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國全史1:群雄逐鹿(筆記插圖版)
- 南門太守
- 4205字
- 2025-03-24 16:21:46
九、亂世里的窩囊人
對于韓馥的心思,袁紹當然懂。不過,袁紹現(xiàn)在還不能跟韓馥公開鬧翻,他這個聯(lián)軍首領(lǐng)還寄居在人家的地盤上,論勢力自己比韓馥差得遠。于是,袁紹加緊發(fā)展自己的力量,好在頭上頂著關(guān)東聯(lián)軍盟主光環(huán),又因為一家50多口被董卓誅殺而獲得的廣泛同情,所以不愁沒人主動上門。
首先來的是張楊,他是并州軍的舊將。并州軍的領(lǐng)頭人原來是丁原,當初跟董卓一前一后進的洛陽,董卓篡權(quán)后策反了丁原手下的呂布,呂布把丁原殺了投奔董卓,張楊沒有追隨呂布,而是在外面自己發(fā)展去了,他一直在河東郡、河內(nèi)郡一帶打游擊。
繼張楊之后,南匈奴的一支在單于于扶羅的帶領(lǐng)下也歸順了袁紹。匈奴曾經(jīng)十分強大,是漢帝國的主要敵人,但到東漢末年匈奴力量逐漸式微,內(nèi)部又發(fā)生了嚴重的斗爭,最后分化為兩部:一部南遷,即南匈奴,歸附于朝廷;另一部遠上漠北,淡出了中原政治舞臺,即北匈奴。南匈奴原來的單于名叫欒提羌渠,于扶羅是他的兒子,三年前南匈奴內(nèi)部也發(fā)生了一次政變,欒提羌渠被殺,須卜骨都侯被立為單于,于扶羅率眾赴朝廷申訴苦情,后來便一直留居漢地。于扶羅想重回故地,卻得不到朝廷準許。后來,須卜骨都侯也在叛亂中被殺身亡,可是朝廷一直把單于之位空懸著,讓南匈奴的老王管理部族事務(wù),于扶羅很有怨言。靈帝駕崩前,于扶羅趁亂與白波軍聯(lián)手,他自稱單于,進犯并州刺史部的太原及河內(nèi)郡等地,朝廷當時讓董卓當并州牧,給他的主要任務(wù)就是討伐于扶羅和白波軍,后來董卓和關(guān)東聯(lián)軍交戰(zhàn),沒人再去管于扶羅,于扶羅的勢力有所增強。
有這兩支隊伍的呼應(yīng),袁紹的力量壯大了很多,這讓韓馥更加不安,韓馥并不希望袁紹強大。袁紹讓韓馥負責關(guān)東聯(lián)軍的后勤供應(yīng),韓馥不好好干,常常克扣軍糧,或者以次充好。同時,韓馥也在抓緊發(fā)展自己的勢力。韓馥是豫州刺史部潁川郡人,他在當權(quán)冀州期間很重視人才引進,派人到老家招納名士,荀諶、辛評、辛毗、郭圖等一批人才來到了冀州。
作為一個外地人,韓馥他最擔心的就是壓不住本土勢力,所以他有意引進外人,制造派系斗爭,以此平衡各種勢力。韓馥手下雖然人才濟濟,但派系問題很嚴重,矛盾重重。
這一點讓袁紹的謀士逢紀看到了,他對袁紹說:“將軍現(xiàn)在舉大事,但后勤供應(yīng)還仰仗別人,如果不能至少占據(jù)一個州,將來恐怕難以保全啊!”袁紹想,這不是廢話嗎?這個道理我還能不知道?袁紹對逢紀說:“可惜韓馥兵強馬壯,咱們?nèi)笋R少,后勤供應(yīng)又不足,如果辦不到,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袁紹的意思是,你可要想好,如果跟韓馥動手,結(jié)果偷雞不成反倒蝕把米,咱們連懷縣這個小小的立足之地都沒了。逢紀不以為然,建議道:“可以和公孫瓚聯(lián)絡(luò),讓他率兵南下取冀州。公孫瓚肯定會來,那樣韓馥就會害怕,到時候跟他陳說利害,韓馥一定會主動讓位。”公孫瓚也是在鎮(zhèn)壓黃巾軍時崛起的群雄之一,目前也在幽州一帶發(fā)展,跟韓馥素有矛盾。
袁紹按照逢紀的主意給公孫瓚寫了封信,相約合擊韓馥,事成之后瓜分冀州。當時幽州還不全是公孫瓚的地盤,他還有個頂頭上司名叫劉虞,劉虞是宗室出身,擔任幽州牧,威望又高,公孫瓚暫時拿他沒辦法,聽說南面有便宜可占,公孫瓚欣然同意。
