪怕是鄭世茂此人，掌握著浙江生殺大權，在前任鹽運司都轉運使是嚴黨的情況下，他也沒能滲透進鹽運司。

李甲也沒來尋趙貞吉述職的必要。

讓趙貞吉更感到意外的是，李甲竟然主動讓他派人調查張軒的真正死因。

趙貞吉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李甲難道是在釣魚執法？

現在是多事之秋，若是一個不小心，哪怕是趙貞吉這種地方大員亦有傾覆之危。

趙貞吉選擇再穩一穩，飯不必急于一時吃完，菜也不會一筷子夾盡。

“李同知可是認真的？鹽務司里面機要眾多，張大人的死我也只是象征性的去查一查，并沒有越俎代庖的意思。”

還沒等趙貞吉說完，李甲站起身子。

“張大人莫名身死，全浙江上下都在說鹽運司不干凈。”

“若是不讓趙大人您仔細查一查，我鹽運司有愧皇恩。”

“若是真有貓膩，我等也好借此機會，將鹽運司里面的腌臜清一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