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陳億辰蹲在“老張記憶修理鋪“的閣樓里,生銹的通風管正把潮濕的霉味灌進他的后頸。三十平米的狹小空間堆滿上個世紀的電子垃圾,墻角的霓虹燈牌缺了三個字母,固執地閃爍著“R__MEM__Y REP__IR“的紅光。
“你確定要這么做?“小七用機械義肢敲了敲全息投影儀,那些懸浮在空中的二戰記憶數據碎片便跟著震顫起來,“上周黑市剛折了三個記憶販子,據說都是碰了軍方加密檔案?!?
青年沒說話,只是將神經連接線又繞緊了一圈。他后頸的舊疤因為連續三天的高強度潛入開始滲血,混合著劣質消炎凝膠在皮膚上結出暗紅色的痂。閣樓唯一的光源來自那枚琥珀吊墜——此刻它被接在改裝過的記憶讀取器上,黑色晶體在數據流沖刷下泛著詭異的磷光。
“倒計時十秒。“小七把電磁脈沖槍拍在油膩的工作臺上,“要是你的腦波頻率再出現昨天那種波動,老娘就直接拔線?!?
陳億辰比了個ok的手勢。當意識再次沉入諾曼底記憶時,他聞到了比上次更濃烈的硝煙味。這不是好兆頭——過度清晰的感官反饋意味著記憶被反復篡改過,就像用橡皮擦太多次的素描紙,再精細的修復也會留下毛邊。
他強迫自己聚焦在那段關鍵畫面:士兵彎腰的瞬間,染血的家書,還有父親實驗室的徽標。全息投影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記憶畫面開始以每秒240幀的速度倒放,陳億辰的視網膜上炸開無數噪點。在某個連AI都難以捕捉的間隙,他看到了更可怕的東西。
那根本不是1944年。
士兵的皮質軍靴在某個倒放幀里露出了量子纖維內襯,這種材料直到2085年才被發明。陳億辰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操控意識像手術刀般刺入記憶數據的時序層,那里本該記錄著記憶主人的生物鐘信息,此刻卻顯示著2111年4月4日23:59:47。
正是父母死亡前18分鐘。
“操!“現實中的陳億辰猛地抽搐,小七的機械手已經抓住連接線。但青年更快,他咬破舌尖用劇痛保持清醒,手指在虛空中劃出三重解密協議。記憶畫面突然陷入詭異的靜止,某個隱藏文件夾在數據深淵中裂開縫隙。
六邊形雙螺旋徽標正在燃燒。
陳億辰的意識觸角剛碰到火焰,整個閣樓的電路就爆出火花。二戰戰壕的畫面突然覆蓋了現實視野,他看見父親穿著染血的白大褂站在諾曼底海灘,手里攥著半塊焦黑的電路板。海水變成粘稠的神經傳導液漫過腳踝,遠處登陸艇的炮火聲逐漸扭曲成陸沉的笑聲。
“醒醒!“小七的電磁脈沖槍頂住他太陽穴,“你腦溫42度了!“
陳億辰咳出的血沫里帶著苦杏仁味。全息屏上瘋狂滾動的代碼突然定格,一組從未見過的加密協議浮現在硝煙彌漫的諾曼底天空——那是用父親筆跡書寫的數學公式,邊緣還殘留著兒童涂鴉般的星星月亮。
“α-9......“他嘶啞地念出公式編號,閣樓突然劇烈震動。三個記憶守衛AI從通風管鉆進來,它們的金屬節肢在墻面刮出刺耳的聲響,電子眼閃爍著執法局特有的猩紅色。
小七的電磁脈沖槍轟掉第一個AI的腦袋:“你他媽到底挖到了什么?!“
“幫我爭取三分鐘!“陳億辰把琥珀吊墜按進讀取器接口,黑色晶體突然投射出母親的全息影像。這個永遠停留在32歲的女人正在哼唱搖籃曲,她的手指穿過無數加密協議,在硝煙與代碼的縫隙間拼出完整的實驗室徽標。
第二個AI的等離子刀刃擦過青年耳際,燒焦的發絲混著血滴落在鍵盤上。陳億辰發瘋般破解著父親留下的公式,諾曼底的沙地開始浮現新長安城的全息地圖。當最后一個參數歸位時,所有畫面突然坍縮成黑洞,從深處傳來機械與血肉攪動的黏膩聲響。
“記憶嫁接......“陳億辰的瞳孔因為過度震驚而放大。父親居然把2111年的實驗室監控錄像,嫁接到八十年前的二戰士兵記憶里。那些看似噪點的數據殘渣,實則是精心設計的密碼載體。
第三個AI的螯肢刺穿他左肩時,小七的粒子刀終于充能完畢。藍光閃過,機械殘骸冒著青煙散落滿地。陳億辰癱在血泊里,看著全息屏上最后浮現的監控畫面:2111年4月5日凌晨2:16分,父親抱著昏迷的母親沖進服務器機房,他的手正按在某個刻著六邊形徽標的裝置上。
“陸沉在找這個?!靶∑咛唛_AI殘骸,指著畫面里父親手中的金屬盒,“知道黑市最近懸賞多少買'陳明遠遺物'嗎?足夠買下半個貧民窟?!?
陳億辰摸索著撿起摔碎的琥珀吊墜。黑色晶體暴露在空氣中后,竟開始播放斷續的語音:“......億辰......去老城區下水道......B區第七......“這是母親的聲音,帶著實驗室爆炸前的電流雜音。
閣樓外突然傳來密集的腳步聲,至少有二十個執法機器人正在包圍這棟建筑。小七掀開地板暗格:“從排污管走,去'蜃樓'酒吧找瘸腿李。“她把染血的記憶卡塞進青年口袋,“這里面有你父親實驗室的原始坐標,但是記住——“
整面墻壁被激光炮轟開時,陳億辰已經跳進腥臭的下水道。小七最后的喊聲混著爆炸聲傳來:“別相信任何人的記憶!“
污水淹沒到胸口時,青年摸到口袋里有異物。借著琥珀吊墜的微光,他看清那是半塊老式懷表,表蓋內側刻著父母婚禮日期的摩爾斯電碼。當污水灌進鼻腔的瞬間,他突然讀懂父親公式的深意——α-9不是密碼,而是空間坐標。
新長安城的地底傳來遠古機械啟動的轟鳴。在某條被遺忘的下水道盡頭,刻著六邊形徽標的鐵門正在緩緩開啟,門縫里滲出與十二年前相同的幽藍色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