公孫瓚領(lǐng)兵南下,口口聲聲要去討伐董卓,但目標直指韓馥。公孫瓚手下有一支彪悍的隊伍,人稱白馬義從,縱橫北疆無敵手。韓馥聽說白馬義從來了,嚇得要死,勉強在安平打了一仗,被打敗。袁紹本可以直接出面向韓馥下手,又覺得火候不夠,于是走出了第二步棋,策反韓馥手下的頭號將領(lǐng)麹義。麹這個姓不多見,可能與邊地少數(shù)民族有關(guān),麹義早年長期生活在涼州,精通羌人的戰(zhàn)法,手下的人馬都是精銳。麹義被策反的細節(jié)不清楚,作為一個派系嚴重的團體,有人被對手策反并不奇怪。韓馥只得又去跟麹義打,結(jié)果又被打敗,這徹底摧垮了韓馥的心理防線,他有點頂不住了。
韓馥平時重用潁川派,但這些人當個謀士可以,卻沒有自己的勢力,冀州的真正實力掌握在本地派手里,本土派的顏良、張郃這些武將及沮授、田豐等人并不真心支持韓馥,看到韓馥內(nèi)外交困,他們也不打算真幫忙。本土派甚至想借公孫瓚的手把潁川派擠走,在這種情況下,韓馥有了退讓之心。整個事件的幕后操縱者袁紹直到這時還沒有公開出面,他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使出了倒韓的第三個步驟。
袁紹派到韓馥那里展開游說的人包括郭公則、高元才、張景明等,這幫人到了韓馥那里連哄帶嚇,逼著韓馥讓位。郭公則即郭圖,本是韓馥手下潁川派的成員,這時已暗中投靠了袁紹。高元才名叫高幹,跟大學者蔡邕是一個縣的人,也是袁紹的外甥。張景明的情況不詳,只知道景明是他的字,他名叫張導(dǎo)。除了他們幾個,潁川派的荀諶也暗中投靠了袁紹,他嚇唬韓馥說:“公孫瓚乘勝南下,一路上各地紛紛響應(yīng),袁紹也帶兵東來,搞不清楚他是什么意圖,我真為將軍感到擔心哪!”
韓馥當然更擔心,問荀諶該怎么辦,荀諶繼續(xù)道:“公孫瓚勢不可當,袁紹是一時之杰,不會甘作將軍的屬下。冀州是天下要地,如果公孫瓚和袁紹聯(lián)合交兵于城下,危亡立待。將軍跟袁氏有舊交,現(xiàn)在為將軍計,不如舉冀州以讓袁紹。袁紹得到了冀州,公孫瓚就沒辦法來爭,袁紹必厚待將軍。把冀州交給親近的人,將軍就有了讓賢的美名,今后一定會安如泰山,請將軍不要多疑!”在郭圖、荀諶等人車輪戰(zhàn)式的勸說下,韓馥被徹底洗腦,他堅定地認為目前只有讓位這一條出路了,于是決定主動讓賢。
韓馥的決定讓很多人大吃一驚,因為他手下有親袁派,但也有反袁派。冀州別駕閔純、長史耿武、治中李歷都反對把冀州拱手讓給袁紹,他們勸韓馥:“冀州雖偏遠,也有兵馬百萬,糧食夠吃十年。袁紹不過是孤客窮軍,仰我鼻息,就像股掌之上的嬰兒,斷了他的奶馬上就得餓死,怎么能把整個一個州讓給他呢?”說的可謂實情,但韓馥此時已經(jīng)毫無斗志,他只想盡快解脫,誰也說服不了他。韓馥派手下趙浮、程奐率精兵1萬多人駐扎在黃河上的重要渡口孟津,其中有相當數(shù)量的水軍,聽到韓馥讓位的消息他們也吃驚壞了,趕緊回師。
當時袁紹正在朝歌,趙浮等人率領(lǐng)的水軍從這里路過,有數(shù)百艘戰(zhàn)船,路過袁紹軍營時正好是夜里,趙浮故意讓大家整兵擂鼓,袁紹聽得心驚肉跳。趙浮見到韓馥,勸他說:“袁紹正缺軍糧,快要散伙了,不用十天半月必然土崩瓦解,將軍只需閉戶高枕,有什么可擔憂的?”但是韓馥的腦子已經(jīng)嚴重不好使,他打定了主意,不再考慮趙浮等人的建議。
韓馥讓兒子拿著自己的官印、綬帶送呈袁紹,這些都是朝廷頒發(fā)的,今后州牧、刺史、太守越來越多,而這種貨真價實的東西卻越來越少了。韓馥主動搬出官署,住進已故宦官頭目趙忠在鄴縣的一所舊宅。這樣,袁紹便“和平解放”了冀州。袁紹進入鄴縣時,韓馥昔日的手下們紛紛前往迎接,其中也包括沮授、田豐及顏良、文丑這些人,大家都表現(xiàn)出很積極的態(tài)度,唯恐落在別人的后邊。只有耿武和閔純二人拿著杖和刀相拒,袁紹命令田豐把他們殺了。
袁紹從此以車騎將軍的身份兼任冀州牧,給了韓馥一個奮武將軍的虛名,既不給兵也沒有官屬,掛了起來。對韓馥的舊部,肯與自己合作的則繼續(xù)使用,任命沮授為奮威將軍,協(xié)助自己分管軍事;任命田豐為別駕,協(xié)助自己分管行政事務(wù);任命審配為治中,協(xié)助自己分管人事和總務(wù)。至于韓馥,原本是想通過讓權(quán)給自己和家人換取一個安穩(wěn)的生活,誰知根本做不到,在袁紹身邊整天過的都是提心吊膽的日子,后來他離開袁紹投奔了好朋友張邈,但仍然整天疑心袁紹要殺他,時間長了難免精神產(chǎn)生錯亂,最后還是自殺了。
韓馥是一個窩囊人,事情做得窩囊,死得也窩囊。韓馥不明白,像他這樣的割據(jù)者在亂世中只能前進不能后退,作為一方霸主,無論地盤大與小,主權(quán)都不能丟,這是基本法則。沮授、田豐及麹義、顏良這些人,跟著韓馥干和跟著袁紹干差別沒有多大,但韓馥自己不行,想退是沒有后路的,擺在面前的路只有一條,就是跟袁紹一決高下,要么成功,要么失敗,但總還會有成功的機會,而退讓的結(jié)果只有徹頭徹尾的失敗,而且會一敗涂地。韓馥之死教育了很多人,日后無論是曹操還是孫權(quán),他們都從韓馥這個反面教材中明白了這個最樸素的道理。
袁紹得到冀州后卻不再提跟公孫瓚平分冀州的事,這把公孫瓚氣得要命,這是導(dǎo)致了他們?nèi)蘸蠓樀闹匾蛑唬贿^公孫瓚那邊還有個劉虞,他只得吃了這個啞巴虧,下令撤兵。公孫瓚回到幽州后還得繼續(xù)面對劉虞,劉虞是幽州的最高長官,公孫瓚此時的正式職務(wù)只是個中郎將,歸劉虞節(jié)制。劉虞依靠懷柔手段和個人的威望讓北部少數(shù)部族紛紛歸附,朝廷表彰劉虞的功績,先后拜他為太尉,還封了襄賁侯。幽州刺史部在劉虞的治理下局勢逐漸平和。
劉虞上疏朝廷,提出了一個讓公孫瓚郁悶不已的建議:裁撤軍隊。公孫瓚是地方實力派,他近年來不斷擴充實力,積攢起數(shù)萬人馬,此時卻被劉虞一個建議撤得只剩下了1萬來人,朝廷還按照劉虞的意思,下詔命公孫瓚把自己的指揮部設(shè)在右北平郡,這一下公孫瓚更惱了,看著劉虞是個老好人,敢情手段也挺黑,所謂裁軍其實就是沖著他來的,目的是削弱他的勢力,還把自己趕到右北平郡給他站崗放哨。但懾于劉虞的巨大威望和朝廷的強力支持,公孫瓚不得不忍氣吞聲,去了右北平郡。
但不久公孫瓚又找到了機會,劉虞殺了韓馥的使者,董卓為拉攏劉虞,先后任命他為大司馬、太傅,董卓另一邊也拉著公孫瓚,在提高劉虞地位的同時升任公孫瓚為奮武將軍,封薊侯。公孫瓚抓住這個機會又迅速擴充人馬,他打著討伐黃巾軍余部的名義四處行動,不再局限于右北平郡,在與青州刺史部黃巾軍余部的東光之戰(zhàn)中,公孫瓚一次就投入兵力2萬人以上,可見實力增長很快。
有人建議劉虞盡早解決公孫瓚,否則日后更難對付,但劉虞沒有接受,劉虞還是把精力用在了地方的治理上,過去因為幽州地處偏遠,財政入不敷出,朝廷每年都要從青州、冀州的賦稅里撥出2億錢補貼給幽州,天下大亂后這一部分補貼就沒了,只能靠幽州自己解決。劉虞推行寬大政策,鼓勵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開放和北方少數(shù)部族的貿(mào)易,開發(fā)漁陽一帶豐富的鹽鐵資源,使幽州的經(jīng)濟得到快速發(fā)展,糧食也不斷取得豐收,谷物1石只需要30錢,對比一下涼州軍撤出洛陽前每石糧食數(shù)萬錢的價格,簡直有天地之別,青州、徐州不少百姓為躲避兵亂都跑到幽州來避難,僅這部分人口就多達百萬,劉虞都加以收留,給他們安排生計。
劉虞雖然位至上公,但生活節(jié)儉,平時只穿破衣草鞋,每頓飯不超過兩個肉菜,身邊的人看了都很感動。有德行、有能力、有業(yè)績,處世低調(diào),嚴格要求自己,群眾基礎(chǔ)極好,劉虞確實是治世能臣的楷模,可惜劉虞生錯了時代,現(xiàn)在是亂世,天下并非有德者居之,而是強者為王,在耍手段方面劉虞就不是公孫瓚的對手了。